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回一波三折悲中喜五花八门乐里忧
晚饭后,范昭和吕雁梅并肩站在窗边,看小院蜡梅怒放。忽见德隆管家喜冲冲走了进来,高声道:“范公子,圣旨到了,准备接旨。”范昭走到厅堂,但见罗卜藏多尔济带着舒寿、王襄烈、吴不谦等人进入梅香小院,前面一个小太监,怀抱圣旨,趾高气扬。一名家奴在地上铺好跪垫,范昭跪了上去。
小太监打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阴范昭,位居无品;忠君爱家,廉洁自明;救急扶困,屡建功勋;百姓爱戴,洋夷赞名;太后夸好,朕甚慰心;赏赐举人,真金白银;封巴图鲁,不虚此行;送海兰珠,日夜爱怜;功名利禄,系重于卿;皇恩浩荡,莫失莫泯。钦此。”
乾隆这道圣旨不伦不类的,正文十行二十句,大概诗情皇帝乾隆平时写诗顺手了,这回整蛊范昭,难得自己亲笔拟旨,脑子一转,就弄了个顺口溜。乾隆这道圣旨,不能说绝后,肯定空前。其实,在明清时期,圣旨有严格格式,一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是诰曰,意思是皇帝下的是诰命,而五品以下的,皇帝的命令称为敕命。另外,圣旨有字数要求,一品到三品的官,一般圣旨开头和结尾是六句,中间分为14/12/10句;四品五品的官,开头4句,中间8句;六品,七品,中间只有6句。写圣旨这活,字简意达,不容易。
范昭谢恩,接旨起身。德隆管家高声道:“请皇上御赐。”后面走来一名年轻美貌宫女,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顶红顶帽子;两名侍卫抬着一口大红木箱子跟在后面。范昭仔细打量,道:“这个想必是巴图鲁的帽子。”罗卜藏多尔济笑称是。范昭道:“真金白银和海兰珠想必放在这口红木箱子里。”罗卜藏多尔济不答话,示意侍卫打开红木箱子。范昭一看,黄白之物各半,难计其数。范昭奇道:“莫非海兰珠置于箱底?”忽听后面一女子轻笑道:“范公子,海兰珠是奴婢的名。奴婢奉太后皇上旨意,侍候范公子。”舒寿笑道:“对对,海兰珠在太后身边服侍,深受太后喜爱。今儿太后皇上将海兰珠赐给范兄弟,皇恩浩荡啊。范兄弟莫失圣恩,当对海兰珠日夜爱怜。”
“什么?!”范昭脑子轰一下,瞬间混乱了。
海兰珠靠近范昭,道:“范公子,范举人,请戴上巴图鲁帽,一享我满蒙勇士尊荣。”众人哄笑:“就是就是。”西北风一吹,范昭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清醒过来,忙道:“无福消受。”海兰珠笑盈盈,手上托盘一碰范昭胸膛,道:“皇上御赐,范举人当得起。”范昭连连摇头,道:“不行,我得去找老大……皇上说清楚,退货!这个锅,我不背。”海兰珠杏眼一眨,道:“巴图鲁,可是尊贵的称号呀,多少勇士梦寐以求!可不是炒菜用的铁锅。”范昭急道:“不是退这个货,是退你这个货!哎哟,我说的是啥啊。”海兰珠微笑道:“巴图鲁的帽子,奴婢给范举人戴上。”说着,将托盘交给舒寿,取了帽子戴向范昭头顶。
周围都是人,范昭无处可避,只得举手掩头。忽听一声清叱:“住手!”众人回望,却是吕雁梅,怒气冲冲。范昭忙跑回吕雁梅身边,小声道:“这个宫女……是太后身边的人”吕雁梅问道:“海兰珠,你真是太后身边的人?”海兰珠傲然道:“当然。”吕雁梅道:“上午我和范哥哥去觐见太后,没见着你。”海兰珠道:“那时我不在太后身边。怎么,你敢怀疑圣旨?想抗旨不成?”吕雁梅恼道:“原来,太后与我说的佛经,都是假的,我去问太后。”说着,就往前闯。罗卜藏多尔济等人连忙拦住,道:“不奉诏,不得进宫,这是死罪!”吕雁梅柳眉一竖,伸手一推,众人噔噔往后退。舒寿喊道:“范昭,私闯皇宫,惊扰了圣驾,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吕雁梅一听,停住身形。
范昭道:“雁梅,岂慢,此事从长计议。”吴不谦猛地跪在地上,大声道:“武仙,您老人家武功盖世,不能害了范……范举人一家啊。”王襄烈道:“皇上金口一开,不可改变。范兄弟已经接旨了。吕姑娘,此事从长计议。”唰的一声,海兰珠拨出王襄烈的腰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颤声道:“原来,范举人是嫌弃我。我海兰珠出身虽然低微,也是侍候太后的人,岂容你这个野丫头欺负。太后,奴婢给您丢脸了。奴婢只有以死谢罪了。”说完,就要抺脖子。范昭忙道:“不可。”罗卜藏多尔济一把抓住海兰珠的手腕,夺下刀。
