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愿朝着太阳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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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拿出最多的好给你的生活

自找的和配好的

二哥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

那时候,大家都忙着挣工分,村里几乎没什么人读书看报,二哥与他们不同。

二哥十八岁的时候放牛,胳肢窝里夹着本《红楼梦》,中午把牛赶到河边,对着洗衣洗菜的大姑娘小婶子讲半个小时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据二婶子讲,一开始大家都不喜欢二哥。二哥一来,本来聊的热火朝天的年轻女人们都纷纷闭嘴,假装没看见二哥。二哥说话没人搭腔(也有可能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女人们洗完衣服提起篮子就走,不跟二哥打招呼。二哥也不觉无趣,每天照来。他每次只讲半小时(二哥戴一块上海牌手表,这一点也显得与村里的年轻人大大不同),快到半小时的时候,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道,屋里饭该做好了,咱们明天见。也不管众人搭理不搭理他,哼着小调赶着牛回家去。

那时候二婶子尤其讨厌他这个矮坨坨(二哥身高只有一米六)。十六岁的二婶子作为村长的独生女,有着比众人更为强烈分明的爱憎——如果村里的女人们说哪个年轻小伙子好,二婶子嘴上一定会说他不好,显示出与众不同。但是每当那个年轻人跟姑娘们在一起,二婶子一定是说话最多,笑声最响亮的一个;村里的女人们都不喜欢二哥,每次都在背后说二哥坏话,二婶子也不言语。但每次讲完世界观,二哥赶着牛走的时候,二婶子总会在他背后很响亮“呸”地唾一口浓痰出去。

二哥不是不知道,只是二哥不回头,假装不知道而已。久了二哥就琢磨明白了,要让姑娘们改变态度,重点还在二婶子身上。只要二婶子说二哥好,大家都会说二哥好,如果二婶子每次都对二哥态度恶劣,大家永远都不会搭理二哥。

二哥改变了策略,再去河边牵牛饮水时,不再对着大家讲话,而是专门找二婶子搭讪。见二婶子对二哥深邃的哲学思想实在没兴趣就开始讲故事,一开始讲《西游记》,一天一回。再后来讲水浒传,转眼间春去秋来《三国演义》《红楼梦》《封神演义》《镜花缘》全部都讲完了,实在没有东西可讲便又回到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上面来了。这下女人们可不依了。二婶子取笑二哥道,莫不是你肚子里的货都空了吧?二哥讪笑道,那哪儿可能呢。什么都可能空,二哥肚子里的故事空不了,以前的读书人一到晴天就把满屋满柜的书搬到院子里晒,二哥不用,二哥每次晒太阳,就是在晒书了,谁叫二哥一肚子学问呢。

再下次,二哥胳肢窝里就不夹《红楼梦》了,夹着一本《故事会》,翻开给女人们读里面的小故事。二哥有个原则,一天只讲一个故事,剩下时间,都在扯淡。二哥通过大半年的努力,得到了女人们的崇拜,二哥跟她们相处融洽,哪天二哥不去河边讲故事,她们反而不习惯了。

《故事会》里的故事太短,几分钟就讲完一个。女人们让二哥多讲,二哥说什么都不肯。读过书的女人们找二哥借《故事会》看,二哥不肯,除了二婶子。

二哥对二婶子说,我那还有几本《微型小说》,比故事会好看,你改天到我家去拿。

白天大家都忙,没有时间,二哥又不肯放牛的时候带给二婶子,二婶子只好吃完晚饭去二哥家里拿。拿完书借着山里的微风,二哥送二婶子回家,二哥喜欢走在二婶子后面讲鬼故事,二婶子又怕又想听那些新鲜的鬼故事,怕的时候就任由二哥牵着手。一来二去,二婶子怀孕了。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件大事。在村长把二婶子吊起来狠狠打一顿之后(汗。孩子居然没掉),二婶子招出来,孩子他爹是二哥。村长连夜找到二哥家,二哥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承认,这让村长非常恼火,认为二哥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于是抓起屁股下的凳子就朝二哥砸过去。村长连夜赶回家揪着二婶子去二哥家对质,二哥这才承认。婚礼草草举行,十七岁的二婶子带着肚里三个月大的孩子搬到了十九岁的二哥家。

二哥家穷的超乎二婶子想象。一个月吃不上一顿大米饭,天天都是玉米面粥、玉米面馍,二婶子隔几天回娘家一次,连吃带拿又能管好几天。村长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想方设法把饱读诗书的二哥送到村小学去教书。这一教就是十年。

十年后,村长下台,二哥的民办教师职位被新村长的女婿取代,这时的二哥,家里有两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学费书本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十年没摸过锄头的二哥已经没办法从地里刨食,干活儿还不如二婶子。二哥决定做点小生意。几年来,二哥卖过黄豆、卖过橘子、卖过茶叶、卖过牛……一开始做小本买卖的人不多,二哥挣的钱除满足家庭日常开支以外,还帮家里盖了三间大瓦房。那时的二哥趾高气扬,老村长下台,自己不必看二婶子娘家的脸色挣一分钱,又怎么能不扬眉吐气。挣了钱的二哥不爱回家,挣了钱的二哥一回家就喜欢对着老婆孩子讲大道理,吹嘘自己的本事,挣了钱的二哥最常对二婶子说的一句话是:没有我,你们娘仨都去吃屎。

那时候,村里都包干到户,人们只有在晚饭后才喜欢聚在大榕树下唠唠嗑。二哥还是喜欢在年轻姑娘小婶子们身边讲讲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时候的年轻人们普遍都读了点书的,偶尔也能跟二哥讨论下弗洛伊德、道格拉斯。二哥越发觉得大嗓门、粗线条的二婶子不堪起来,二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回家,就不只是辱骂两句,偶尔也逞点男子汉的威风,打打老婆。那时的二哥,常引经据典的对村里的男人们说,女人天生贱骨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二婶子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毕竟,年轻时候的二婶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二哥在城里嫖娼被抓的消息传到村里的时候,二婶子号啕大哭,二哥回家后跟二婶子闹了整整一夜,直到二哥拿出刀威胁说敢离婚先杀两个儿子、再杀老婆、再自杀、再放把火烧了三间瓦房,才肯罢休。

再后来,村里修了公路,村外形成了集市,二哥小打小闹的买卖不成气候,渐渐做不下去,家里入不敷出,两个儿子也都读高中了。而二哥吃喝嫖赌的脾性却一点没改。眼看孩子学费凑不够,二哥一咬牙,让两个儿子一起退学,南下打工,不仅能节省点开支,说不定还能帮衬着家里。

两个孩子自然是不依的。二婶子自然是站在孩子这边的。但一家之主的二哥非常坚持,在闹了几次之后,二婶子撇下一句话:就你这个样子,等老了,哪个儿子肯养你,你当你的孤鬼去吧。二婶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儿子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二哥跳起来欲打二婶子,小儿子护着母亲,把二哥一把推开。二哥看逞不了能,便对着二婶子骂骂咧咧道,我是他们老子,养了他们这么大,我就不信老了他们不养我。小儿子警告二哥道,我们走了你要是再敢打娘一下试试,信不信等你老了真把你抬河里喂鳖。

