书城传记流浪的权杖:晋文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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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会盟践土(1)

斗谷於菟闻成得臣兵败,想起蒍贾之言,叹曰:“吾之见识,反不如童子,宁不自羞!”呕血数升,卧床不起。

卫成公不听宁俞之劝,出奔于楚。一入楚境,便遭楚人追骂,不得已去楚投陈。

周天子册封晋文公为方伯,并赐以方伯的服饰并三百虎贲,另有弓矢、刀剑等许多贵重的礼品。

祁瞒绕阵而走,斗越椒率领楚军直捣晋之中军。晋军虽然无了主帅,然因训练有素,竟能守住阵门,楚不得入。阳光下,晋之帅旗格外醒目,迎风飘扬。

“有了!”成大心朝晋旗一指道:“斗叔叔,您不是号称神箭手吗?只要把晋之帅旗射下,还怕晋军不乱吗?”

斗越椒喜道:“心儿说得极是。”遂张弓搭箭,望定晋旗旗杆射去,口中大叫:“着!”

那旗杆拦腰而断,旗落于地。吓得守旗之人面如土色,双腿发抖。

晋军不见了帅旗,即时大乱。成大心振戟呼道:“杀呀!”当先冲入晋之中军,所向披靡。

成得臣麾军大进,晋兵愈发混乱,不少人掉头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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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得臣见胜利在握,振臂大呼曰:“今日若容晋军一个生还,誓不回军!”

话刚落地,先轸、郤溱率部赶到。晋军见元帅到了,心下稍安,逃者纷纷归队,与楚军厮杀。

两下混战多时,不分胜负。栾枝、胥臣、狐毛、狐偃亦一齐赶到,如铜墙铁壁,向楚军包围过来。得臣方知左右二军已溃,哪还有心恋战,急急传令鸣金收兵。怎奈,晋军兵众,已将楚国兵将,分作十来处围住。

到了这般时候,成得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亲兵,夺路而逃。谁知,他逃到哪里,晋军便追到哪里,如影相随。多亏了其子成大心,一杆画戟,神出鬼没,率领亲兵六百人,无不以一当十,保护其父得臣,拼命杀出重围。

好大心,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未见斗越椒,复翻身杀入。

那斗越椒,乃是斗谷於菟之从弟,生得状如熊虎,声若豺狼,有万夫不当之勇,精于射艺,箭无虚发。在晋军中左冲右突,寻觅成得臣父子,恰好成大心遇见:“斗叔叔,吾父已脱离险地,叔叔快行!”两人遂合为一处,各奋神威,复救出许多楚军,辗转而出。

晋文公在有莘山上,观见晋兵得胜,忙使人教先轸传谕各军:“但逐楚兵出了宋、卫之境足矣。不必多事擒杀,以伤两国之情,负了楚成王施惠之意。”

因祁瞒违令出战,险些儿误事,晋文公传旨,将他囚于后军,等回国后再行发落。

陈、蔡、郑、许四国之兵,见楚师已败,如惊兔一般,慌忙逃回本国。

成得臣一行逃出重围,原本要奔大寨,前哨报:“寨中已树起齐、秦两国旗号了。”

原来,国归父、小子憗二将杀散楚兵,据了大寨,辎重粮草,尽归其手。得臣哪还敢去,掉头从有莘山后,沿睢水一路西行。斗宜申、斗勃各率残兵来会。

行至空桑地面,忽然连珠炮响,斜刺里杀出一支人马,旗上书着碗大般三字——“大将魏”。

魏犨从晋文公流亡楚国,制服貘兽,楚人无不服其神勇,今日路当险处,遇此劲敌,那残兵又都是些惊弓之鸟,谁人不丧胆销魂!早已望风而溃了。

斗越椒大怒,叫成大心保护元帅,奋起精神,来战魏犨,一来一往,战有二十回合,渐感不支。斗宜申、斗勃互望一眼,挺械杀入。魏犨以一抵三,全无怯色。

双方正恶斗之时,忽见北来一人,飞马而至,大叫:“魏将军,不要打了。先元帅奉主公之命,‘放楚将生还归国,以报出亡时款待之德。’”

魏犨恨声说道:“若不是主公有令,定叫尔等葬身此地!”说毕,退至一旁,让开一条道儿。

得臣等如遇大赦,奔走不迭,回至连谷,点检残军,中军虽有损折,尚十存六七;而申、息之师,分属左右二军者,所存十无一二。

成得臣大哭曰:“本欲为楚国扬万里之威,不意中晋人诡谋,贪功败绩,罪该万死!”乃与斗宜申、斗勃自囚于连谷,使其子成大心率领残军,去见楚成王,自请受诛。

是时,楚成王尚在申城,见成大心至,大怒曰:“你父有言在先,‘不胜甘当军令。’现在他还有何话可说?”

