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范昭智审难案瑞昌迷失本心
阿思哈赶到杭州府署,公堂烛火通明,衙役们威武站在两边,范昭坐在上面,正在审瑞昌。永贵、薛时雨、刘墉坐陪下面。
瑞昌见阿思哈来了,胆气一壮,当即站起身来,道:“大人,钦差无凭无据,捉拿属下,求大人为属下做主。”阿思哈道:“瑞昌,你且跪下,且看钦差大人如何审你。”永贵站起身来,道:“副都统阿思哈来了。我琢磨着,这大半夜的,好好日子不过,弄这么大动静,可不是四平八稳的好法子。”范昭起身笑道:“原来是旗营副都统阿思哈大人。来人,给副都统大人看座。”阿思哈一拱手,道:“钦差大人,本都统来,只是旁听,若是钦差大人审的不公,本都统定会向皇上禀报。”
范昭悠悠然道:“别急。各位大人,此案错综复杂,本钦差年纪轻轻,没资格没经验,审上一年半截未必能审清楚。皇上不耐烦了,来个三堂会审,自然就水落石出。”范昭话中有话,阿思哈和永贵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瑞昌闻言大怒,道:“大人审案,只叫本爵爷一人跪在堂上候着,而那一干逆党却在别院厢房好吃好喝。请问大人审的什么案?”
范昭问永贵:“巡抚大人,你觉得本钦差审的什么案?”范昭忽发此问,令永贵一时乱了方寸。永贵毕竟老于世故,咳嗽一声,道:“钦差大人,本官也不明白,望钦差大人赐教。”范昭笑嘻嘻的问阿思哈:“阿思哈,你以为呢?”阿思哈见范昭嬉皮笑脸,全然不把自己当回事,胸中怒火翻腾,铁青着脸,沉声道:“钦差大人,瑞昌将军之问,正是本都统想知道的,还请明言。”
范昭叹口气,道:“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是,你们是不知道的,那就听本钦差慢慢道来。原本,本钦差是打算审仙居山余林隐逆党一案的,后来本钦差忽然领会了皇上的意思。此案皇上已明根底,不必再审余林隐,所以就单审瑞昌。”永贵心中一惊。阿思哈差点气破肚皮,道:“钦差大人能否说清楚,本都统回去也好给三千旗营将兵有个交待。”范昭目注阿思哈,问:“副都统,杭州旗营是你的,还是皇上的?”阿思哈一怔,随即明白范昭的意思,不禁神色微变,道:“自然是皇上的。天下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范昭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皇上说了,满汉是一家,但是内外有别。满人是不会反朕的,汉人就难说了。不过,汉人只要吃得饱,也不会反朕。阿思哈,你的旗营兄弟们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知道。皇上要我来,就是要我想办法让仙居山的汉人对皇上忠心耿耿。所以,本钦差后来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让余林隐等人在别院厢房吃个饱。”
瑞昌怒道:“既然钦差大人知道本爵爷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何还要审本爵爷?”范昭道:“这个嘛,得问你自己。”瑞昌一愣,道:“问我自己?”范昭道:“对,事情因你而起,不问你自己问谁呀?瑞昌,连孔圣人都要‘日三省吾身’,你一个粗人,不得十省吾身吗?本钦差现在只是叫你一省己身而已。”瑞昌脑筋转不过弯来,傻在那里。刘墉见范昭装模作样,左右言之,肚子里暗暗好笑。阿思哈不知范昭虚实,但是见范昭一副肆无忌惮的架势,反而顾虑起来。
瑞明走上堂,跪下禀道:“钦差大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小人瑞明一直没有听明白,小人瑞明的兄长瑞昌到底犯了什么罪,钦差大人要审他?”范昭见瑞明说话有条有理,言简意赅,直指要点,不是其兄长庸碌之辈,遂道:“瑞明,本钦差没有传你,你自己上了堂。好,有胆识。你且听着……”
范昭:“瑞昌,本钦差问你,本钦差进入牢房时,你手挥军刀,是为何?”