两个儿子走后不久,就把二婶子接到南方,帮忙找了份家政工作。留二哥一个人在家,这时候的二哥如同脱缰的野马,就算一天只吃一顿饭也没人管没人唠叨,二哥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这时候的二哥,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再去找女人,便只好天天夜里打麻将,凌晨回家睡觉,下午自然醒,喝点酒吃点饭,醉醺醺又到村里的麻将馆报到。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远在南方的二婶子有一天突然接到村里的电话,说二哥猝死在麻将馆里。这一天,二哥刚过55岁生日不久。二婶子和两个儿子匆匆忙忙赶回村里,帮二哥办了丧事。据村里人说,下葬的时候,二婶子象征性地号了两声,这么多天,愣是没看见他们一家三口有一个人掉一滴眼泪。村里又有人说,二哥那么聪明的一个读书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又过了几天,二婶子收拾妥当,把三间瓦房低价卖了出去,又匆匆南下打工。据买房人交代,二婶子交钥匙的时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大朵大朵的笑容,仿佛一生的阴霾就这样过去,转眼,就是晴天了。

以吃观人

曾经待过一家国企,以食堂的饭菜好吃闻名。我在那家公司上了一年班,努力控制饮食,离职的时候称体重,还是胖了三斤。

此公司食堂很大,高管们没有单独的小食堂,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虽然没有给高管安排小食堂,但大家还是很默契地将第一排和第二排给高管们空出来。公司一共有十二位高管,有几个是我的直属上司,有几个是我上司的上司。虽然,我会跟我的下属们要求,不要去猜上司的心思,然而作为下属来说,不猜测上司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事情。低级的猜测有可能会引起上司的反感,高明的猜测却有助于工作的顺利展开。

公司的高管大多年龄都比较大,有几个比我爸年龄也不过小几岁,我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套不来近乎。他们大都不苟言笑,说话只说一分,压迫感十足。别说去猜他们的心思了,就连汇报工作,气场不足的人都有可能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接触得少,很难从他们的言行举止里判断出性格以及对一件事情可能的行为方式,只好在吃饭的时候默默观察。

食堂的菜品丰盛,通常每天猪肉、牛肉、鱼虾都有。盘里以荤菜为主的,基本都是男人。这时再看,牛肉吃的比较多的,大都精力旺盛,性格果断。跟他们对接工作,只要把事情做好即可。相处相对简单,如有不同意见,只要道理能讲清楚,且能说服他们,通常比较容易通过。

猪肉吃的比较多,特别是大荤,比如说红烧肉,酱肘子之类,性格略为霸道,外表的大大咧咧里藏着一颗细腻的心。跟他们接触,若能投其所好,工作做起来更加顺利,若不然,则需多费口舌。这类人,极爱凭喜好决定态度。他的下属,印象好的,汇报工作更加容易;印象差的,即使工作做的不错,也有可能被挑出毛病,打了差评。

自己打饭,饭菜都打得多,大部分是北方人。只吃一点点的,以南方人为主,特别是上海男人,即使长了副大块头,很多胃却极小。南方人和北方人在工作中抓的重点完全不同,北方人更重大局观,一些小细节不爱跟下属计较。南方人特细腻,甚至有些吹毛求疵,一个方案,可能就标点符号,逻辑及语言描述等各个方面要求下属改上十来遍不止。

这时候要注意了,如果一个男人,饭量极小,跟大部分减肥的女人吃得差不多,而他偏又是你的上司,那么每一项工作,请至少先自我纠错三遍,请同事纠错三遍,再去汇报。

再看吃饭动作。趴在桌上,极不雅观,大口大口扒饭,咀嚼出声,喝汤亦出声,说话时嘴巴里含着饭的大都出身贫苦,相对比较务实,跟他们汇报工作请直接一点。平时在他们面前尽量不要搔首弄姿,做怪异打扮,毕竟是工作场合。小口吃饭,动作文雅,咽下嘴里的食物和汤才偏着头小声跟身边人交谈。哪怕在食堂吃饭,聊八卦,交谈时仍摆出一副倾听姿势的,大多家庭背景良好,学历不错,人也文雅。有些甚至还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跟这类人汇报工作,千万别装,懂多少就说多少,不懂的别瞎咋呼,你骗不了他们。须知在不经意间,他们已把你看了个通通透透,却绝不会告诉你。

盘子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要么有好的生活习惯,要么对食物的欲望太过强烈。这类人做事不拖沓,好相处;留点小尾巴在盘子里,是很正常的,没什么好分析;而那些把所有不吃的作料或配菜单独挑出来,放在盘子的一边,这类人或有些挑剔。

吃饭时眼睛到处乱瞟,赤裸裸观察整个食堂,发现你看他,无论你是谁,眼神不躲闪,直接与你对视,之后裂开嘴角冲你笑,而眼睛却没笑,通常比较有野心,一门心思想朝上爬。什么都不看只专注于面前的饭菜,这类人大多数时候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工作上自己擅长的领域会特别擅长,不擅长的领域有可能一问三不知,且并不虚心向学。这类人往好了说是专注,往坏了说是缺心眼。相处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要注意,如果他是领导,在他擅长的领域不要和他争,他会发怒,会用专业拍死你。在他不擅长的领域,如果恰好你懂,要态度很好很虚心的多跟他啰唆几句,甚至某些时候,还需要不动声色提醒他一两句,免得他下了错误的指令,从而给工作增添麻烦。

吃饭时眼睛到到处乱瞟,你看他却又目光躲闪,装作并不是故意在看你的样子。这类人年轻的时候大都是猥琐男,年龄大了若能修成领导,则通常没什么底线,不按条理出牌,经历丰富,人情世故门门清,尽量不要在他们面前玩花招。

吃饭时永远固定在一个位置,固定跟那么几个人坐在一起,大多数时候很沉默,要么是大领导,不屑于主动俯就下属,要么不通于人情世故,且工作能力一般,性格相对保守;大部分时候,都跟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工作,偶尔还抬头观察其他人,这类人能力强,心里明,且专注于工作。如遇这样的上司,是福气。

吃完饭,放下盘子就走的,大部分不擅长人际交往。吃完后在食堂停留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会串场,会跟人继续交谈的,要听他大部分时候谈什么,谈工作的,大都是工作狂,谈八卦或瞎扯的,做人比做事能力强。

说完男人,再来说说女人。

女人很难从吃相上分析出性格。女性的心思更加多变,更容易受外界比如说天气、冷暖以及大姨妈的影响。而且,大部分的职场女性,都有减肥的需求,吃相大都比较文雅,吃的也不多,大部分以素为主,很难分析。只有一点需注意,看她打的饭菜比例,菜多饭少,而且挑食,动不动嫌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即使当天的饭菜普遍认为还不错的女领导,大都家境较好,内心深处可能还有些小优越感,性格也相对单纯,跟这类女上司相处,不动声色夸她即可。这类人喜欢漂亮及清爽的人,有可能更偏心长得帅的男下属。

饭多菜少,且食量较大,大都家境一般,甚至很多人出身农村,这类人朴实、憨厚,工作能力不错,跟她们相处,把工作做好即可,不用多花其他心思。当然,这类人里有些性格怪异,甚至脾气较大,则大都是敏感自卑的缘故,不计较她的坏脾气,不揭人老底,发自内心尊重她的专业能力,自己工作再出色点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

都说向下看只看得见脑袋,向上看只看得见屁股。对着脑袋自不必花此等心思,因此下属的吃相不分析也罢。以上经验皆只适用于上司,只适用于单位大食堂。像平时的饭局,则根本不能以此为参考。饭局因带有强烈的目的性,通常表现出来的,都不是本能。

每个童话到最后都死了

你了解一个二十八岁未婚女青年的恐慌吗?