吕雁梅哼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舒寿道:“范兄弟,这事闹大了,罗额驸在皇上那不好交待啊。”范昭想了想,苦着脸道:“罗额驸,先安排海姑娘住下,明儿我再去向皇上谢恩。”罗卜藏多尔济神情一松,道:“如此甚好。明儿皇上召见你,你小心回话。”海兰珠一下扑在范昭身上,泪流满面,道:“若非范公子收留,奴婢只有一死。”海兰珠的发丝轻抚范昭的脸庞,带着淡淡女儿香。范昭(许时今)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忙扶正海兰珠,道:“此事从长计议,我会安排好的,你不要招惹雁梅。”海兰珠喜极,一踮脚尖,樱桃小口在范昭额头上轻轻一吻,一脸羞赧,一转身躲在舒寿后面。舒寿哈哈一笑,道:“范兄弟,咱们满人敢爱敢恨,海兰珠巾帼不让须眉。”
范昭猝不及防,遂强装笑脸,道:“德隆管家,你看安排海姑娘住在哪里?”德隆道:“海兰珠是太后皇上御赐给范公子的,自然得住在梅香小院。西厢房空着,暂住那可好?”范昭只得点头,叫乐雅领海兰珠去看房间。舒寿瞧着乐雅,眼馋不已,但想到家里的母老虎,只得暗吞口水。传旨小太监道:“范举人,咱家得回宫复旨了。”范昭看小太监脸色惨白,显然受到刚才的惊吓不小。范昭回房,取来一叠银票,俱是百两,分给众人,笑道:“今儿受了太后皇上的赏,辛苦各位了。”小太监看了看银票,一脸笑容。舒寿将银票放入口袋,一拍范昭肩膀,笑道:“好兄弟,找个日子咱们喝酒,不醉不罢。”
送走众人,范昭去找吕雁梅,吃了个闭门羹,只得转身去西厢房。海兰珠坐在椅子上,指使乐雅收拾房间,见范昭进来,忙笑脸相迎,道:“这里环境不错,强过宫里许多了。小丫头手脚利索,留给我使唤。”范昭瞧着地上的行李,道:“乐雅是我妹子,你来的匆忙,我才请乐雅帮你。”海兰珠连忙去收拾行李,笑道:“弄错了,弄错了,多谢乐雅妹子帮忙。”范昭道:“海姑娘,你也乏了,早点休息。”海兰珠摇头道:“我不乏,我还得服侍公子呢。”范昭道声“明儿再说”,就走了。海兰珠微微一笑,并不再言。
舒寿回到宫中,向乾隆禀报。乾隆道:“罗卜藏多尔济真乃帅才,洞悉先机,事先将范昭和野丫头的反应计算清楚,应对无误,西北的事,朕可以放心交给他了。”舒禄道:“主子,奴才以为,俄罗斯女王叶丽萨维塔暗中操纵卫拉特蒙古局势,准葛尔部一直是我大清边患,罗卜藏多尔济回到领地阿拉善旗,宜早不宜迟。”乾隆点头,道:“朕一直在想这个事。舒禄,野丫头被海兰珠寒碜,你这个大内总管,心里舒服了吧?”舒禄心头一跳,道:“主子,野丫头目中无人,胆敢在大内打伤咱们侍卫,又在主子面前拨剑,奴才怎么也得替兄弟们出这口气。”
乾隆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样一闹,野丫头顾忌范昭,自然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来。海兰珠留在范昭身边,定能不负朕望,完成皇命。罗卜藏多尔济妙计,朕没看错人!舒寿,你高喊一声‘惊扰圣驾,抄家灭族’,嗯,镇住野丫头了,好!明儿范昭必来谢恩,你们说,朕应该怎么办啊?”舒禄道:“主子政务繁忙,许范昭在大殿外谢恩。”乾隆大笑,开心至极,道:“好,就这样办。”
乾隆去向太后请安。太后一脸不悦,道:“罗卜藏多尔济也是胡闹,以后,哀家如何见得雪晴?”乾隆道:“皇后额涅,朕也是为了咱大清的天下啊。”太后不解。乾隆继续道:“天下盐商、晋商、十三行,均在朝廷掌控之中,唯独江阴范家,不显山不露水,却掌控了江南闽粤多数柴米油布茶的生意。柴米油布茶虽是寻常生意,却关乎百姓生计。据粘杆处密报,范家财力雄厚,实为江南首富。范晔只与刘统勋认了个远亲,朝廷无法掌控范家财力,这让朕很不安心啊。朕交给海兰珠一项皇命,彻底查清范家财阀的钱脉。要把海兰珠留在范昭身边,只能借用额涅(满语母亲)的名义。”
太后叹息一声,道:“范昭对皇上忠心耿耿,你还有什么不安心的?”乾隆道:“额涅,天下之财,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朕。朕不能掌控范家财脉,怎能安心?”太后道:“你安心了,老身是不好再召见雪晴了。”乾隆想了想,道:“野……雪晴姑娘武艺高强,有她在范昭身边,朕安心。娘,孩儿只赏赐范昭。娘可另外赏赐些物件给雪晴。范昭允诺朕,二十年内找出大明正统皇室传国玉玺。此事凶险。范昭不能不用。”太后道:“原来,你还有事得用着人家呀。”乾隆脸一热,道:“孩儿也是为了完成父皇遗愿。”
乾隆走后,太后道:“我诵读佛经几十年,从来没有新奇的体会。今儿上午与雪晴参悟佛经,忽然明白了许多佛经里的奥义。雪晴说法,字字入我心。罗卜藏多尔济一闹,雪晴对我有了成见,只怕不愿再见我了。”容嬷嬷道:“太后,奴才想,雪晴姑娘要和海兰珠争宠,必须得仰仗太后。”崇庆皇太后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道:“好,你提醒的好。明儿,你准备两份物品,哀家要赏赐给雪晴和海兰珠。”
异史氏曰:乾隆等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吕雁梅经此一劫,剑仙之悟,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