瑞昌:“逆党喊冤,本爵爷挥刀是为了镇住逆党。”
范昭:“那为何女牢门开,一女子撞墙倒在地上?”
瑞昌:“本爵爷见那女子寻死,想去救她,所以打开女牢房门。”
范昭:“你说的句句是实?”
瑞昌:“句句实话。”
范昭:“瑞昌,为何你在那时要进入牢房?”
瑞昌:“本爵爷爱民如子,担心战俘安危,所以进去看看。”
范昭微笑道:“好,给他画押。”瑞昌以为自己说的天衣无缝,窃喜,遂爽快的画上押。瑞明则面现忧色。永贵和阿思哈脸上阴晴不定。黑心魔狗蹲在瑞昌的泥丸宫,操纵瑞昌的心智,直乐。诸位看官,黑心魔狗下凡,须得一番历练,摸透了人心,玩熟了人心,才能完成附体和珅、败坏乾隆朝纲的使命。瑞昌是黑心魔狗下凡附体的第一个人。
范昭道:“瑞昌,我来到杭州,满城传说你如何英勇,带领八旗兵攻占仙居山,能给本钦差说说吗?”瑞明这才明白范昭的意思,忙道:“钦差大人。刚才钦差大人不是说不审仙居逆党一案了吗?”瑞昌来了劲头,转头道:“兄弟,钦差大人想听,兄长就说与他听。”瑞昌索性站起身来,道:“七天前,本将率领五百旗营子弟,持火枪五十支,红衣火炮十尊,夜里悄悄爬上仙居山。黎明时分,本将突袭山口,余林隐等一窝悍匪仓皇应战。本将军与旗营子弟感念皇恩,奋勇杀敌。最后本将军多处受伤,率先攻破山门,杀得悍匪落荒而逃,留下百余具尸首。本将军爱民如子,最后只抓了匪首余林隐等四十九人。经副都统和巡抚大人授命,本将军上报皇上,为五百旗营子弟兵请功。”
这段故事是努桑哈编写的,瑞昌以为故事一拍了皇上马屁,二彰显了自己神勇,三照顾了同僚下属,上下圆通,非常精彩,必为皇上与众人赏识,所以站在公堂上说起来,眉飞色舞。永贵一阵头晕,暗道:“不好。那****和下属打马吊热闹,努桑哈来报,就叫师爷永安办了奏折。完了,这下什么都完了。”阿思哈脸色惨白,一言不发。范昭哈哈一笑,道:“瑞昌将军果然神勇。给皇上的折子,也是这么写的?”瑞昌傲然道:“那是当然。”瑞明轻叹一声,俯头在地,不再说话。
范昭转向永贵,笑咪咪问道:“巡抚大人,瑞昌的折子可是如瑞昌将军所言?”永贵举袖缓缓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涩声道:“回钦差大人,本官不记得了。”瑞昌急道:“怎么不记得呢?那时你正在和巡抚署的官员们打马吊,你就叫你的师爷永安办了。然后,努桑哈亲手将奏折交给驿差,八百里加急,报奏皇上……”阿思哈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怒喝道:“大胆瑞昌,你竟敢冒领军功,该当何罪?!”瑞昌急了,道:“阿……阿大人,我这几天都是这样说的,你还向我敬酒祝贺,怎么现在不认,反而说我冒领军功?”阿思哈一阵晕眩,颤声道:“本都统……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向皇上邀功请赏。”
范昭淡淡道:“皇上说了,瑞昌诬良为盗,谎报军功,当重责。”
瑞昌慌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钦差大人,末将冤枉啊,末将带兵奋勇杀敌,也是为了大清的江山啊。”
范昭笑咪咪道:“瑞昌将军神勇过人,杭州人都知道。瑞昌将军率先攻占仙居山门,多处受伤,应当嘉奖。下面,请瑞昌将军脱去长袍,解开衣衫,展示伤口,张扬我大清军威和瑞昌将军的耿耿忠心。”