普通国产女性青年,出社会之后,若没有结婚,有两个阶段最急嫁。一个是二十四岁,那时候通常大学毕业一两年,事业上尚且处于公司的底层,若没有一份稳定的感情,就会担心自己是否能在最美好的年华嫁出去,即使有稳定的感情,也通常会因为年龄相差不多的男朋友尚没有承担一个家庭的能力不愿过早结婚而跟他闹闹小别扭。一个是二十八岁,这时候若还没有结婚,基本已经是“剩女”了,会担心万一这两年还没嫁出去,过了三十就更难嫁了。

女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有人会用各种方式传输两个观点:一是二十岁之后,有人建议她尽量用好的保养品,告诉她,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皮肤和身体状况就会走下坡路,脸上会出现皱纹和斑点,熬下夜就会出现黑眼圈和眼袋,小细纹也会一日紧过一日的爬在脸上;皮肤会日益松弛,胳膊和大腿会变粗,每天坚持做仰卧起坐,小肚腩还是一日明显过一日。第二个观点是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才讲的,这时候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讲前面那些话了,二十五岁之前讲是善意的提醒和建议,二十五岁之后讲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二十五岁之后若没有结婚,会有人不停的询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没有的话怎么就没有呢?肯定是眼光太高了。然后无论你有没有男朋友,只要还没结婚,他们总是会“充满善意”的提醒一句,还是早点结婚吧,这几年刚好是最佳生育年龄,过了三十再要小孩就是高龄产妇了,不仅大人危险,生出来的孩子身体素质也会差很多。

这两翻话成功地吓着了一大批适龄未婚女青年(大部分中国的女青年还是想要结婚,想要组建自己的家庭的),也因此更引发了她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恐慌。真正能熬住,过了三十还不结婚的话,就没有人再当她面废话了,顶多见到她的时候,用同情的目光瞟一眼而已。

我其实挺讨厌听到这些言论的,虽说的确是事实,可用此来引起女人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恐慌,却不得不说,有居心叵测之嫌。

小夏这几年的情感历程我看在眼里。二十来岁的时候,爱情大于一切,深陷异地恋长达五年之久,爱得再深,却也抵不过时间和距离,感情最终以男方出轨而告终。这时候她差不多二十五岁了,不过伤心了一阵子,就收拾好心情,到处求介绍了。之后,又相处了一个大叔,没多久才发现他脚踏两只船。再然后,又相处了一个小白领,那小白领爱她爱到发疯,在一起一年多才发现,他性格里的懦弱和不够担当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而且,小白领的家庭条件虽然一般,他妈妈却不太好相处,言谈之间总嫌弃小夏个子不够高,怕影响将来孙子的身高。

这时候,小夏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是单身,相比二十五岁时,她更急嫁了,这次的急嫁还带着一丝担心,她担心自己可别真嫁不出去了,孤老一辈子。

这时候的小夏,工作上不好不坏,赚的钱除了维持日常开销和一年出国旅游一次之外,还稍有盈余。生活还不错,眼界也逐渐增长了,再加上几次失败的恋爱,长了不少经验,再找对象,她的目标就更加明确了,对相貌的需求少了很多,相反对对方的条件和能力却有了硬性规定,而爱情则变成了彻底的奢侈品。小夏说,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两码事。要结婚,就不能被他拉低生活档次。

女人在恋爱路上,稍微经历坎坷些,就很容易蹉跎成大龄未婚女青年。可是很多时候,结婚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有时候甚至两个人说了都不算。过了二十五岁之后,着急结婚,以结婚为目的相处,最终分手的话,无论是“得到”还是“学到”都无法抵消消逝的时光。所以我们才能总是看到新闻里说,女人隐瞒年龄与小男人恋爱。其实女人又何尝想隐瞒年龄?无论多大年龄的男人大部分都喜欢二十出头的女人,这是中国的国情,女人虽不愿但因为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却不得不为之。

小夏二十八岁之后,越发注意修饰自己的容颜和气质。已经足够瘦了,但为了使线条更美,请了私人教练,几百块一节课,练手臂练腰练大腿小腿线条。请了营养师,严格按照减肥养颜的食谱吃。置装费提升了一倍不止,还专门去做了微整形。我开玩笑问她是否有计划去一趟韩国。她朝我抛媚眼(一看就是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微整形是遮瑕,整形是改头换面,我已经这么美了,用得着去韩国吗?接下来她又说,不过亲爱的,你生完孩子之后变的邋遢了很多,运动装运动鞋就敢出门了,不反省一下自己吗?

除了在容貌上更注重以外,小夏做了一件大龄愁嫁未婚女青年普遍都会做的事情,就是除正牌男友之外,还存了三个备胎。正牌男友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正处于创业阶段,相对比较忙,就算同在一个城市,顶多一周才能见一次面。他俩住在上海不同的区,见一次面单程开车就得一个多小时,这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俩很默契地没有选择婚前同居,只一周固定见一次面,满足精神和肉体需求。

而另外三个备胎呢,偶尔也会见面,其中一个备胎还跟小夏求过婚,被以“再给彼此多点时间了解”婉拒了。小夏在心里默默地给正牌男友留了一年的时间,若那时候他还没有求婚,她会委婉地提,一旦得知没有结婚的希望,就会直接将他PASS掉,让备胎之一转正。

小夏说,你以为他就没有备胎吗?他只是跟我一样,什么都没说而已。我们不是一个地方长大的,没有那么知根知底和坚实的感情基础,不过是大家觉得条件相当及感情不错就处在了一起。将来他遇到比我更合适的,转头跟别人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人往高处走嘛!

小夏说,三十岁之前,一定要嫁掉。我知道,她一定能做到。

我只是陪你们疯了一场

一个很有名的段子这样说:你问一个男人谈过几次恋爱,他通常会在真实数据上乘以三告诉你;你问一个女人谈过几次恋爱,她报给你的数字基本就是除以三之后的了。

如果是女人问艾米谈过几次恋爱,如果这个女人跟艾米还算熟,她会朝你抛一个媚眼:“亲爱的,我都已经三十岁了,你不如直接问我跟几个男人上过床好了!”你接着追问:“你跟几个男人上过床?”这时候她会嗲怪地推你一下,嗔道:“你这个问题真让人尴尬!……稍等一下我数数看啊!”低头装模作样数上半天:“哎呀,一个巴掌数不过来!反正就是跟保守的女人比相对多点,跟开放的女人比相对少点。”

如果是男人问这个问题,不管这个男人跟她熟不熟,她都会低头沉思:“两个,一个初恋,一个前男友。”若男人不识相的追问分手的原因,她会说:“一个是太年轻不知道珍惜,一个是他太年轻不知道珍惜。”这时候男人通常会笑,在心里认为艾米还是很幽默的,其实只是这句话讲熟练了而已。若男人继续追问,这时候艾米基本就判断出这个男人对她有兴趣了,她会缓缓讲两个故事。

故事之一,大学同学,毕业分手。其实本不必分手的,他家里帮他在家乡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而我却想趁着年轻到上海闯荡闯荡。当时谁也不肯为对方妥协,就分手了。艾米会接着感叹,当时太年轻气盛,想着既然无法调和不如直接分手,如果像现在这样成熟,有那样的感情基础,会选择先异地一段时间看看。说不定因为感情实在好,就妥协了,或者找到让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男人听到这里通常会说,年轻的时候容易冲动。你反过来想想,当时才毕业,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会比现在困难得多,两个人异地,对方无法参与你的生活,遇到事情若对方不能理解,会有各种怨气。久而久之,再好的感情也被磨没了,照样要分手。如果注定要分手,晚分不如早分,起码还能给对方留下美好的回忆。

