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支书并没有送桂花,但也没对桂花的行为进行阻拦。李学军成为了团里学雷锋标兵,他是从部队干事口中得知的,接着李学军入了党,离提干也就是一步之遥了。桂花提出要去部队上看望李学军,他知道了,嘴里似乎很不情愿地说:不就是入个党嘛,有啥了不起的。我“四清”'那一年就入了党了。嘴上这么说了,行为上并没有阻拦,桂花就放心大胆,一身轻松地踏上了去部队的行程。
桂花的突然出现,让李学军有些措手不及。他刚从师里演讲回来,胸前的大红花还没有摘下来呢。桂花似乎赶得很急,脸上的汗珠还没有擦净,晶亮地挂在脸上,脸颊很健康地红着,她说:学军,我来了。 桂花,是你?李学军惊讶地望着桂花。 他救人了,救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团长的女儿,马晓魏。他先是立功,后是入党,这一阵子成了学雷锋的标兵,刚开始在团里演讲,后来又讲到师里。政治处的刘干事说,下一步准备把他的材料报到军里去,以后还要到军里演讲去。也就是说,他的名字即将红透全军。前几天军区报社的一位记者来采访他,还在报纸上发了挺大一块文章报道他呢。那时他就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发生彻底改变了。这样的变化真是桂花所期望的,也是自己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总之,这一阵子很忙,都没时间给桂花写信了。但他预感到,“收拾”桂花那是迟早的事,现在自己入了党,虽然还没有看到提干的希望,但也是有希望的。让桂花来部队的事他就不那么迫切了。
桂花自己送上门来了,李学军是又惊又喜,在招待所安顿下桂花。桂花刚洗完脸,连长、指导员便来看望桂花了。两位领导和桂花握了手,在确信是李学军的未婚妻后,便好一顿把李学军表扬了一番。别的战士未婚妻来队时,也要进行这样的开场白,也就是说,部队要给战士的未婚妻一个好印象,这也是让战士安心部队工作的一种手段。连长和指导员说李学军时,简直就把李学军表扬成了一朵花。在桂花听来,李学军就是全中国最好的小伙子。
连长说了一气,指导员又说了一气,两位领导就走了。接下来的就是排长、班长,都是来表扬李学军的。接下来就是战友们了,他们是来看李学军未婚妻的模样的,在心里和自己的未婚妻比较着,嘴上和战友们说着花好月圆的话。 一拨一茬的人走了,这时就到了夜晚。窗帘早就拉上了,只有日光灯在头上嗡嗡地响着。有了冬天在卫生所的那些铺垫,桂花又放松心情来看李学军,她自己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最后一拨儿客人走了,剩下她和李学军时,便仰身躺在床上,很舒服地吁了口气说:真舒服。
李学军这时在桂花的衣角下面看到了一截白白的腰肢,同时桂花的胸乳没有了棉衣的阻隔更加醒目了。眼前的一切正是李学军朝恩夜盼的,此时所有的一切就横陈在自己的眼前,他抑制不住了,朝着桂花便扑了过去。一切都是出奇的顺利,刚开始他以为还会遇到桂花的抵抗。他的手先是顺着桂花的衣摆伸了进去,这一切在冬天的时候已经演练过了,他显得熟门熟路的。桂花闭着眼,红着脸,没有抵抗。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他摸到了她的身体,摸到了她的胸,那好像比冬天的时候又大了一圈,摸在手里非常真实。接下来,他的手又向下滑去,越过了腰带,冬天的时候,在这一个关口上,桂花已经开始挣扎了,最后双方互相做出让步,手只能停在中间地带。这回,李学军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桂花只是本能地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就轻而易举地到达了他想到达的地方,那是一片陌生而又神秘的天地。在这过程中,桂花的身上只是羞涩地扭了扭,这大大鼓舞了李学军的斗志。他嗓子发干,呼吸急促,三下两下就把桂花的衣服脱了,然后又去脱自己的衣服。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这么顺利,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就当他脱完衣服准备向桂花扑去时,桂花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拿过一个小包,在里面摸出两粒药放到了嘴里。他以为她不舒服,也没有多问。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刚才她吃药的事,关心地问:你不舒服? 她说:没有,是避孕药。 他这才想起她是赤脚医生,抓计划生育工作也是她分内的事。他这才意识到,桂花这次来把什么都想到了。以前他日思夜想着把桂花“收拾”了,看来“收拾”个女人也不是件太费劲的事。前一阵子,他还一次次在信中求她,劝她,让她到部队来,她每次回信都谈理想谈未来,现在她怎么不谈了呢?他拿眼去看她,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幽深地望着他。那种凝望,让他想起了冬天在卫生所的时光,他又一次兴奋了,一把抱住桂花,气喘着又“收拾”了一回。 静默下来的两个人这回可以从容地说话了。 他说:前一阵子我让你来,你不来,这回怎么又来了呢? 她说:我这不是来了嘛! 她说这话时,脸仍是红晕的。 他说:这些日子的梦都梦见你。 她说:你啥时候能提干? 他没接她的话碴儿,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能不能提干。现在都九月份了,再过一个月老兵就要复员了,如果自己复员了,什么就都没有了。 半晌他问:你爹同意咱俩的事了? 她没说话,大睁着眼睛望着日光灯。 他再问:你爹到底同不同意? 她答:现在只能同意一半,如果你提了干,那他就彻底同意了。
想起王支书,想起在卫生所让他难堪的那一幕,不知为什么竟有了怒气。他又一次死死地把桂花压在了身下,满脑子都是王支书的影子。
他在心里说:王支书,我把你闺女桂花收拾了!