“这,这……”瑞昌脸红脖子粗,额头上渗出冷汗。黑心魔狗见势不妙,窜离瑞昌,往范昭头上冲去。不料,一头撞在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上,弹落在案牍之上,浑身酥麻,仰面躺着,动弹不得。原来,此时的范昭一身浩然之气,黑心魔狗正是撞在浩然之气上的,邪不胜正,所以黑心魔狗被浩然之气所伤。
在场诸位肉眼凡胎,看不见黑心魔狗。范昭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啊,除去瑞昌上衣。”范昭这一拍,正好拍在黑心魔狗的肚皮上,拍得黑心魔狗直翻白眼,差点背过气了。捕头杨览正不敢怠慢,带两个衙役上来,三下五除二,脱去瑞昌上衣,露出一身白嫩肥肉,哪有什么伤痕!范昭道:“上身不见伤痕,定是在下身了。来人了,脱去裤子。”瑞昌慌了,以手提裤,直叫:“别……别……”范昭脸一沉,道:“瑞昌,本钦差现在问话,你要如实招来。”黑心魔狗离开了瑞昌,瑞昌没了邪劲,脓包样尽显,忙道:“末将……小人愿招。”
范昭:“瑞昌,本钦差问你,本钦差进入牢房时,你手挥弯刀,是为何?”
瑞昌:“战俘辱骂小的,所以小人挥刀吓唬他们。”
范昭:“那为何女牢门开,一女子撞墙倒在地上?”
瑞昌:“小人见那女子貌美,想调戏她,不想她却寻死。”
范昭:“你说的句句属实?”
瑞昌:“句句实话。”
范昭:“瑞昌,为何你要诬良为盗?”
瑞昌:“小人想立功……”
“够了!”阿思哈愤怒至极,站起身来,向范昭一抱拳,道:“钦差大人,本都统只准瑞昌带三百名八旗将兵前往仙居,瑞昌胡吹为五百人。瑞昌诬良为盗,冒领军功,其罪当诛。阿思哈就将瑞昌交于钦差大人,任由大人处置。旗营尚有要务,阿思哈告辞。”
瑞昌爬过来,一把抱住阿思哈的右腿,哭道:“阿……大人,兄弟上报五百将兵,也是为了旗营弟兄啊。望阿大人念在平时兄弟情份上,救兄弟一命。”阿思哈脸色铁青,一脚踢开瑞昌,走出衙门。
其实,奏折上写的是三百八旗将兵,瑞昌自己记不清楚,喝起酒来就乱吹牛,越吹牛越大,最后牛皮破了,现在没人敢帮他补破牛皮了。
范昭寻思:“瑞昌如此脓包!唉,真给大清朝的将军丢脸!他这个世袭爵爷,不如给他兄弟瑞明罢。嗯,老大要我平息满汉矛盾,我不可逼人太过了。可恶的是,这个家伙居然调戏梅儿和八姐。云儿夺下的佩剑和战马,估计就是瑞昌的。呆会问问云儿。”范昭懒懒伸个腰,道:“皇上早就知道仙居山余林隐等人的冤曲,叫我来处理这件事情,是在出题考我啊。各位大人,现在案情已明,我想不用再审了。本钦差辛苦大半夜,累了,倦了。”范昭打个哈欠,站起身来,双手扶案,道:“先审到这,把瑞昌押进府署牢房。诸位辛苦,请回吧,明早再商议如何处置瑞昌。”
范昭的双手正好按在黑心魔狗的肚皮上,如同千斤重,黑心魔狗痛得龇牙咧嘴,偏偏叫不出声来。幸好范昭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案牍。黑心魔狗躺了大半个时辰,才缓过气来,立即逃之夭夭。从此,黑心魔狗再也不敢跟范昭作对,远远躲着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