听了这一番善解人意的话,艾米会嫣然一笑:“你说得对,没错,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气氛已然不错,大部分的男人不会选择听第二个故事,还会继续追问的,差不多就是真爱了。艾米会调整一下情绪,讲第二个故事:前男友又帅又温柔,他对我特别好,我也很喜欢他。可惜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发现,他特别不求上进。在我职业上升期的时候,他在应付工作,一下班就奔回家打游戏。我说了很多次,他都不肯改,我想着既然他更爱游戏,那我就忍痛割爱吧!分手之后他又找我了几次,哭诉着说已经戒掉了,我却知道他有瘾,很难戒掉的,宁可做一匹好马,不吃那回头草。

这两个故事传达出三个信息,一是艾米对职业上还是有需求的,不会轻易为了男人妥协,但有感情的话就不一定了;二是她对男人是有要求的,不求上进自然不行;三是曾经有男人对她特别好,如果你做了她的男朋友,当然得对她更好!

这两个故事,艾米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以至于张口就来。之所以男人让讲的时候她先沉默三分钟,全是为了营造氛围。

真实的情况当然不是这样的!

艾米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春花,听了这个名字,你大概就能判断出她来自哪里。是的,她来自某三线城市郊区,她的父母也起不出来“艾米”这样洋气的名字。

有一个段子说,春节了,各路名媛贵妇富二代现出原形,不管平时装得多国际多上流多大气多与众不同,这个时候都要回巴中,回雅安,回铁岭,回村里走泥路跨阴沟踩水塘,回到七大姑八大姨的怀抱里,名字也从琳达、辛迪和克劳迪娅变成了红梅、富贵和翠花。这个段子真挺形象的,艾米和段子里的琳达、辛迪、克劳迪娅一样,有着相似的成长背景。

艾米第一次恋爱是十七岁,刚上高中,寄宿生,周末回家的那种。有的时候比如说考试前,她会留在学校复习功课。有一天晚上,她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坐在教室里学习,班上一个据说在外面混的男生小武跑进教室清场,清场原因却没说。好学生艾米很烦这种事(那时候她只叫春花,还是个很单纯的少女),她从骨子里瞧不起那些拿着父母的钱在学校里不学好的学生。她僵持着不肯出去,小武发火了,她撇撇嘴:“你们该干吗干吗,就当我不存在。”艾米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在班上的位置和班长比肩,有时候甚至权力更大一些,也因此造就了她凛然不屈一身正气的气质,那气质堪比刘胡兰。她笃定他们不会在教室里真拿她怎么样,她笃定他们还是学生,不会坏到哪里去。

艾米当时坐在凳子上,小武站在她课桌旁正对着她,她说话时眼睛的余光能看见前面的黑板和前门,小武却正对着敞开的后门。说时迟那时快,小武突然一只手捂住艾米的眼睛,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按向了桌子。本能反应,艾米挣扎,小武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动!”小武的声音带着一种魅惑,捂着她眼睛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两个人贴的极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汗味。不知怎的,她突然就信任了他,不再挣扎,只任由他按住,捂住她的眼睛。

身后一群人追逐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呼喝声响起,接着是棍子在空气里加速运动的爆破声,再接着,就是年轻男性痛苦的闷哼声了。这些声音来的很快,消失的也快,快的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男生放开了艾米,她回头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蜷缩着躺在地上,手捂着肚子,压抑着的呻吟声时不时的从嘴边传出来。

艾米回头看小武,小武本来正皱着眉头看躺地上的男生,见艾米看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好歹,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说完径直走向地上那男生,蹲下来低声说了两句,扶着他走了。

此后很多天,无论艾米多仔细的洗脸,小武手上的味道似乎总在她鼻子前漂着,而她的目光也开始不经意间总在他的身上停留。

停留的多了才发现,他上课总是最后一个赶到教室,下课铃声一响就匆匆忙忙跑出去,如果没有跑出去,那一定是睡觉还没醒;他跟班上同学交往不多,大多数时候非常沉默,若有人主动跟他说话,他会微笑着慢慢回复,态度可亲;下课跑出去,要么跟几个其他班上的坏男生凑在一起抽烟说话,要么就是抓紧时间打几分钟篮球;他虽然话不多,但在班上威信很高,艾米不经意间跟同学聊天,得知大家对他的评价非常高,这让她的心里暗暗高兴;小武走读,骑着破旧的山地车,车技很好,有时候天气好不骑车会带着滑板到学校,无论是打篮球还是滑板,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帅……

艾米喜欢上了小武,她深深地知道这一点。却不能表现出来,两个人太不同了,一个是班上的前三名,团支部书记,一个是整天跟社会上不良青年混的坏学生。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半年后的一天,艾米从家里赶到学校,因为雪天路滑,大巴车在路上耽搁很久,她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在通往学校的那条小路上,她被一群人呼喝着拦住了,有人抽出了刀子,抵在她腰间,勒令她交出钱来。他们笃定她有钱。是呀,刚从家里赶到学校的学生,怎么可能没有钱呢?当闪着寒光的刀抵在她腰间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刘胡兰般的勇气消失了,她的牙齿发颤,全身抖动,战战兢兢把手伸向背包,准备掏钱。这时候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放开她。”是小武,小武再一次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了!艾米喜出望外。那群勒索她的人,并没有动,而是看着小武。小武紧赶几步走到艾米身前,跟那群人说:“这是我同班同学,平时对我不错,放她走吧。”

艾米看一眼小武,天知道他们那天之前几乎从未有过交集,那天之后除了眼神之外,更没有任何交集。

小武站着没动,艾米屁滚尿流地走了,当天晚上她就失眠了。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小武收拾了东西准备走。艾米赶上去:“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说。”艾米突然脸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小武微笑着说:“同班同学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小武起身欲走,艾米连忙拉住他:“等等!”小武停下来等她继续说,她却什么都没说,只站着发愣。小武说:“要不边走边说?”

两人一起出门,风一吹,艾米有些清醒了,她鼓足勇气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小武说:“不用了,我妈在家煮饭了。”两人又杂七杂八地说了些班上的事情,眼看着就快到小武家了,艾米却舍不得走,小武突然停住:“你是不是喜欢我?”艾米再一次愣住了,脸色发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被当事人发现了,而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当面说了出来。

艾米还没回答,小武一副大哥哥的样子说:“你和我不同,你是个单纯的好姑娘,你会有很好的未来。你不要喜欢我,喜欢我是一件很没有前途的事情。”

艾米问:“你喜欢我吗?”

