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员叫马刚,家属叫杨莎,儿子叫小宝。杨莎是小学老师,她只能在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来队探望丈夫。
马刚是湖北人,杨莎是湖北武汉人。马刚个子不高,很黑也很瘦,杨莎和马刚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人很白,个子也很高,梳着当时很流行的披肩长发,穿花裙子,高跟鞋,走在街上,没人相信,她会是三岁孩子的母亲。于是在兵们的眼里,杨莎和马刚很不相配。
杨莎来队的时候正是七月份的中午,天气很热,吃完饭的时候,也是中午。大夏天的中年,兵们都要午睡,雷达不开机的中午,连队很安静,任白花花的太阳流泻下来。杨莎刚来队,旅途的劳累,又是大中午的,肯定是要休息的。
指导员宿舍那件印有熊猫和竹子图案的窗帘就拉上了。以前指导员马刚午睡是不拉窗帘的,这样有利于通风,人睡着了就很凉快。如今马刚就把窗帘拉上了。刚开始,他们的儿子小宝显得很亢奋,满院子里跑,这瞅瞅那看看,他还没和兵们熟悉,有兵逗他,他也不理。指导员把他扯进宿舍,刚开始他还有些不情愿,吱吱地叫,也不怎么理睬马刚。马刚扯着小宝的膀子就一遍遍地说:连爸爸你都不认识了。
后来小宝在窗帘后面就没有声音了,估计是让马刚和杨莎齐心协力地哄睡了。
那天中午,兵们很少有午睡的,都聚在连队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听王旺讲医院里的事。
王旺说:你们知道吗,手术前是要“备皮”的。
兵们不知道“备皮”指的是什么,很惘然地望着王旺。
王旺这回讲得就更通俗了一些:“备皮”就是把毛剃掉,免得感染。说到这王旺还指了指自己的下身。
兵们终于明白了,嗷叫了一声之后,便用目光去看王旺的那个地方。
王旺又说:连想都没想到,给我“备皮”的是个姑娘。
兵们这回都瞪大了眼睛,和王旺同宿舍的陈平就说:真的,那你就让她“备”了。
王旺:不“备”咋办,一给你推进手术室你就说了不算了。
兵们就屏了气息,十二分羡慕地去望王旺。
王旺又说:后来我知道给我“备皮”的护土叫白晓,刚从护校毕业。
有兵又说:那她一定还没结婚。
王旺不屑地:废话,她才十八岁,知道嘛,十八岁!
兵们就更加羡慕地去望王旺了,一个十八岁的护士,给王旺那个地方“备皮”了,难道还不让兵们羡慕么。
王旺在兵们羡慕的目光中望着远处,悠远地说:白晓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具体怎么漂亮他不再往下说了,任由兵们展开丰富的联想,一位漂亮的姑娘,而且年仅十八岁,拿着刀子在王旺那个地方“备皮”。此情此景,早已让兵们眼馋心跳了。
后来兵们便把目光定在指导员的窗帘上,有风,是微风,熊猫和竹子在窗帘的引导下就一飘一动的。
中午的阳光很热,也很亮,兵们都眯了眼睛,虚虚地向那边望。
连长的宿舍和指导员的宿舍连在一起,连长的家属没来,他宿舍的窗帘自然不用拉上。连长的午睡显得很不踏实,不停地起来喝水,不停地扇扇子,因此,连长显得很烦躁。还不到两点,连长就起床了,先是去了一趟厕所,厕所与连长的宿舍和兵们的宿舍是等距离的。从厕所回来后,连长就蹲在连部门口看地上爬着的蚂蚁,然后就不停地清理嗓子,连长的喉咙很不舒服的样子,在指导员家属住的那二十几天时间里,连长一有空就清理嗓子,直到指导员家属走了之后,连长清理嗓子的毛病才彻底消失。
连长是连里土生土长起来的,先是当战士,后来当排长,后来又当技师,最后才当连长。这么多年,连长的家属就来过连队一次,长得什么样,新兵没见过,年老的一些兵见过,却已想不起来长得是什么模样了。因为那次连长的家属来队,一共在这里待了三天,好像是出差路过这里。然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每年都是连长回去,大都是春节前后,在家里住上一月大半月的便又回来了。在兵们面前,连长从不提家属。在连长的房间里的桌子上,以前放过一张女儿的照片,那是周岁照片,很文静的一个小女孩,后来也不知去向了。
