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烨没有夸张,果然随着他跪守在灵前没多久,来宇文府吊唁亡灵的人明显增加,而且越来越多。
那些官员在吊唁时也不再来去勿勿而是很夸张表达了自己的悲痛之情,痛哭时嗓门都拉得很大,好像唯恐灵前的临王听不见似的。
凤烨默默的添着纸钱,阴魅的俊颜显得格外冷峻,他连一眼都没瞧那些官员,而晗若压根连头都懒得抬。
卯时许,有几位妇人来劝宇文夫人和晗若用早膳,两人都摇头不理,到宸时许,晗若担心姨娘身体承受不住,但收了泪劝她去休息一会儿。
宇文夫人素来养尊处优,几时曾受过如此苦楚,先前还碍于脸面没有用早膳,此时早就又冷又饿,浑身筛糠一般抖着。见晗若劝她,也顾不得再矜持,便半推半就的在丫环的拉扯下退出灵堂。
劝走了宇文夫人,其他跪守的子侄也起身大半,由仆人领到前厅里用早膳,灵前就剩下零零星星的几人。
晗若也劝凤烨去用早膳,他深凝她一眼,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吃我也不吃,你不喝我也不喝,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赌气般的话语听在她的耳里却感觉一丝甜蜜,原来这样悲苦的时刻,她不是孤独的,还有一个愿意时刻陪伴着她的人。
感情就是这样奇妙,产生的时间也很奇怪,那奢华的王府,浩荡的排场,帝王般的娇宠都让她感觉索然无味。而在这样一个寒风料峭的冬日上午,在父亲的灵堂前,男子这样带着嗔怒的话语却意外的敲开了她久闭的心扉。
有泪涌出来,但她愧疚的发现并不单单因为父亲,更多的竟然是为眼前的男子。
狭长的眼眸凝住她,那墨玉般的黑瞳像一个无底般的漩涡吸去了她的神智,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沦……
“司徒渺前来吊唁!”仆人拉长着音调的通报惊回了晗若的思绪,她连忙回过头望向门外,果然见司徒渺一身素衣疾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泪眼婆娑的秋蓉。
晗若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起回来的,见到亲人已压抑下的伤悲又升腾起来,她哇得一声再次哭得天昏地暗。
司徒渺神情严峻的走到灵前,先看了晗若一眼,没有急着劝慰她,只是慢慢的焚香叩头。
秋蓉已穿了孝衣陪跪在晗若的下首,两人抱头痛哭一场,直到有仆妇上前劝慰才停止。
司徒渺走近晗若,刻意忽略她身边的凤烨,只盯着她低声劝道:“长辈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他在天有灵不会希望你过份的悲痛!节哀吧,好好照顾宇文夫人……”
晗若擦着眼泪的时候看到眼前似乎又闪过一个似曾相似的人影,她侧了侧身子,定睛一瞧,看到正在父亲灵前上香的人竟然是——欧水澈!
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一直待在深宫里吗?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照顾重伤未愈的司徒浩吗?他来凤凰王朝司徒浩知道吗?
无数的疑问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惊惧暂时压倒悲伤,她怔怔的瞪着欧水澈,见他有条不紊的祭拜完毕,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华丽而小巧的锦盒,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看起来有些阵旧褪色的香囊放在了灵桌上。
瞳孔猛得收缩起来,晗若咽回了喉间那声模糊的惊呼,浑身神经质的颤栗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饿。
欧水澈似乎没有感觉到女子的惊愕,他径直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因为被司徒渺挡住,所以他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臣见过益王殿下!”欧水澈很恭敬的对着晗若身前的司徒渺躬了躬身。
“我早就不是什么益王了,你只管效忠你的新主子就好,不用跟我这般客气!”司徒渺似乎连一眼都懒得看他,眼睛仍然盯在晗若的脸上。
欧水澈并没有因司徒渺冷淡的话语而难堪,仿佛给司徒渺施礼只是一项必需的过程,至于对方是什么态度,他并不在乎。“晗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他望向晗若,语气仍然如从前那般温润好听,只是多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晗若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目光很艰难的从灵桌上的那只香囊上移,慢慢移到欧水澈的脸上,后者的俊容似乎有些憔悴还带着一种多日缺乏睡眠的疲惫。
“你怎么来了?”她终于开口了,不过目光满是戒备和警惕。
“我们是朋友,尊堂仙逝难道不该来吊唁吗?”男子的眸光隐隐有些受伤。
晗若咬唇,斟酌着字眼:“你的主子允许你来吗?”
他似乎也在措着合适的词儿:“他本来也想来的,只是……刚刚捡回一条命,还下不了床!”转身再瞥了眼灵案上的香囊,呶呶嘴说:“他说,那就代表他了,放在灵前权代他以尽孝道!”
“哈哈……”晗若竟然失声笑起来,如此场合如此心情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笑得出来,而此时她竟然真真切切的笑起来,那是讽刺的笑。“那一刀扎下去没能要他的命倒把脑子给扎坏了,他尽孝道?他凭什么尽孝道?他有什么资格尽孝道?”
欧水澈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再对她轻吐了两个字:“保重!”说完就飘然离去。
“不用理这个奴才,一身的奴颜媚骨!”司徒渺语气里满是不屑,自小他就跟欧水澈不和,相反皇兄倒跟欧水澈臭味相投,莫离先生也喜欢他们俩多一点,对他却不怎么待见。
晗若没有搭他的话,飘忽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灵案,盯在了那只已褪色的香囊。
“浩哥哥,这只香囊这么陈旧了,你怎么还戴在身上?丢掉吧,我再给你做只新的!”
“别动,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是她亲手给我做的!这是我的命,我丢掉性命都不能丢掉它!”
他视若性命的香囊竟然会让欧水澈带来放在灵案上,说什么代替他本人来“尽孝道”!晗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苦是涩是讥讽还是可笑?她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