小武看着艾米的眼睛说:“不喜欢!我喜欢的姑娘,我会有行动表示的。”

艾米如坠冰窖,站在路边一句话说出来。小武拍拍她的脑袋:“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不要分心,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说完不顾艾米苍白的脸色,走掉了。

艾米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回到家的。小武太直接,拒绝得也太彻底,几乎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艾米都沉浸在未恋爱已失恋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人明显瘦了很多。又过了一段时间,艾米稍微恢复一点了,却听到了小武进局子的消息。抢劫外校学生,被判了刑。——小武比艾米大一岁,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我国刑法对抢劫判的刑相当重,没抢到多少钱,却被判了四年。

也就是这段时间,艾米突然就明白了小武主动说出来并直接打消她念头的用意。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艾米坐在前排,小武坐在后排,艾米那么单纯,上课期间不停回头看小武,眼神毫不掩饰,被他发现暗恋也是正常的。而直接说出来,却是不希望因此耽误她。

他不爱她,但他是个好人。艾米是个单纯的女人,她被自己判断出来的小武感动了。

小武在判刑之前,艾米去看过他一次,哭的肝肠寸断,艾米说:“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我会等你的。”小武说:“别傻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你,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姑娘。”艾米问是谁,小武怎么都不肯说,只是既生疏又客气地跟艾米说:“我没想到你会来,真心挺感动的,但感动不是爱,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比什么都强。”过了一会儿很伤感地说:“我这辈子就这样啦,你还有美好的未来呢,赶紧回去吧,好好学习才是正经。”艾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武虽然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艾米,但他在艾米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了。艾米把小武珍藏在心里,作为学习的动力,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等小武出狱,再次跟他表白,那时候,她变得更加优秀,他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艾米被自己的一往情深感动坏了,甚至在心里幻想着,将来有一天把小武带回家的时候,该怎么跟父母介绍这个坐过牢的男人?或许直接说:“他虽然有缺点,但他是个好人,我们很相爱。”然后再把他灵魂的闪光之处一五一十跟父母讲出来。

监狱在相邻城市,无论多忙,每学期艾米都会去看他一次。逐渐的,两个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多,当艾米再次提出等他出狱就在一起的时候,小武也不再多说什么,相当于默认了。

艾米果然不负众望考取了还不错的大学。上了大学之后,一下子有了很多空余的时间,而艾米又入乡随俗的买了台电脑。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作家”,这个作家很年轻,尚不到三十岁,他对艾米一直很热情,艾米很崇拜他。网上聊了一阵子之后,作家提出见面,见面吃饭聊天都很正常,吃完饭作家提出说自己家里新收藏了几幅还不错的画,请艾米去看。

那时候艾米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想着毕竟是白天,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情,就跟作家一起去了。艾米刚进门,作家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抱住了她,嘴巴朝她脸上凑。艾米大惊失色,几番反抗,作家的眼镜掉在地上,趁此,艾米终于有惊无险地逃走了。

回到学校之后,艾米才发现拉扯之间她的衬衣扣子掉了一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没想到平时道貌岸然的人居然这么坏,这真是给她上了一课。

艾米收拾好自己,上网准备拉黑作家,却看见作家大段大段气急败坏的留言,作家用词恶毒,言语恶劣却又露骨,指责艾米假正经,玩弄他的感情,还扬言要到学校找她。被威胁的艾米慌乱了一阵子,赶紧跟闺密求助,闺密告诉她:“不会的,他在社会上的声望比你高,相对来说他比你更注重名声,你强硬点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

艾米吃了定心丸,跟作家回复:“你不怕我把你丑恶的嘴脸全部公布到网上,就只管来找。另外,刚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截图保存了,真有什么事情,这都是证据。”说完,艾米拉黑了他。而这个作家,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之后他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上大学之后,小武出狱之前艾米并没有在学校谈过恋爱,她心里还惦记着小武。小武只坐了三年牢就出狱了,监狱里表现好减刑了。出狱之后,小武来找她,艾米高兴坏了,就像是多年的心愿终于了了。虽然,出狱后的小武看起来跟以前有很大区别,比如说,他的眼神总是不经意之间透露出凶狠;他更加沉默了,或者说根本不是沉默,而是迟钝,跟他说一件事情,他需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艾米怀疑他是在走神,却发现不是,就是迟钝,仅仅只是迟钝而已。小武瘦了,干瘦干瘦的,皮肤也不好,整个人都透露出营养不良的状态。

艾米很心疼,追问小武在狱中的生活——之前每次见面时间太短,来不及细问。小武却似乎不愿意提起,像以往一样,只含糊地带过,这让艾米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吃完饭艾米送小武回学校附近的宾馆,刚到宾馆,小武就开始动手动脚,艾米挣扎,却不小心撞到了小武的腰,小武“哎呦”一声捂住了腰,艾米连忙低下头查看究竟伤在哪里,小武给她看,告诉她在监狱表现好,被其他人嫉妒,打的。艾米很心疼,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小武再一次抱紧了她,亲吻、抚摸。艾米没有多挣扎。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小武都会来找她,小武一直很抗拒跟她精神交流,每次她说话的时候,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却总是很猴急地想要把她往宾馆带。有些事情,发生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顺理成章了。虽然艾米总觉得小武对她身体的兴趣比对她本人的兴趣要大得多,却总是被小武一句生硬的“我爱你”打消了这种念头。

有一次,小武带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和艾米一起吃饭,那男人面相凶狠,刀疤从额头沿着鼻梁一直划向嘴角,看起来可怕极了。小武让艾米给刀疤男敬酒,说那是他生死兄弟,在监狱里一直罩着他。艾米战战兢兢给刀疤男倒酒,杯子递到他面前时,他却一把抓住了艾米的手。刀疤男试图把艾米朝他怀里带,艾米害怕极了,边挣扎边大声尖叫,而小武却一直坐着没动。艾米的尖叫声引来了饭店老板和其他几个客人,刀疤男见被围观便放手了。

这时候艾米基本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知道小武已经完全不值得信任了。她的脑子一直在快速转动,想各种逃脱的办法。最后,她悄悄发短信给闺密,让她叫六七个同学一起到这家饭店吃饭,装作偶遇的样子,找借口把她带出来。闺密配合着跟她合演了一场戏,成功地逃脱了一场劫难。

回宿舍之后,艾米回想起来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当天晚一点儿小武一个人来找她,她在校园里到处都能看到人的地方和他见面了。小武怪艾米太不给面子,艾米当场就哭了,眼泪汩汩流出来,像小溪似的。艾米哭诉为什么她一往情深,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小武究竟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艾米以情动人的策略成功了,谈了近两个小时,用过去善良温柔的小武和现在对比,用自己一往情深和被出卖对比,引发他的愧疚感。到最后,小武不仅不生气了,还答应再也不带闲杂人等来找她。艾米更逼着小武答应分手,以后各走各的,让她好好完成学业。

小武骨子里的善良天性还没被完全磨灭,艾米要他答应的事情,居然全部都答应了。

遇到小武这样的人,本来是一场劫难,却有惊无险,不得不说艾米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跟小武分手之后,艾米只难过了一阵子,就把这种情绪放开了。首先是最后发生的那件事情,给她的心理冲击太大。其次,她早已发现两个人根本不合适,无法交流,只是性伴侣关系。这样的关系最终都会走向破裂,时间早晚罢了。

艾米的第二段恋爱是大学学长,风云人物。不仅人帅气,家境亦非常好。他对艾米很不错,艾米却始终有些淡淡的。其实倒不是她本身有多冷淡,只是第一份感情几乎消耗掉她所有爱的能量,因为那些不好的记忆以及过往的傻B经验,她的内心深处有了阴影,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自觉地想保留自己而已。

学长是个恋爱经验很丰富的人,才在一起的时候,他始终很有耐心地教艾米怎样去爱,怎样和男人相处,怎样表现得更爱他,以及对他释放出来的爱怎样正确的回应。可是艾米的表现始终差强人意。没办法,心里面不够热情,表面上怎么装都装不像。这时候的艾米还很稚嫩,她还没学会怎样去假装。或者说,她还没学会摸清一个男人的心思,以及不动声色地讨好他。

