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清棋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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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评棋局慧殊正解 戏秋儿妙合姻缘

范昭安顿好王姑娘,回到范府,吃过午饭,把贾大和黄二干活的事交给许叔安排,睡上一个大好觉,去后堂看梅儿,见一莲师太面目慈祥,正在给梅儿喂药,便去了陈府。陈慧显站在陈府大门口,见范昭来了,大喜,客套一番后,便道:“妹夫,家母反对愚兄把颖兰娶回家中,请妹夫想想办法,疏通疏通。”范昭这才知道春兰姑娘闺名叫颖兰,说:“兄长不急,可先去福来客栈探访王姑娘,小弟想办法劝劝岳母。”陈慧显谢过范昭,往福来客栈去。

范昭已经想好说辞,决定先去陈慧殊处探探内情。范昭进了绣房,见陈慧殊正在摆自己与张朝宗下的第三盘棋,棋盘上廖廖十余子,于是打趣道:“原来娘子在研究为夫下的棋,是为十番棋作准备么?”陈慧殊一晃头,道:“从第一局看,张公子与你水平相当。第二局和第三局,张公子下得急燥,输得不值。听说第二局前,张公子送书给你,你故意贬低《三张弈谱》,以此激怒张公子。”范昭嘿嘿一笑。陈慧殊又道:“你的后两局着法好生奇怪,妾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下法,和明朝棋手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然。”范昭心道:“这是进化了273年的围棋下法,你当然不识。”陈慧殊说:“你第三局布子尤其奇特,右上星子三脱,在左下形成巨大虚地,张公子孤军深入,犯了大忌,被你杀棋大败。”范昭一摇折扇,心道:“左下构思源自当年吴清源挑战秀哉的名局,天元一子是平衡全局的中心,不愧为有力的一手。”

陈慧殊目注棋盘,道:“右上白三子封锁黑座子,却被黑天元一子限制了外势,后面进入中腹战斗,对白不利。”范昭暗道:“若是按日本围棋的眼光来看,白棋先行不贴目,此局面断然白好。中国古棋和日本围棋的下法,确实有本质上的区别,象我这样的低手,还是下日本围棋容易些。”陈慧殊说:“看后面的棋谱,你充分利用右上黑座子的弃子,在外面占尽便宜。”范昭微笑不语,心道:“弃子的思路源自吴清源与藤泽为库之助第二次十番棋的最后一局。从开局到终局,吴清源一直充分利用了右下黑三子的弃子,以6:1的大比分将藤泽打到定先,迫使日本历史上第一位非名人九段退出日本棋院。”陈慧殊叹口气,道:“你的下法,易于掌控大局,减少战斗出错的可能,却少了全局对抗的激烈,异兵突起的精彩。”范昭道:“只要能赢棋就行,赢多赢少一个样。”陈慧殊道:“你说的是,有时确实只需赢下来就可以了。”

范昭心中不快,道:“娘子这是怎么了,‘你’呀‘你’的,不叫‘相公’也就算了,起码也得称声‘少爷’吧。”陈慧殊脸一红,细声说:“是,少爷,妾身知错了。”范昭见陈慧殊认错,便不忍心责怪她,说:“古代女子讲三从四德,娘子怎么看?”陈慧殊一脸奇怪,道:“古代讲,现在也讲啊。”范昭折扇一敲自己额头,暗道:“又说漏嘴了。”陈慧殊见范昭怪样,噗哧一笑,说:“在家从夫,‘从’者,辅助也,可不是事事顺从。”范昭心想,原来是我理解错了。又问:“如果为夫的霸道呢?”陈慧殊一垂螓首:“那就是奴家命薄了。”范昭见陈慧殊一副柔弱的样子,硬气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秋儿泡好茶,端了上来,道:“听说少爷替富丽画舫的春兰姑娘赎了身,可是真的?”范昭高兴起来,道:“老爷借了十万两银子,才圆了陈兄鸳鸯蝴蝶梦。”秋儿道:“少爷这事做得可不好,如今陈家主母正生气呢,说少爷和公子败家风、败家业。”范昭闻说,不敢再想用“夫死从子”之类的话来劝说陈母,遂道:“事已至此,烦请娘子斡旋。”陈慧殊道:“你自个做出来的事,要我抛头露面做什么?”范昭懂了,原来陈慧殊也在为这事生气,所以一直“你”呀“你”的。

范昭一盘算,理好思路,问:“娘子可知文字狱的事?”陈慧殊点点头?范昭长叹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江西新昌文士王锡侯,见《康熙字典》不易解读,用了十七年心血编写《字贯》,以作补益。不想受奸人诬告,乾隆将王锡侯斩立决,禁毁《字贯》,其妻、媳、幼童等为奴为婢,情殊可怜。富丽画舫的春兰姑娘,就是王锡侯的侄女。”秋儿脸儿吓白了,连忙向范昭摇手,道:“少爷在外面万万不可说此大逆不道的话,要被抄家砍头的。”陈慧殊一抹眼泪,道:“不想春兰姑娘有这样悲惨的身世。”范昭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春兰姑娘沦落风尘,不甘随波逐流,一心从良,可敬可佩。娘子认为夫君我做错了吗?”陈慧殊泣道:“夫君见义勇为,是妾身不是。”范昭大喜,笑道:“方才娘子叫我夫君,真好听。”陈慧殊娇靥飞红,神色忸怩。范昭道:“父亲说了,《字贯》案已结十二年,且依法为春兰赎身,不必担心什么。”陈慧殊道:“如此,妾身向母亲说去。母亲识得大义,不会难为春兰姑娘的。”范昭一揖礼,说:“有劳娘子了,为夫替娘子的亲哥哥感激不尽。”陈慧殊见范昭玩笑,不予理睬,出了绣房。

