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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长记海棠开后 正伤春时节

第一百回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苏云深家。

苏云深正在床上酣睡,忽然冻醒,睁眼一看,门和窗户大开。苏云深坐起身,见妻子邹氏沉睡,轻轻给妻子捂紧被子,下床去关门窗。苏云深关好门,正要关窗,忽听一个幽幽声音道:“苏云深,你妻子邹氏阳寿到了,本拘魂使者奉阎王之命,前来拘走你妻子的魂魄。”苏云深大惊失色,连忙作揖道:“望使者大人垂怜,贱内患有目疾,老朽……老生……小生很想治愈贱内眼睛……”幽幽声音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苏云深道:“望尊神垂怜,向阎王求情,小生愿意用自己十年阳寿换回贱内一年健康生活。”幽幽声音问道:“这是为何?”苏云深心生希望,精神一振,道:“尊神,小女就要出嫁了,看着自己的女儿快快乐乐出嫁,是天下父母的心愿啊。”

幽幽声音道:“你认为你的女儿嫁给二福子,会幸福吗?”苏云深道:“尊神,小生知道二福子是个跑堂口的伙计,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是待人诚恳仗义,将小女托付于他,小生放心。”幽幽声音道:“只怕是你看中了胡家的丰厚聘礼吧?”苏云深忙道:“尊神,小生绝非贪图钱财之人。小生索取胡家聘礼虽多,也是想有银子治好贱内的目疾,让贱内能亲眼目睹爱女出嫁啊。”幽幽声音道:“果真如此?”苏云深道:“小生岂敢欺骗尊神!”

幽幽声音道:“你妻子邹氏的目疾为你恶行为所累,寻常法子是治不好的。”苏云深大惊失色,道:“小生一直唯圣人言是听,夫唱妇随,家庭和睦,何来恶行?”幽幽声音道:“你只知读书,不事劳作赚钱养家,致使妻女针线苦累。你妻对公公尽孝,对夫君顺从,你可曾关心过你的妻子?你整日与酸儒饮酒谈书,可曾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嘘寒问暖?你对妻子不仁,孔圣人可认为你‘唯圣人言是听’?”苏云深额头冒出冷汗。幽幽声音继续道:“你明知你女儿喜欢的人是朱筠,却逼着你的女儿嫁给她自己不喜欢的人。父慈子孝。你的女儿对你尽孝了,你的父慈上哪去了?”

苏云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幽幽声音道:“本使者看你读书读呆了脑筋,特地开导你几句。念你对患病妻子不离不弃,本使者暂不拘你妻子的魂魄,将你实情上报阎王,或可增你妻子阳寿。你若能知错能改,则善莫大蔫。也许,不用你自折阳寿,你妻子的目疾自然能好。本使者走了,你好自为之。”苏云深发呆半晌,关好窗户,回头时看见妻子坐在床上。邹氏问道:“相公,你在跟谁说话?”苏云深上前,抱着妻子的肩膀,流泪道:“悦儿,这辈子你跟着我受苦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邹氏流泪道:“苏郎,好久好久你没叫我‘悦儿’了。都是贱妻不争气,患上目疾,苦了苏郎。”

朱筠一夜未眠。盘算来盘算去,虽然觉得去找苏秀才评理未必能赢,但是,自己对孟婆的承诺不能不兑现,否则,就是犯了欺骗神灵的大罪了。朱筠反复思考和苏秀才评理的对话,决定抓住《周礼》中言“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与苏秀才理论。朱筠心神渐定,吃过早餐后,便往苏秀才家去。此时,日上三竿。