久了之后,学长也逐渐冷淡起来。直到有一天,艾米在校园里撞见学长在给另外一个女孩系鞋带。那系鞋带的场景多么熟悉,正如当初那样对她。艾米如遭雷击,匆匆跑了,却也明白,这段感情算是彻底完了。

其后很多年,艾米一直在回忆跟学长的这段感情,一直在反省。如果说之前和小武是懵懵懂懂,那么跟学长在一起的时候,就纯粹是不在状态了。而学长在这一段感情里一直很清醒,他走的很稳很理智,才更凸显出两人的不对等。因为对爱的理解不对等,因为对待爱的方式不对等,爱情才更容易夭折。

恋爱也是需要技巧的,而技巧这种东西,只有不断的经验积累,才会越发纯熟。在一次又一次的反省中,艾米反复回味当初在一起时的场景,比如说学长为了取悦她而刻意的撒娇,比如说那些嘘寒问暖的小细节……在学长身上学到的东西,让艾米受用终身。

很快艾米就毕业了,找的第一份工作是销售,经常会跟着经理一起出差。经理对艾米很好很暧昧,一个寂寞的出差之夜,艾米脑子一热,就跟经理睡在一起了。

这时候艾米还是挺传统的一个姑娘,虽然经理什么都没说,但既然已经睡了,艾米在内心深处就把经理当成自己男朋友了。可她突然发现,经理对她的态度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而女同事们对经理跟她对他一样好,甚至很多人明里暗里在争宠。艾米有些糊涂了,她暗暗观察、侧面打听才知道,原来经理不仅睡了她,还睡了其他女同事。而这些女同事们,很多还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不甚在意。无形中,部门就有点像后宫了,而经理是唯一的皇上。随着了解的信息越来越多,艾米甚至知道了经理不仅结了婚,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

艾米从来没想过,这世上居然有经理这样的人,明明有家庭,却在外面勾三搭四。对每个女人都一样一往情深却不肯付出半点真心。偏偏这样的人还能在女人间游刃有余。艾米有一种被狗咬了的恶心感,却因为还得在经理手下混,不得不隐忍了,只是尽量不再单独跟经理一起出差,对经理的态度从无比信任到若即若离。经理也是聪明人,又不缺愿意取悦他的女人,看出艾米的态度,便不再纠缠。

女人是怎样从一张白纸变得不肯付出真心?就是因为见识过各种男人的嘴脸。经理让艾米长见识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不仅让经理在业内臭名昭著,而且还丢了工作。

经理的一个女下属怀孕了,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休息,思来想去不愿意按照经理的指示打掉孩子,而是悄悄联系了经理的老婆,打算逼宫。偏那老婆是个泼辣性子,带着一群人闯到女同事家里一顿砸和打。女同事可忍女同事她爹妈不可忍,闹着闹着就闹到单位了,弄得几乎人尽皆知。最后女同事和经理扛不住压力不得不双双辞职。

一段时间公司同事议论纷纷,跟经理睡过的那些女人逐渐被扒出了水面,有个无聊的人还列了个“后宫名录”,庆幸的是艾米不在名单之上。她跟经理发展的太晚,而她又收手的足够及时。

社会太复杂,你不知道在前行的路上究竟会遇上什么人,会给你带来什么险恶的事情,有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经理门”这件事让艾米长了个心眼儿,总结出两条经验,一是不能跟同事搞,二是就算搞也要低调。

公司八卦太多,艾米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被同事扒出来自己和经理的那些事,经常担心得夜里都睡不好觉。这时候她工作经验已经有一年多了,想要朝更好的单位发展,便跳了槽。

新公司是外企,彼此习惯叫英文名,艾米入乡随俗,逐渐抛弃土气的“春花”成为了洋气的“艾米”。新单位女同事争奇斗艳,每天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动辄几千块的高级套装上下班。为了跟同事们保持一致,艾米逐渐也注重打扮起来。

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叫“春花”的人少了,叫“艾米”的人多了之后,艾米言谈举止逐渐有国际范儿了。为了匹配这份“国际范儿”,钱包和艾米的身材一样,越发消瘦了。艾米去同事介绍的知名美发店做了头发,找人代购了几个名牌包包,就连休闲时穿的衣服,基本也都是名牌了。从“春花”到“艾米”,可以说,艾米完全是鸟枪换鸟炮了。

单身了一段时间之后,艾米谈了一个上海土著。此土著是闺密男朋友的哥们儿,闺蜜生日时KTV唱歌认识。

土著的嗓子好极了,张信哲的歌唱得惟妙惟肖。到他唱歌时,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竖着耳朵倾听。偏此人性格又活泼开朗,知识面广,没有他接不下来的话题,没有他不能哼两句的歌,有他在场,气氛就越发活跃。在昏暗的灯光下,艾米对他产生了好感。

好感这种东西,不同于喜欢,亦非一见钟情,非君不嫁。好感比一见钟情浅,比喜欢也浅,若没有互动,说不定好感就慢慢消失了。若互动不够好,好感说不定就变成恶感了。

第二天艾米跟闺密小心的打听了下土著的消息。毕竟是多年的闺密,两句话就明白艾米究竟想做什么了。闺密自然是把土著好生夸赞了一番,并主动提出,让土著跟艾米联系。

男女相处中,男人主动局面容易打开的多,由此可见,闺密可真够贴心的。土著主动联系之后,一开始不过是相互加了QQ,聊上两句。艾米很惊喜地发现,土著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两个人几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没日没夜的在QQ上聊、在电话里聊。一次周末晚上,两个人的一通电话打了六个小时,从深夜打到天色发白,手机电池打完了,插上电源接着打,没有一个人舍得挂电话。

煲电话粥是很消耗体力的,最后促使他们挂电话的,不是困了,而是饿了。两个人聊得兴奋,精神十足,根本没有睡意,却抵不住肠胃在造反,只好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去楼下吃早餐铺卖出的第一碗小馄饨。

吃着小馄饨,土著的短信响起:“看样子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见面吧!”艾米的心……咚咚……跳,第一勺馄饨进口,她才有了倦意。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脸色苍白,黑眼圈堪比熊猫。她强忍住想见面的心,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困了,改天吧!”土著打过来电话,很贴心的说:“我刚发出去那条短信就后悔了,你是女生,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才能皮肤好。而且女生精力毕竟不比男生。是我唐突了,你别见怪。”

土著真是一个善解人意,擅长圆场的好男人!这条短信让艾米很熨帖。

又过了一周,两人才正式见面。为了见面,艾米专门跑商场进行了大采购,又好好地睡了几天美容觉,连贴了几张面膜。见面当天洗澡洗头发化妆,整整折腾三个小时才肯出门。

见面的时候,艾米却有些失望。这不过是个皮肤微黑长相一般看起来远远超过他实际岁数的男人罢了。相比艾米为见面所花费的心思,土著显然是随意多了,他穿着一件普通的卡其色休闲西服,配牛仔裤和板鞋。板鞋有些旧了,鞋头处还隐隐能看见磨损。艾米有些后悔,可见是那天KTV里灯光实在暗,才会被他的歌声迷惑,误以为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土著的反应跟艾米完全不同。见着艾米的时候,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皮肤超好,毫无瑕疵。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幅精致的画,毫无挑剔之处。偏又因为娃娃脸和娴静却又带着点调皮的气质,接地气极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蔡卓妍?”土著微笑着开口了。

“没有呢!我哪儿有那么漂亮。”土著一张口艾米就放心了,虽然这个男人长相和气质实在不怎么样,却胜在有一副好嗓子和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世上的男人们,大多声音如公鸭,听着就没了任何兴趣,才因此更显得有好嗓子的男人越发难得。想必,从这副嗓子里吐出来的甜言蜜语听起来也格外舒心吧!