大心叩头曰:“臣父自知其罪,便欲自杀,臣实止之;欲使就君之戮,以申国法也。”

楚成王曰:“楚国之法,兵败者死。诸将宜速自裁,毋污吾斧锧!”

大心见楚成王无怜赦之意,号泣而出,回复乃父。

成得臣叹曰:“纵然大王赦我,我亦何面目见申息之父老乎?”乃北向再拜,拔佩剑自刎而死。

成得臣兵败之事,一传两传,传到了蒍贾耳中,是时,蒍贾亦在申城。

父归,蒍贾问:“闻令尹兵败,真的吗?”

蒍吕臣曰:“真的。”

蒍贾曰:“大王何以处之?”

蒍吕臣曰:“子玉与诸将请死,王听之矣。”

蒍贾曰:“子玉刚愎而骄,不可独任;然其人强毅不屈,使得智谋之士,以为之辅,可使立功。今虽兵败,他日能报晋仇者,必子玉也。父亲何不谏而留之?”

蒍吕臣曰:“大王怒甚,恐言之无益。”

蒍贾曰:“父亲不记得范巫矞似的话了吗?”

蒍吕臣曰:“我记不起来了。”

蒍贾曰:“矞似,范巫也。善相人,大王为公子时,矞似曾言:‘大王与子玉、子西三人,日后皆不得好死。’大王对此言很是在意,即位之日,即赐子玉、子西免死金牌各一面,欲使矞似之言不验也。大王盛怒之下,就忘了这件事。父亲若提起,大王必留二臣无疑。”

蒍吕臣曰:“贾儿所言甚是,爹这就去面见大王。”

楚成王正欲用膳,闻听蒍吕臣求见,忙道了一声请字。

蒍吕臣入见成王,问之曰:“范巫矞似大王还记得否?”

楚成王曰:“记得,是一个满嘴喷粪的老巫。”

蒍吕臣叹曰:“那粪,竟然让他喷对了。”

楚成王曰:“他喷对了什么?”

蒍吕臣说道:“他说,他说大王与子玉、子西,皆不得好……好死,大王为此赠子玉、子西各免死金牌一面。子玉虽说罪该当死,然吾王曾有免死金牌在彼,是不是可以赦之?”

楚成王愕然曰:“可不就是吗?不是卿言,寡人几乎忘了这事!”乃使大夫潘旭乘快马宣楚成王之命:“败将一概免死!”

然为时已晚,得臣已死半日。左军将军斗宜申——子西,悬梁自缢,因身躯庞大,悬帛断绝,恰好免死的命令到了,留了一条性命。斗勃原要收敛子玉、子西之尸,方才自尽,故此亦不曾死。单死了个成得臣,岂非命乎?

成大心见父亲已死,收殓其尸,运回郢都安葬。

斗宜申、斗勃、斗越椒等,随潘旭到申城谒楚成王,伏地拜谢不杀之恩。

楚成王得知得臣自杀,懊悔不已。还驾郢都,升蒍吕臣为令尹;贬斗宜申为商邑尹,谓之商公;斗勃出守襄城。

楚成王本来很少做梦,还驾郢都后几乎天天做梦,一做梦便梦见得臣,还是儿时模样,和他在一块儿玩耍,心甚不忍,拜其子成大心、成嘉俱为大夫。

令尹斗谷於菟,本来伴驾成王,闻得臣兵败,想起蒍贾之言,喟然叹曰:“吾之见识,反不如童子,宁不自羞!”呕血数升,卧床不起。召其子斗班嘱曰:“吾死在旦夕,惟有一言嘱汝,汝叔越椒,自出生之时已有熊虎之状、豺狼之声,此灭族之相也。吾彼时曾劝汝祖勿育之,汝祖不听。吾观蒍吕臣不寿,勃与宜申,皆非善终之相,楚国为政,非汝则越椒。越椒傲狠好杀,若为政,必有非理之望,斗氏之祖宗恐要因他而祸!吾死后,椒若为政,汝必逃之,可免其祸也。”

斗班再拜说道:“父亲之言,儿已谨记,望父毋忧。”

