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学良和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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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位英籍的雍大夫为人忠诚,按照王处长的嘱咐,严守秘密。当驻在奉天的英国总领事问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回答的。但这位雍大夫却因此而丢掉了院长的职务,并被迫送回英国。数年之后,他曾对我国的一位朋友说:“总领事认为我对大英帝国不忠实,不能再在那里继续工作,遂撤销我的院长职务,令我回国。”此乃题外之话,附记一笔。

其间,“日本方面无论关东军,领事馆,都渴望获知张作霖的生死;千方百计,打听消息,而张家对保密工作做得很成功,如张学良的秘书陶尚铭以亲日出名,即被禁止进入内宅,其中五夫人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照样浓妆艳抹,高高兴兴地接待借口慰问,别有作用的‘日本太太’们,如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之妻等。这些‘日本太太’,遥望张作霖卧室,灯火通明,烟霞阵阵;而五夫人面无戚容,从容应对,都相信张作霖只是受伤……”

张学良听后深受感动,起身朝着四位姨娘鞠躬致谢。四位夫人盼来了张学良,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高度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卢夫人扫了一眼大家过分困乏的神色,忙商量地说:

“这些天来,小爷鞍马劳顿,大家也伤情耗神,都暂回自己的卧室休息吧!”

卢夫人说罢带头走出屋去,接着三太太戴夫人、四太太许夫人、五太太寿夫人等依次退出。陪着张学良为父守丧的只有一位年过三十,但容貌端丽、风韵犹在的中年女人,她就是张学良的元配夫人于凤至。

于凤至于一八九七年农历五月初八日出生在吉林省怀德县大泉眼屯,长张学良四岁。其父于文斗,经商出身,靠“丰聚当”商号起家。于凤至自幼聪颖好学,性情温柔、贤淑。在延师读书期间,为同学中品学兼优的佼佼者,是当地颇负盛名的大家闺秀。后入奉天女子师范学校就读,以优异的成绩结业。当年,张作霖徜徉于山林草泽之间的时候,曾受过于文斗的照拂,因而张对于许下了一个私愿:一旦得势,他的子女必与于家结为姻亲,用以相近相报。后来,他在于家客厅中目睹于凤至的风采,暗自称赞叫绝。经算命先生卜算,于凤至为“凤命”之体,遂认定自己的儿子张学良这“将门虎子”,应和“凤命千金”的于凤至联姻,经人作伐,当场说定。

但是,张学良不满意这门亲事。在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婚姻自由的幻想,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持反对态度。张作霖只好让步、折中:“你的正室元配,非听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旧式婚姻,你和于家女儿成亲后,就叫你媳妇跟着你妈(指继室二太太卢夫人)好了。你在外面再找女人,我可以不管。”张学良只好忍受和服从,但正如一位后人所说:“张学良在女人问题上,一开始就存有一种未遂心愿的不满。他潜意识的要去另辟蹊径。”张学良十五岁完婚,一直对于凤至以大姐呼之,夫妻感情倒极和谐。

于凤至是位知书达理、善于控制自己情感的夫人。她深知此时此刻丈夫身系数十万东北军之安危。她望着默默啜泣的张学良,甚为达观地说:“小爷!亡故的老爷说得对,以国家为重,好好地干吧!”

这些天来,张学良强抑着个人的情感,于悲痛中完成了东北军的撤退,拒张宗昌所部于滦河一带。而今,这无声的悲哀化作了响雷,把理智中的自我炸得粉碎,并淹没在情感的怒涛之中了。当他听完爱妻劝慰的话后猝然失态,蓦地扑到于凤至的怀中放声地哭了。

于凤至爱怜地抚摸着那战栗的身躯,禁不住地悲从心来,两汪热泪扑簌簌地滴在了张学良的身上。可是当她再次想到张学良身担的重任时,又把那悲苦的泪水送回心底,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边为张学良拭泪边说:

“虽说男儿有汨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也该知道还有比哭更大的事等你去做啊!”