“居然没有人说过?这岂不是说明,我是第一个发现你有多美的人?”土著第二句话艾米听着可难受了,虽是夸她,但实在不喜欢这样口舌花花的人。

艾米没有说话,土著却是一个不会轻易让气氛冷场的人,他提议先一起吃饭,吃完饭再决定接下来去哪里。

土著显然是个美食家,点的每一道菜都可口极了,还能滔滔不绝介绍这道菜的做法。用土著的话说,男人多少得学着点做饭,有女朋友可以伺候女朋友,没有女朋友自己也能吃的更好点,还能孝顺爸妈。这些言论让艾米极有好感,艾米的妈妈曾经说过,遇到一个会做饭的男人,是女人的福气,艾米相信她妈妈的这句话。

吃完饭土著又安排逛公园和看电影。大部分时候都是土著说艾米听。约会了大半天居然感觉挺累的。

把艾米送回家之后,土著就打车走了。艾米对土著的印象怎么说呢,客观点说就是,还行,一般吧,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倒是可以再接触接触了解看看。

之后他们两个人的热情度几乎就掉了个儿,土著对艾米特别热情,艾米却变得有些矜持起来。艾米这时候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她想找个人定下来,在她一次次接触中,她发现土著能力虽然一般,性格也有些单纯,却还算是一个比较适合结婚的对象。

女人眼里比较适合的结婚对象主要有哪些特征呢?基本就几点:一是家境相当或稍优越,没有负担;二是个人条件相当,最好比自己稍微好点;三是性格还可以,贴心能包容;四如果再能做点家务就更好了。

土著上海普通家庭出身,家里有套不大的房子,父母也有退休金,条件一般般,唯一的优势是上海土著,家里有房子,而且父母还备有存款,打算给他买婚房;土著比艾米大一两岁,事业尚处于上升期,虽然看起来性格有些安分,不太拼,但跟大部分的普通人都差不多,也就还好;性格方面完全加分,上海男人在家庭里的口碑全国有目共睹,土著这一点跟他爸爸一样;虽然土著明确表示,除了做饭以外并不太喜欢做其他家务,但同时他也说了,厨房里的事情他全包都可以,不需要女人插手。

一个家庭最复杂最繁琐的家务在哪里?当然是厨房!一日三餐每日早晚,都需要打点。既然他愿意并喜欢下厨,基本就已经把最大的家务包揽了,剩下的都好解决。

土著热情地追,艾米又没有男朋友,没多久就同意了交往。她倒也实心实意,真拿他当结婚对象相处。

土著是个很节约的人,熟悉了之后就不再装了,能坐地铁就坚决不打车,能去吃兰州拉面就坚决不吃大餐。据土著自己说,在家里,去趟卫生间,出了房间门开客厅灯的同时一定会把房间灯关掉,进了厕所打开灯又会把客厅灯关掉,上完厕所回来也一样。艾米听说的时候觉得特不可思议,上厕所顶多不过几分钟时间,用得着反复开灯关灯?土著却说,这是他们家的习惯。

土著的这个习惯遗传自他妈妈,传说土著的妈妈买菜从来在下午,因为下午菜不够新鲜了,会更便宜。再坐四十分钟公交车去每斤能便宜两毛钱的菜市场,一次性买足一周的量。她买菜,从来只买最便宜的萝卜白菜四季豆和土豆,稍微贵点的蔬菜就不肯买了。于是土著和他爸爸一年四季都只吃萝卜白菜四季豆和土豆。至于像豆芽这种看似也挺便宜的菜,他们家是从来不买的,豆芽再便宜也没黄豆便宜,土著妈妈自己在家里生豆芽。

土著讲过一个故事,他们家的远房亲戚来做客,土著妈妈请他们吃速冻水饺,问清楚一个人吃多少个才下饺子。有一个人报了二十个,却因为嫌难吃最终只吃掉十五个,土著妈妈当场就发火了:“你吃不完干吗要报那么多呢?多出来的五个饺子,扔掉浪费,给谁吃掉吃撑了还容易出毛病,剩饭又不好吃,你让我们怎么办?”亲戚吓坏了,连忙说:“我吃,我吃,我刚刚只是想休息一下再吃。”土著妈妈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土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艾米听得目瞪口呆。见过小气的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这真不像是两个都有退休工资的人。她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关于上海人的笑话,说上海人请人吃橘子,不是一次给人拿一个吃,而是拿起来一个,剥开,一瓣一瓣的让人吃,嘴上极客套:“吃呀,吃呀,侬不要客气,吃呀!”热情地推让半天,光“侬不要客气”就说了十几遍,一个橘子还没有吃完。

艾米暗暗下定决心,将来结婚了,坚决不跟婆婆住一起。土著安慰艾米:“没关系,我妈说了,我结婚了她也不跟我们住,他们手里存的钱,再买一套房子做婚房用。”

艾米和土著的感情发展的还挺顺利,除了每次一起吃饭产生分歧之外。约会嘛,总要吃吃饭看看电影的,上海本来消费就高,一周见个两次面,一个月恨不得就花掉土著一半的工资。土著总说他喜欢吃面,艾米却不愿意去吃兰州拉面,一次两次,土著将就着艾米,吃着“大餐”,只暗暗肉疼,几次之后,艾米主动说:“这次我请你。”土著才肯一起去。久了两个人就形成默契,土著请一次,艾米请一次,算是变相的AA。

土著是个很浪漫的人,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节日,总会有礼物相送,甚至连认识每个月纪念日都有礼物送。只可惜他送的礼物大都廉价,艾米不怎么喜欢,跟他说过不要送了,他却坚持,艾米只好准备了个纸箱,把土著送的礼物统统装箱子里,不过一两年的工夫,居然装满了一箱子。

他们恋爱差不多一年的时候,闺密和男朋友结婚了,这件事直接刺激了艾米,她也想结婚了。这时候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比闺蜜还大一岁呢!这一年,她只交往了土著这一个对象,土著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优点也不少,普普通通正适合结婚。艾米提出想结婚,于是关于结婚这件事,就逐步提上了日程。

首先是恋爱向家人公开,艾米家在外地,她打电话跟父母说的时候,母亲喜极而泣。小城市女孩子普遍结婚早,她也催过艾米,但艾米总是没有动静,这下子听说她有了稳定的结婚对象,还是个上海人,爹妈都有退休工资,就觉得还真是不错。而土著父母这边呢,却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不仅反对,而且强烈反对土著和艾米在一起。反对的理由很神奇:她是外地人。

土著期期艾艾说了他父母的意见之后,艾米震惊了:这年头还真有因为这种原因反对儿女婚事的父母!以前只听说过上海父母反对女儿嫁给外地男青年的,居然还有父母反对儿子娶外地女青年的。他们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却仅仅只是因为女孩是外地的而遭到反对,哪儿有这样的事情。

艾米觉得有些委屈,土著安慰她说:“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接受不了外地女孩子,你看你闺密他们不就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吗?我多跟我妈说说你的好,久了她就不反对了。”

一开始艾米没把这件事想得多严重,只听土著说“久了就不反对了”却不知这个“久了”是指一两年之久。她没有料到的是,固执的人多久都一样固执。

艾米说:“他们没见过我,才会那么反对,不然你安排我们见一次吧。”对此,土著一直推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安排他们见面,只不停的用言语哄骗她。

直到后来,土著架不住艾米每次见面都提这件事,每次提都为这件事吵架,终于决定带她回家了。走到家门口,他才跟艾米说,他父母还是不同意,她这次去是突然袭击,如果他的父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请她一定不要生气,为了他们俩的将来,好好跟老人家说话。

艾米立刻就怒了:“我的父母我搞定,你的父母你搞定,你搞不定还带我见什么?这不明摆着让他们给我难堪吗?”