范昭讨了个没趣,坐下来,品了一口茶,道:“秋儿,你的茶越泡越好了。两天不曾相见,可曾想过少爷我?”秋儿俏脸一红,吃吃笑道:“少爷又说笑了,哪有两天没见呀?”范昭一本正经道:“昨天晚上没见着,今天上午没见着,不是两天吗?”秋儿捂着小嘴直笑。范昭见娇俏可爱,心神荡漾起来,说:“我今早起床,连叫两声‘秋儿’,你不应我。”秋儿眼睛一亮,道:“婢子这么远,怎么听得着?”范昭又说:“后来我想起来了,没奈何自个梳了辫子,你来瞧瞧,梳得好不好?”秋儿走过来,摘下瓜皮帽,看了看,说:“少爷梳得极好。”范昭道:“我还是喜欢秋儿给我梳辫子。”秋儿笑道:“少爷喜欢,秋儿就天天给少爷梳辫子。”范昭心痒难禁,一把抓住秋儿的右手。秋儿一惊,一挣没挣脱,任由范昭抓住。范昭把秋儿拉了过来,细细观赏秋儿的小手。秋儿心中惊慌,没了主意。范昭看到秋儿的一双小脚,想起“三寸金莲”,就说:“秋儿,少爷想瞧瞧你的金莲儿。”秋儿面红耳赤,忙道:“不不,少爷,给小姐知道了,婢子要挨骂了。”范昭将秋儿抱在膝头上坐着,说:“你若是再讲话,外面的丫头就知道了。”

出嫁前,陈慧殊有三个丫头服侍,只有秋儿是贴身丫头,入得陈慧殊的睡房,另外两个小丫头红儿和月香在外房侍侯。这次陈慧殊回家省亲,陈母将红儿和月儿拨回给陈慧殊使唤。秋儿恐红儿和月香听到,不敢再出声。范昭除去秋儿右脚的鞋袜,见右足除了大脚趾外,其余四趾弯向脚心,叹道:“可惜。”秋儿心如鹿撞,微闭双目,不敢想范昭会做出什么。忽听范昭说“可惜”,于是睁开秀目,细声说:“婢子记事时就没了父母,所以这脚儿裹的不好。”范昭一摇头,道:“脚是人体第二个心脏,这样缠法,只怕对健康无益,而且行走不便。将来我的女儿,一定不使她缠足。”秋儿睁大眼睛看着范昭,不想范昭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范昭问:“秋儿,缠足时痛吗?”秋儿忆起缠脚时的钻心疼痛,不由点点头。范昭道:“男服女不服,如果是男不服女服,大清皇帝就做了件大好事。”秋儿点头,道:“听闻当年康熙爷曾诏令天下,禁止女子缠足,终不了了之。”范昭点点头,心道:“大清也有好皇帝,这个乾隆可算是糟糕极了。”外面传来楼梯脚步声,红儿道:“小姐回来了。”范昭急忙给秋儿穿好鞋袜,秋儿跳下地,躲在一边。

陈慧殊走了进来,说:“母亲许了,可以用花轿将春兰姑娘迎进门,但只能做妾室。”范昭喜道:“娘子做了件大好事,我这就给大舅子报喜去。”

范昭坐在马车上,想及秋儿的金莲,不由轻打自己脸颊,糊里糊涂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想到中国人进化到21世纪,不但围棋的下法面目全非,服装也变得的面目全非。女的超短裙,比基尼,香车美女等等,还有什么影视激情,道德和审美观进化到古人完全想象不到的程度。范昭弄不清,是古人太迂腐,还是今人太开放,一路上就这样胡思乱想个不停。

且说陈慧显到了富来客栈,见着王颖兰,两人相拥痛哭。陈慧显说起陈母反对之事,王颖兰说早已料到,范昭定有办法说动陈母,劝慰陈慧显放心。陈慧显道:“若是家母执意反对,我定要做一回梁山伯和焦仲卿。”王颖兰劝道:“身为人子,以孝为先,君背离孝道,是妾身不是了。”陈慧显心烦,道:“兰儿,你唱支曲儿给我听吧。”室内并无乐器,王颖兰以发簪击杯,轻轻唱道: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曲儿轻清柔美,伤情感怀。王颖兰曲罢,早已泪湿素衫,越发显得楚楚可怜。陈慧显扼腕长叹,心肠纠结。王颖兰放下发簪,抹去眼泪,展颜笑道:“是妾身不是了,今以自由之身,与公子相逢,是件喜事,怎么反倒悲伤了?公子不嫌弃,妾身小舞一曲给公子。”陈慧显欣然,抚掌道:“兰儿之舞,可比之霓裳。”兰儿一整衣衫,袖裙飘逸,舞了起来。但见跳转拧曲,轻慢顿急,神采飞扬。陈慧显看得入迷,不禁唱道:“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王颖兰右足支地,左膝微曲,作一三百六十度旋转,衣袖从陈慧显面前飘过,错腿蹲坐于地,左袖抚腮,右袖背后,说不尽的娇美妩媚,万种风情。陈慧显沉醉舞中,最后竟忘了喝彩。

忽听敲门声起,王颖兰忙站起身,雅爱打开门,范昭走了进来。范昭满面笑容,连声恭喜,将陈母许可之事说了。陈慧显与王颖兰欣喜万分,向范昭再三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