张学良终于止住了悲哭,抽泣着点了点头,遂在于凤至的搀扶下向帅府东小院走去。当他们夫妻步入临时下榻的卧室之后,于凤至取出预先备好的臂缠黑纱的白夏布大褂,帮着张学良穿在了身上。接着,她自己也脱去遮人耳目的艳装,换上了孝服。

张学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旋即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个没完,搞得他就像是散了架似的没有了力气,竟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沙发中。他无比悲愤地自语:“这嗜好太可恶了!……”

于凤至明白这可恶的嗜好是鸦片烟。她清楚地记得,那年张学良得了中毒性的感冒,一时难于治愈,遂求治于日本大夫,这位别有用心的日本大夫治好了张学良的感冒,却因用药是鸦片使他染上了吸毒的恶习,把体格健壮的张学良搞得每况愈下,家人多次劝其戒除,终因中毒太深难以履行其言。今天,她看到丈夫这痛苦的样子,主动地说:“小爷!快抽两口吧。”

“不!”张学良仰起涕零满面的头,“大姐,从今天起,我再不戒除此恶习,誓不为人!”

张学良戒烟的许诺,并未给于凤至带来喜悦,相反,一种仇恨日本人的情绪再次生起。她知道戒烟的痛苦,也清楚这种恶习的顽固,为了渡过这危难的关口,她说:

“时下不是戒除恶习的时候,你要利用鸦片带给你的精神力量挽狂澜于既倒。”

张学良遵从了。他吸过鸦片以后,顿时又来了精神。夫妻二人正欲安歇,副官谭海引外交处王家桢处长走了进来,未等落座,张学良有些紧张地问:“王处长,有什么重要的情况吗?”

“有!”王家桢取出一页公文纸,“这是一份整理过的审讯记录,清楚地说明炸死老帅的凶手根本不是日本说的南方革命军所为,而是关东军一手干的。”

张学良急忙接过文稿,细心阅看:“我们数人在南满站做小工,因吸食白面,被日本警察抓走,拘留在一处,也没有审问,先给我剃头洗澡,然后换上我穿着的这身新衣和新鞋,并且给我们吃好的,喝好的。住了好几天以后,昨天半夜忽然把我们几个人叫出来,带到南满铁路桥的地方,对我们说:‘你们随便走吧。’当时我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我准知道日本小鬼没安好心眼,我早就提防上了。果然,这时过来几个日本兵,一语未发,用枪刺向头先的几个人就扎。我一看不好,撒腿飞跑,拼命逃进城来,那几个人死活不知。不久,大帅的专列就被炸翻在这座桥下。”张学良阅罢久久不语,两道浓眉耿立着,两只大眼睛喷射着怒火,就在这无声的沉寂之中,他终于构想妥了今后的行动方案,只见他挥起右拳狠狠地砸在了沙发的扶手上,自语道:“不雪此国仇家恨,誓不为人!”

“当务之急,你必须成为老帅法定的接班人,以东北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份发布命令,安葬老帅,稳定三军。”王家桢焦急地说。

张学良坚毅地点了点头,似成竹在胸。

王家桢常年负责和日本办外交事务,熟知张作霖为了避免日本方面逼他签署任何文件,一直强调他不通文墨;但对内而言,凡有命令皆以张作霖亲自签名为凭,此点实为日本人所深知。此刻,如说张作霖已死,而并未指定继承人,必将引起日本的干预。倘谓已指定张学良继承,则亲笔签名的手令何在?若无亲笔签名,必仍不为日本所承认,生出麻烦来。所以他疑虑不安地问:

“老帅留有亲笔签署的遗嘱吗?”

张学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可就复杂了……”

张学良淡然地一笑,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飞快地草就了如下一道手令:

我不幸被炸,在我养伤期间,一切职务交由张学良代理。

张作霖

王家桢走近一看,愁容顿逝。真没想到,张学良仿其父的签名竟达到乱真的程度。少顷,他又不安地问:“军团长,善后之事,想必都安排好了吧?”

对此,张学良已经完成了腹案:御外侮,报父仇,必须首先谋求全国统一,全力对外,始可有济。他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颇有些沉重地说:

“总的方针是变朋友为死敌,化干戈为玉帛,逐渐形成一个联蒋抗日的政治局面。”

王家桢完全理解这一方针的内涵。但他深知变日本这个朋友为死敌是何等的危险。至于和蒋介石化干戈为玉帛,则更是一厢情愿。蒋介石是胜利之师,会和战败的东北军罢战言和吗?万一蒋介石趁着父权子接的混乱局面落井下石怎么办?尤其当他再想到东北军中的新老派系之争,更是有着一种惶恐之感。他疑惑地问:“你有把握实现这一方针大计吗?”

“有!”张学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过多次了,一切成败得失的关键是蒋介石。从现在起,我们必须有条件地和他握手言和。”

“这行得通吗?”

“我自有办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