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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明天终于成行

接到通知,明日启程,到美国。

这是一次多变的远行。从去年发生“9·11”,一直推迟到现在;由秋到冬又到春。此时,春节已经过罢,时令已入八九。五九六九,春风杨柳;八九九九,黄狗寻找荫地走;天虽然春寒料峭,可终于阳气回升,暖意已浓。河边的柳们,都抛出了青翠,地头的草科,正闹起绿色“革命”。想必美国与我们大致在同等的纬度上,也该是春天了吧。

春天,是一个撩拨人的季节,我们将驾着春风,漂洋过海。这一天,美国总统布什将从东向西来我国访问,我们从西向东去造访他的国家,也许在太平洋的上空,我们还能相遇,如果真有那么凑巧,我们就隔着窗子挥挥手打个招呼吧!

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远行,更不待说美国总统布什了。一方面几次将行欲行而不行,好像说狼来了狼来了可是狼却没有来。吃了两次送行宴又没有成行,这一次事前干脆谁也不让知道。再者,行了就行了其实太平常,在行人自己觉得好像是一次生离死别,在他人甚至连留意也可能不会留意,除了自己贴近的亲属,谁在乎你的远行呢?人得有这样的平常心态,所以应当以淡化而为上。

可是,还是不由想起一首古人的诗:

横江馆前津吏迎,

向余东指海云生。

郎今欲渡何所为,

如此风波不可行。

是啊,我东渡大洋,到底为何来着?我是想看看窗外的世界,看看那个当今世界的头等强国,究竟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本质的原因使它这么牛气,我们该产生什么样的启发。为此,我要付出多么大预期的代价呀,漫说是风波,单是风波也不会使我们的行期由去年的九月一直推迟到今年这个时候,那是恐怖!风波者,不过海云生后,风罢了,波罢了,现在的航海航空,已经不像哥伦布麦哲伦那个时候,什么样的风波不能克服?然而那恐怖的“9·11”,在你虽然看不到风波,可比风波不知要危险多少倍的灾难顷刻之间就可以降临,你能保证你所乘坐的飞机就不会有恐怖分子么?你能保证那飞机由恐怖分子控制以后不往五角、“六角”大楼上撞击而可以安全着陆么?

想想这一生,混得心酸,真想拿《红楼梦》中的某些句子来形容,可是到底怎样才算成功的人生快乐的人生丰富的人生满足的人生呢?当年的少年英雄豪气虽然在,可是在即行未行之前整理自己的思想,却感到那么地疏远和孤独,似乎明日,自己就化作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横贯大洋,消失在无何有之乡。谁在意这颗流星的消失呢?又像一颗从苍茫大山的某一个无名峰上掉落下来的石块,由山谷的水流冲到哪里算是哪里,由大到小,由方到圆,谁又在意这石子的存在和流动呢?

也许,它不会化作一颗流星,而像神州3号,绕地球若干周,又安全地返航。可是即使安全地返航,谁又在意你的返航呢?也许,它不会化作随波逐流的鹅卵石,而像一块方砖,被运到五彩缤纷的闹市里去,被砌上摩天大楼的墙壁上,可谁又在意你这高墙上的一块方砖呢?除了你相依为命的亲人,老人需要你赡养,小孩需要你扶持,爱人需要你风雨同行,他们离不开你,这是因为他们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颗流星消失在茫茫的宇宙里是那么地悄无声息,光波之后,时间的汪洋会抹平一切的痕迹。乘坐在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上,知或不知间向着恐怖分子计划的目标飞撞而去,一切都将在一瞬间结束,几乎连清理一下自己思绪的机会也没有,人又能何为呢?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提这些不吉利的事,毕竟我得为自己祝福。我祝我自己一路顺利,据说不能说一路顺风;我祝我自己旅途好运,据说不可能一直好运;我祝我自己这次行程收获可喜,但却不能因为所得而压垮自己。总之,我祝我自己好心情。

有好心境,也算有一切;有一切,不一定有好心境。譬如此时,我便想,突然可爱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送上一首《祝你平安》或者来一段《灞桥柳》,“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劝我尝我就尝尝吧!我便想我所有可爱的朋友,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喝就喝吧,喝得痛快喝得爽朗喝出一番醉美来。我便想我所有惦念着的人们,在明天我启程的当儿,在飞机的舷梯上给我送上一束鲜花儿,“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我会说别了就别了吧,请不要在意。王维劝朋友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意在要他多多当心,而我东出东海,地道是无故人了,我只有自己保重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