朱筠走到巷口,远远看见许多人围在苏秀才家门口,指指点点。朱筠挤进人群一看,院子里,二福子光个膀子,背着一捆枯柴,跪在苏秀才面前。苏秀才脸色铁青,身子微微颤抖。苏笑梅扶着娘亲站在屋门口,瞧见朱筠,头一低,扶着娘亲躲回屋里。二福子磕头道:“苏伯伯书香门第,二福子自小长在山野,没见过大世面,不敢高攀苏小姐。请苏伯伯开恩,退了这门亲事。二福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苏云深哑声道:“你……你是存心羞辱我苏家!你有辱斯文,你……你岂有此理!”二福子伏在地面,道:“不敢。二福子自知配不上苏小姐,特来请罪。求苏伯伯解散婚约。”苏云深大声道:“荒唐,荒唐,真是荒唐!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你,你叫你父母来!”二福子道:“二福子昨晚才回县城,并未禀报父母。只要苏伯伯答应解散婚约,我爹娘下的聘礼,就当是二福子奉给苏伯伯的谢罪之礼。”苏云深斥道:“你当我贪图你的聘礼?!小子,聘礼还给你,叫你父母来,咱们上公堂,请县太爷做主,解除婚约。”二福子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的实不敢连累父母上公堂。苏伯伯熟读圣贤书,心大能容天下事,望苏伯伯成全。”苏秀才吹胡子瞪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筠挤出人群,正想说话,忽听有人高喊:“县太爷到!”人群纷纷让开,县令何树萼穿着长袍走了进来,纪晓岚跟在一侧。苏秀才上前见礼。何树萼道:“本县闻报你家门口人群聚集,担心有人闹事,便亲自来查看。”苏秀才道:“回大人,在下正想状告二福子,私毁亲约。”苏秀才陈述实情。何树萼道:“二福子,你来毁约,可是因为你已经与永嘉县新镇的一个林家姑娘私定终身?”二福子大惊,道:“回县太爷,我……确有此事。”苏秀才大怒,骂道:“好你个二福子,竟然如此下贱!”何树萼对纪晓岚使了个眼色。纪晓岚哼哼两声,摆一下架子,问道:“苏秀才,二福子下贱,你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吗?”苏秀才以为纪晓岚是县令的师爷,遂道:“今日大早,我打开院门,就看见二福子负荆请罪,跪在地上。幸亏县太爷明察,知道二福子在外与下贱女子私定终身。在下万万不肯将女儿嫁给如此下贱之人!”纪晓岚问道:“这么说,你肯解散婚约?”苏秀才道:“请县太爷做主,解散苏胡两家亲事,聘礼全部送回,并重重责罚二福子。”

忽听屋内“呯”的一声,传来惊叫声:“笑梅,笑梅,你做什么?”苏秀才跑进屋内,见女儿苏笑梅自悬于厅堂的梁上。苏秀才捶胸顿足,哭道:“女儿,你怎么就寻了短见,扔下我和你娘啊。”邹氏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手扶着胸口直喘气。朱筠跑进屋内,道:“快,快,将令爱解下来,来得及。”朱筠扶起倒地的橙子,站上去将苏笑梅抱了下来。苏笑梅晕了过去。朱筠掐人中穴,一会,悠悠醒来。苏笑梅抬眼一见朱筠,道:“是你……救了我。你何苦救我,我去了得个干凈,免得受人非议。”朱筠含泪道:“你去了,倒是干凈,你爹娘怎么办?”苏笑梅身子一颤,叫声“娘”,挣扎着站起身来。邹氏颤声叫着女儿的名字。苏笑梅将头埋进邹氏怀里,哭泣叫娘。母女相拥,哭成一团。

苏秀才亦自站在旁边垂泪,忽听人群中有细细声音道:“莫不是苏秀才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家门不幸。”另一细细声音道:“苏秀才爱脸面胜过爱妻女,怕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做了有愧于妻女的事了。”苏秀才心头一震,循声外看,窗户紧闭,几个衙役站在门口,哪有什么闲人。

纪晓岚上下打量朱筠,拱手道:“阁下可是顺天府大兴县朱筠。”朱筠拱手道:“正是。敢问阁下可是大名鼎鼎的纪晓岚?”纪晓岚呵呵一笑,道:“不敢。本人正是纪晓岚。顺天府大兴县朱氏兄弟的才名,纪某早有耳闻啊。”朱筠笑道:“过奖过奖。纪兄的雄辩之才,在下深为佩服。在下想请纪兄做个媒证,可否?”纪晓岚道:“朱兄请讲。”朱筠道:“刚才,二福子负荆请罪,请求苏老解散胡苏两婚约,苏老已经应承,并请县太爷做主。在下久闻苏老高洁,心仪苏姑娘贞烈,想托纪兄做个媒证。不知纪兄意下如何?”

