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断奇案抽丝剥茧说刑狱理直气壮
忽听一人道:“少东家,你醒了,你已经晕迷一天一夜了。”范昭翻过身来,看见一个青年男子,身着囚衣,坐在自己身边。那男子忙道:“少东家腚部有伤,大夫说了,得爬着一两个月不动才能慢慢好。”范昭坐起身来,若无其事道:“我已经好了。你是谁?”那男子一脸惊疑,道:“在下郑恕坚,见过少东家。”范昭一愣,道:“哦。原来你就是范氏米铺大掌柜郑恕坚。”郑恕坚喜道:“是,是。正是在下。”范昭笑道:“我们同处一室,算是患难之交了。”
郑恕坚心怀歉意,道:“在下没有经营好范氏米铺,连累少东家受害入狱。”范昭站起身,动了动腿,道:“不干你事。我以前做了坏事,始有今日之报。”郑恕坚问:“少东家,在下一个月没有家里的消息了,不知道家中人可好?”范昭吃一惊,问:“什么?你一个月不曾有家里消息?你弟弟郑恕强没有来看过你?”郑恕坚黯然摇了摇头,道:“在下想,案子尚未查明,所以舍弟不能进来探望我。”
范昭踱来踱去,自言自语:“不对呀,郑恕强明明跟我说过,他经常来看你,为什么郑恕强要撒谎呢?”郑恕坚不明所以,只好坐在一边看着范昭思考。范昭脑子灵光一闪,自语道:“范氏钱袋,还要一百两银票,只有郑恕强才能偷拿得到。对,是他,凶手是他,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范昭见郑恕坚一脸茫然,问:“大掌柜,你和二掌柜的关系到底如何?除了财产,还有什么纠纷?”郑恕坚略一犹豫,道:“少东家见问,在下也不敢隐瞒家丑了。朱晓露姑娘和在下原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不料,舍弟却背着家父和我,托媒婆向朱家求亲,后来,朱家父母将亲事许给在下。为此,我们兄弟俩几乎闹翻了脸。去年六月,家父去世,也是因为我们兄弟不和而气坏了身子。”
范昭一拍手,道:“这就对了。大掌柜,朱家父子中毒之事,肯定是令弟搞得鬼,目的是夺取郑家财产和你的未婚妻。郑恕强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把我绕了进去。”郑恕坚颤声道:“不,不可能。父亲去世前,我们兄弟二人跪在床前,向天发誓,兄弟和睦,不生是非。”范昭冷笑道:“大掌柜,你是谨守父命,不生是非。可是二掌柜呢?不是因为财产分配的事儿,闹到家父那了吗?”
郑恕坚瘫坐在地上。
牢门打开,武班头走了进来,道:“范昭,你醒来了,大人要升堂,你小心回话。”范昭大摇大摆走上公堂,昂然不跪。马县令一拍惊木堂,喝道:“罪犯范昭,公堂之上,见了本县,还不下跪?”范昭冷冷一笑,道:“马大人,我有孝廉功名。按大清律,在朝廷革除我的功名之前,我还是孝廉公,见你不必下跪。另外,你虽有人证物证,但是,此案仍有诸多疑点,若是你将此案呈上刑部,刑部会不会通过还是一回事。”
马县令怒道:“大胆范昭,上次你辱骂本官,还有十三板子没结。如今蔑视本官,咆哮公堂,罪加一等。来人了……”
“且慢。”范昭一伸手,道:“马大人,这是你的地头,你真要打我,也由得你。将来若是刑部推翻此案,马大人,只怕你难逃滥用大刑逼供之罪。”
马县令冷哼一声,取下顶戴花翎,放于公案上,道:“范昭,别人惧你范家势大,本县却不畏惧。今天,本县拼着不做县令,也要杀杀你的威风。”武班头禀道:“大人,范昭不禁打,昨天打了四十七棍,皮开肉绽,想是给衙役们打糊涂了,所以说话颠三倒四的。大人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
马县令重重一哼,正欲发话,忽听衙门外传来呼声:“范少爷仁义爱人,我等有目共睹;马县令审案不明,严刑逼供清白之人,天理何在?”马县令惊疑不定,只见衙门外站着一帮人,挤挤密密麻麻,打着一条白布,上书“千古奇冤”四个大字。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向范昭抱拳躬身道:“小的莫怀仞,见过范少爷。”范昭笑问:“你不是‘梦回家乡’歌唱团团长莫怀仞吗?怎么在这?”莫怀仞道:“回少爷,十天前小的回仙居看望娘舅,所以在此。小的见马县令审案糊涂,就找了些受过范家恩惠的人来为少爷伸冤。少爷,就算打死小的,小的也不会相信少爷是谋色害命之徒。马县令如果胡判,小的一定上京城告御状。”
马县令重重一拍惊木堂,道:“大胆莫怀仞,带人围县衙,闯公堂,扰乱本县审案,来人啊……”“且慢。”范昭一伸手,阻住马县令,拱手道:“马大人,不要动不动就喊‘来人啊’,‘来人啊’,凡事问清楚再打。宋慈有言:‘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曲伸之机括,于是乎决。’马大人若是断案无误,又何惧乡民质疑?”
马县令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好一个范昭,伶牙利齿。好,本县先不打人。莫怀仞,你且退下旁观,本县定叫你心服口服。”范昭冷笑不语。马县令喝道:“来人啊,呈上新的物证。”衙役提上两袋米,放在公堂之上。马县令道:“范昭,你看好了。小袋米是朱家父子中毒时食用之米,大袋米是你前晚借慰问之名送去朱家的。仵作验明,两袋大米都含有断肠草剧毒。事实证明,郑恕坚就是毒死朱家父子的元凶。而你,江阴范孝廉,事先存心非礼朱晓露,待事完之后,再将朱家母女毒死,制造假象,以期逍遥法外。”
范昭哈哈大笑,道:“马县令高见。看来,小生是没有必要与县令大人再说什么了。现在,小生就回大牢,静等马县令上奏折给刑部,再呈给皇上。”马县令冷冷道:“范昭,你能识趣就别闹。本县知道你家与刘统勋……”马县令咳嗽一声,转口说:“范昭,即使你不肯招供画押,本县把事实与证据呈上,刑部审核,一样能判你凌迟死罪。”范昭大笑道:“大人是想割小生五百刀吗?那得看上天允不允许。”马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范昭对着衙门口一作揖,朗声道:“诸位乡亲,范昭感谢诸位乡亲的信任。马大人说了,要将此案的事实与证据呈报朝廷。范昭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范昭相信,朝廷会给范昭一个清白。请各位乡亲回家去吧,静候朝廷佳音。”衙门外一片哭声。秋儿冲了进来,哭道:“少爷,你可要保重身体。婢子和郑二哥哥已经写了书信寄给老爷,相信老爷不久就会来到仙居。”
范昭瞪着郑恕强,大喊一声:“郑恕强!”郑恕强身子一颤,跪在范昭面前,问:“少东家有何吩咐?”范昭一字一字道:“郑恕强,秋儿住在你家,如果有半点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郑恕强忙道:“请少东家放心,在下一定照顾好秋儿姑娘。”
当天下午,仙居县贴出告示,只彰明了范昭谋色害命之罪,而郑恕坚出售毒大米的罪名,没有公示。顿时,范昭谋色害命的罪行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