指导员终于拉开了窗帘,露出了一家人活动的身影,家属在洗脸,小宝扒着窗子好奇地向兵们这边看,指导员一会蹲下,一会站起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三点的时候,指导员终于出来了,他的表情是笑着的,眼神也很有光泽的样子。他带着兵们就去菜地了。每年夏季,连队都要自己种菜,茄子、土豆、西红柿什么的。连队没有开机任务的时候,连长、指导员就会带着兵们在菜地里忙活,整个夏天,连队吃菜,大都是自己种的菜。城市兵刚开始觉得还很新鲜,情绪很高地随在连长、指导员屁股后面浇水、锄地的。农村兵则一脸的不屑,这一切他们从小看到大,现在又看都烦了。烦归烦,该干还得干,一切行动听指挥嘛,后来城市兵也烦了,那样子比农村兵还要烦。
那天下午,兵们的情绪都很愉快,不论新兵老兵,一律都很愿意和指导员说话,嫂子长嫂子短地询问一些指导员家属的情况。指导员就一一答了。兵们不时地抬起头,望一眼指导员的宿舍,宿舍在兵们的眼里已经很模糊了,但兵们还是自然不自然地抬头望上一望。
王旺刚从医院里回来,指导员特批他休息半个月,他就站在地头上,讲医院里的事,还讲“备皮”,兵们再次笑,指导员也笑,惟有连长不笑。
那天晚上,吃过饭不久,指导员带着小宝来到连队活动室和兵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电视里演的“射雕英雄传”,小宝也熟了,在兵们中间串来串去。兵们把最前排的位置让给了指导员的家属,家属带着洗发香波的气味坐了一会儿,她说武汉这片子早就播过了,便带着小宝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指导员也走了。以前指导员可不是这样,他要一直等到两集电视剧播完,他才走。指导员一走,兵们的情绪似乎也很不稳定,出来进去的。当两集电视剧播完,兵们走出活动室时,发现指导员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第二天早晨,连长吹响出操哨的时候,指导员已经起床了,他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队列里走。连长就说:老马,你休息吧。连长一直称指导员为老马,指导员则称连长为老龚,连长姓龚。
指导员就说:没事,没事。
指导员房间的窗帘仍是拉着的,可以想象,指导员的家属还没有起床。
接下来,连长就带着兵们跑操,先是在院子里跑,然后就出大门,跑到外面马路上去。连长带队出西门还是出东门,这要依据连长的心情而定,连长高兴了,就出东门,不高兴则出西门。兵们都愿意出东门。出东门,可以看到一位长得挺漂亮的姑娘,那位姑娘在县城里上班,每天兵们出操的时候,正是她上班的时间,骑着单车,一路摇着车铃,在兵们的身边骑过去。今天,连长就带着队伍出了西门,看样子连长的情绪不太好。
指导员家属来队的第二天,指导员果然就不出操了,兵们跑步回来,才见指导员睡眼惺忪地起床。
细心的兵们,发现指导员家属来队之后,他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指导员总显得睡眠不足的样子,精神就不振作,总是不断地打着哈欠。
有一个老兵在背后就说:指导员抗旱呢。刚开始兵们不懂,但看了老兵的神色就懂了,于是兵们就很有内容地笑。
白天的时候,兵们见了杨莎目光中就有许多内容。
杨莎来队的第三天,便开始洗东西,她不知为什么总有东西可洗,先是指导员和自己的衣服,花花绿绿地洗了,又繁华地挂出来了,最后又把被、褥拆洗了。
每次杨莎去水房洗东西时,水房里都挤满了洗东西的兵们。他们和杨莎搭讪着,就是没有东西可洗的,也要进到水房里,洗一洗手或擦擦脸什么的,然后抽空冲杨莎说一句:洗衣服哇嫂子。杨莎就应了。
小宝和兵们熟了,一起打闹在一起。兵们有时带着小宝各处转一转。有一天晚上,有兵还把小宝带到了宿舍,和这个兵挤在一张床上,小宝扬言要在这里睡。
这个兵就很有内容地问小宝:小宝你晚上睡觉是妈妈搂还是爸爸搂。
小宝说:谁也不搂。
半晌小宝又补充道:我妈搂我爸睡。
兵们就很有内容地笑开了。
杨莎在来队的二十几天时间里,兵们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感染了。直到杨莎离开连队,指导员不再打哈欠了,兵们的那种情绪才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