土著说:“如果不是你一直想见他们,每次催,我会这样做吗?你也替我想想,毕竟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艾米很生气,土著又软语哄她,哄着哄着艾米就心软了,答应跟他一起去,并尽量忍着他父母的挑剔。

到家之后,土著的父母很惊讶,却并没有在面上给艾米难堪。见她有留下吃午饭的意思,土著妈妈二话没说替换下土著爸爸直接下厨,亲自炒菜。一共三菜一汤,一盘炒豆芽、一盘煎豆腐、一盘青椒肉丝,加一个西红柿蛋汤。豆芽的根很短,是自己家做的,煎豆腐看起来也不错,唯独青椒肉丝怎么看怎么不像新鲜的。吃饭的时候,土著尽量在活跃气氛了,但他的父母却没多说话,只当普通客人来招待。艾米悄悄发短信给土著:“青椒肉丝是剩菜吗?”土著回复:“昨天晚上吃剩下的,今天应该加了点青椒一起炒。你别介意。”艾米说:“他们也真够可以的,亏得我们还带了两千块的礼物。”土著说:“我们不请自到,他们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艾米就回复了两个字:“呵呵。”

一顿饭四个人各有心思,吃完饭土著爸爸去收拾,她妈妈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门。土著爸爸收拾好出来跟土著说:“你妈估计去麻将馆了,我去找她。”说完也走了。艾米的心很冷,跟土著说自己也要走,土著哀求她再多留一会儿,爸爸既然去找了,很快就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再等下去就该吃晚饭了。艾米起身上了个厕所,没跟土著打招呼就出了门,任凭土著在身后怎么叫都不肯停下。

走出去的时候,艾米看见土著妈妈正在巷子口的理发店跟人聊天,土著爸爸不在。她显然看见了艾米,只冷冷地看着她走,没有打招呼。艾米看了她一眼,亦没有说话。

回到家,艾米有些难过亦有些生气。土著打电话过来她直接按掉,最后干脆关了机。天快黑的时候,土著气喘吁吁跑来找她,直接掏出户口本:“我是要跟你结婚的,尽管他们不同意。我悄悄把户口本拿出来了,如果你愿意,跟你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户口本寄过来。”

艾米说:“你何必要这个样子?你又何必跟他们反目成仇?”

土著说:“我有个表姐,也嫁了外地人,当初她父母反对的比我爸妈还厉害。她们婚都没结,把孩子生了,孩子一岁的时候抱回家,老人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拿那女婿当个宝。咱俩先把婚结了,之后你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他们就我一个孩子,总能接受的。”

艾米摇摇头说:“你父母反对的态度有多强烈,你都知道,为什么一直敷衍我?到现在还跟我说他们迟早能接受?你何必这样骗我呢?”

土著说:“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了,如果我想领个外地人进门,除非他们俩都死了。咱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跟他们隐晦地提过一次,他们当时态度就异常激烈。后来摊牌了,他们就一直跟我施压。今天你刚走,我妈就回去了,她把我锁在房间里不让出来,我是借口上厕所才偷溜出来偷户口本,又推开她跑出来的。”

艾米何其无辜:“你父母怎么能这样呢?出生地又不是我能选择的。你可以告诉她们我很优秀,在单位自己带团队,工资也不错。”

土著摇头:“他们老思想,总认为除了公务员以外,就没什么好工作。他们要求,我如果不能找一个公务员,那找一个老师或医生也是好的。我跟他们说你多优秀都没用,他们接受不了。”

既然直接判了死刑,还能说什么呢?艾米考虑到很现实的问题:“你光说结婚,但你爸妈不接受,我怎么跟我父母说?总不能说是跟你私奔吧?”

土著说:“不是私奔,咱俩光明正大结婚,然后到我父母面前,把结婚证放他们面前,他们如果还反对,我就告诉他们,一旦离婚,我就是二婚了。”

艾米说:“这样他们不会恨你,只会恨死我。”艾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土著:“你家卫生间里为什么连热水器和花洒都没有?你们平时用什么洗澡?”

土著没想到聊是否偷偷结婚这么严肃的话题,艾米居然会问这种问题,土著说:“热水器洗澡费电又费水,他们不同意装,我们家烧好了水用盆洗澡。”

艾米想到土著家的房子,虽然位置还不错,但小小的两室一厅几乎没有装修,里面的家具摆设非常简陋,内部整体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年代的,这跟她们家明亮的大房子根本没办法比。艾米说:“那这些年他们应该省下很多钱了,钱都到哪里去了?”

土著结结巴巴地说:“钱一部分我爸炒股,还有一部分存在银行,他们说给我结婚买房子用。不过这次我是把他们得罪惨了,我结婚他们是一分钱都不会拿出来了。”

艾米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是一对活在自己世界的老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才会从牙缝里省钱,才会试图掌控孩子的人生。而土著一直都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宁可被掌控,却不愿意从家里搬出来,想必是习惯了父母的“周到”。这个男人有偷户口本的勇气,却没有直接跟父母对抗的勇气,亦没有在得知真相之后第一时间告诉女友的勇气。他没有勇气,才会把事情处理的这么糟糕,如果有,这么长时间,他会想办法说服父母,而不是拉着艾米去承受他父母所给予的难堪。

这不是有多爱或者爱不爱的问题,这对艾米不公平。也就是这个时候,艾米才真正看清楚他佯装坚强之下的懦弱和不能担当。那一瞬间,艾米想了究竟要不要为了他跟他的父母做长期抗战。她的答案是不要,一是跟固步自封的人抗争,那将是一个持久大战,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花不起这样的心思;二是还没有爱土著爱到了愿意因为他受任何委屈的地步。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玩了,她放弃。

艾米提出分手,土著不愿意,反复挽回,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去找艾米,像平时一样关心她爱护她。然而她知道,如果不狠下心彻底摆脱他,那么两个人会一直陷于痛苦和纠结。

艾米辞职,暂离大上海,土著追过去。艾米又换了一个城市,把话说的非常绝,两个人才算分手。彻底分手一年之后,艾米才又回到大上海。

就这样拖拖拉拉,从得知土著父母不同意到彻底分手,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分手之后,艾米已经二十八岁了,又有了几段短暂的恋情,却总是不够长久。只是在爱情的路上,她越学越精明,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但是,当她的技巧越发成熟,她却发现,想真正投入去爱一个人,却是那样的难。或许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艾米知道,当了解男人的心思多一分,她的内心离他们的距离就远一分,她不着急,但她知道,再继续这么清醒,这辈子想要嫁出去,只怕是越发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