纪晓岚大笑道:“好说,好说。”何树萼捻须微笑,暗忖:“如此皆大欢喜,正合我意,范昭那也能完美交待了。”朱筠从腰间取下玉佩,道:“此乃小生随身之物,请纪兄送给苏老作媒证,聘礼明日送上。”纪晓岚接过玉佩,笑道:“苏老,大兴朱家,乃顺天府名门,长公子朱筠相中令爱,将来必是琴瑟和鸣,龙凤呈祥啊。”说着,将玉佩塞入苏秀才手中。苏秀才沉吟道:“朱公子并无父母之命,这事……”何树萼大声道:“本县身为父母官,此事本县做主了。昔有大舜不告父母而娶圣尧之女,孟子以为犹告之也。今虽不可比昔,但有大才子纪晓岚作媒证,本县以为犹告之也。”朱筠道:“在下外出游学前,曾得父母许可,若遇心仪女子,可落媒证。”何树萼道:“好,好,好。如此,万事具备也。”

何树萼走出屋外,朗声道:“经本县苦心调解,当事人以和为贵。本县宣判……咳咳,本县宣布:胡苏两家婚约取消,苏家退回胡家全部聘礼。鉴于二福子已经负荆请罪,胡家毁约之过本县不再追究。”二福子惊疑梦中。人群一阵叫好,更有人大叫“青天大老爷”。何树萼有些飘飘然,对天拱手道:“本县头一桩案子,竟然变成欢喜事,实乃上苍之德,皇恩浩荡。”何树萼见二福子还跪在地上,上前亲手扶起二福子,道:“二福子有情有义,本县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朱筠和纪晓岚走出门外。忽然,一个家丁挤进来,高声叫道:“大公子,大公子,八月秋闱,您乡试第五,名列经魁,高中举人了。”朱筠一看,正是家丁朱福。纪晓岚笑道:“恭喜朱兄。朱兄,今日是喜上添喜啊。”

云梦月和红儿离开人群。红儿笑道:“奶奶的妙计,大获成功。相公听了,必定十分欢喜,好好夸奶奶呢。”云梦月亦笑道:“昨晚装神弄鬼,真能瞒过朱书生,不容易呀。”红儿道:“奶奶演得好啊。红儿在想,奶奶扮那个孟婆,应该最象了。”云梦月笑骂道:“鬼丫头,当真没脑子,我可不知孟婆啥模样呢。”

云梦月和红儿回到仙居山,说与范昭听,范昭绝倒,吕雁梅也笑痛肚子。待笑声渐停,范昭问道:“想不到云儿竟然有这么古怪精灵的点子。对了,云儿,你是怎么知道朱公子与苏姑娘的事?”云梦月笑道:“苏秀才家与朱姑娘家隔一条巷子。街坊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些事儿哪能瞒得住。”范昭恍然大悟,道:“原来,昨天上午你们出去,就是打听苏家的亲事。”云梦月笑道:“对呀。本想帮相公多了解些情况,却意外打听到苏姑娘救助落魄秀才朱筠的事。我就在想,也许朱筠和苏笑梅互相爱慕不一定呢。还真给我猜中了。”范昭佩服,道:“想不到云儿心思这么细。”云梦月道:“我以前跑江湖的,心思不细不行的。”

余林隐进来,将一封范老爷的亲笔书信递给范昭。范昭看后,皱眉不语。余林隐问:“可有什么难处?”范昭将书信递给余林隐,余林隐看后又递给云梦月,云梦月看到再递给红儿,红儿推给吕雁梅,吕雁梅不接,红儿看后,再给吕雁梅。范昭道:“今儿十四,等明儿胡伯伯苗伯伯回来再行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