斗谷於菟长叹一声,闭目而逝。

不久,蒍吕臣也死了。楚成王追念斗谷於菟之功,拜斗班为令尹,斗越椒为司马,蒍贾为工正。

晋文公打败楚国军队后,移屯于大寨。寨中所遗粮草甚广,足够晋、齐、秦联军吃上三月,三军一边吃着楚军粮食,一边调侃道:“成得臣,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粮草官,应该给他记上一功。”

在调侃的同时,他们并没忘记这一次战役的最高统帅——晋文公,纷纷涌至大寨,北面称贺。

晋文公不但不喜,反有忧色。

诸将道:“主公胜敌而忧,为什么?”

文公道:“子玉非为出人下者,胜不可恃,能不担忧吗?”

国归父、小子憗等见晋文公胜而不骄,愈发敬服,辞归之时,文公以缴获的军需财物的一半相赠。齐、秦之师念笑而去。

公孙固见齐、秦之师已去,也带兵回归本国,宋成公自遣使拜谢齐、秦,所许之重物宝器,自是不能少的。

送走了宋使,晋文公向先轸问道:“祁瞒今在何处?”

先轸奏道:“囚于后营。”

晋文公道:“押入大寨。”

祁瞒原本是一又矮又胖的汉子,十几日未见,竟然瘦了一大圈儿,文公险些儿不认识了。

“你可知罪?”晋文公盯了祁瞒许久方道。

祁瞒嚅声回道:“臣知罪。”

晋文公道:“若非上下二军先胜,晋军非毁在你的手上不可!”

祁瞒无言以对。

晋文公回过头来对赵衰说道:“祁瞒不从军令,险些毁了晋军,该当何罪?”

赵衰铿声回道:“罪该当诛。”

晋文公向祁瞒问道:“赵司马的话,卿听到了没有?”

祁瞒回道:“听到了。”

晋文公道:“卿既然听到了,还有何话可说?”

祁瞒泣道:“臣虽罪该当诛,但臣曾有迎立之功。臣别无他求,臣有一母,年届七旬;还有一子,尚在襁褓之中,能不能宽限罪臣几日?让罪臣见一见老母和犬子,死而无憾!”

晋文公道:“可。”遂押祁瞒上路。

大军行至南河,哨马禀告:“河下船只,尚未齐备。”

文公惊问道:“楚、晋未曾开战,寡人已遣舟之侨前来备船,为何至今未备?快唤舟之侨来!”

哨马回道:“舟将军不在军中。”

文公道:“他去了哪里?”

哨马回道:“听说舟将军爱妻患病,回国省亲去了。”

文公将御案啪地一拍:“大胆!”

其实,此事也不全怪舟之侨。

舟之侨乃虢国降将,事晋已久,满望重用立功,却差他南河拘集船只,心中不平,恰好接得家报,其妻在家病重,侨料晋、楚势力相当,没有三五个月结束不了战斗,因此暂且回国观视。不想夏四月戊辰,师至城濮,己已交战,便大败楚师,休兵七日,便起兵返晋,前后不过十三日,晋文公便至河下,遂误了济河之事。

晋文公见舟之侨擅自回国省亲,误了济河之事,冲冲大怒:“难道没有你舟之侨,我便回不了晋国么?”下令军士,四下搜捕民船。

先轸慌忙谏阻道:“不可,万万不可!南河百姓,闻吾败楚,谁不震恐?若使搜捕,必然逃匿。不若出令以厚赏募之。”

文公道:“善。”遂出令一道:“凡有百姓,献船一艘,来渡晋军者,赏银二两。”

百姓闻令,竞相献船,多达一百余艘。不及一日,晋军尽渡。

渡河之时,文公与赵衰同乘一船,将达彼岸,文公谓赵衰曰:“曹、卫之耻已雪矣,惟郑仇未报,怎么办!”

赵衰对曰:“君不妨兵发郑国,还怕郑仇不报么?”

文公曰:“好!”遂传令移兵郑国。

行不数日,遥见一队车马,簇拥着一位贵人,从东而来。前队栾枝迎住问:“来者何人?”

答曰:“吾乃周天子之卿士王子虎也。闻晋侯伐楚得胜,使中国得安,故天子亲驾銮舆,来犒三军,先令虎来报知。”

栾枝还报文公。

文公问于群臣曰:“天子前来犒军与伐郑孰重?”

群臣齐曰:“当然是天子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