他又说:你闺女桂花,让我收拾了!
他还说:收拾了!
他突然想到了去接岗的事,很快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回头冲桂花说:你睡吧,我要上岗了,明天早晨来看你。
说完帮桂花拉灭了灯,走出招待所。
桂花在连队住了五天,第六天的时候桂花走了。
在这几天里,他的心里空前的踏实,桂花让他收拾了,按老兵的话说,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就是自己复员回去,桂花也是他的人了。于是,他就很踏实,可以说是心情舒畅。
桂花走后没几天,连队的老兵复员工作开始了。那些日子,连长、指导员是最忙碌的日子,一会儿找这个老兵谈话,又一会儿找那个老兵做工作。
李学军一直等着领导找他谈话,领导一直不找他,他的 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不知让自己留队还是复员。后来他就 想到了桂花,桂花身上的气味仍在他身上残留着。一想起桂花他心里就踏实了,反正桂花是自己的人了,要是复员,凭自己党员这个身份,再有王支书帮忙,当个民兵连长不成问 题,这是他最初的理想。这么想过了,他的心情就彻底放松 了。
连长、指导员把该谈的老兵都谈完了,也没找李学军谈。又过了几日,在连队的军人大会上,连长很郑重地宣读了今年老兵的退伍名单。名单中没有他,他暗暗松了口气,似乎看到了提干的希望。老兵走届,他才从指导员嘴里得知,是马团长点名让他留队的。不久,他被军里评为学雷锋标兵,指导员正在帮他准备“活学活用”讲用稿,这回他又要到军里去讲用了。
老兵复员后,新兵很快就入伍了。他听说马晓魏当兵了,就在团卫生队当卫生员。季节又一次进入冬季的时候,一天,指导员突然把李学军叫到了连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军官登记表”。那份登记表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学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他做梦都盼望的这一时刻。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哽着声音冲指导员说:感谢领导,这辈子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指导员就很含蓄地说: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你就感谢马团长吧,是他在师里为你争取到的名额。最后指导员神秘地说:这次全团只有五个提干指标,不容易呀!说完又拍了拍李学军的肩膀。
李学军马上想到了马团长那双温暖的大手。他第一次被团里评为学雷锋标兵的时候,马团长接见过他一次,那次马团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那是他第一次和团长握手,他只感到团长的那双大手很温暖,很厚实。后来团长又拍了拍他的肩,小声地冲他说:好好干。 无意中他救了马晓魏,没想到的是,只几个月的时间,命运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会是真的。
干部登记表填过没两个星期,团里的政治处负责干部工作的干事找他谈了一次话,让他到团部警卫排担任实习副排长。也就是说,他还要有半年的实习期,然后才会转成正式军官。
团部警卫排就是负责给团机关站岗的,在这里站岗的士兵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长得整齐,素质也要比一般连队的士兵高一些,警卫排是全团的门面。李学军没想到,会把自己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
那天他笔挺地站在哨位上,迎面走过来一位女兵,穿军装的女孩很漂亮,可以说袅袅婷婷的。到了近前,那个女兵给他敬了个礼,还冲他笑了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兵很眼熟,可一时又不知在哪儿见过。那女兵就说:李学军啥时候去我家里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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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呼啦一下子想起来,眼前的女兵就是马晓魏。半年没见,穿上军装的马晓魏都变成这样了,认不出了。马晓魏在他身边走过半晌,他还愣怔着。
从此以后,他便会经常看见马晓魏。她就在卫生队,进出营门时,总要在他眼皮下经过,有时,他们也会在营院里不期而遇。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话要说,而且每次部是马晓魏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她说;李学军上岗哪,或者说:李学军,你没上岗?
两人关系亲密起来是在那个周末,那个周末的傍晚,他刚下哨,正准备向宿舍走,马晓魏迎面走来,她来到近前说:李学军去我家坐坐吧。 他以为她是在客气,只是笑了笑答:等有机会的。 她说:今天就是机会,走吧。 说完还拉了他的衣袖,他很被动地向家属院走去,家属院就在团部外面,被一道小门隔开了,那里也有士兵站岗。他们俩走过小门时,士兵向他们敬礼,士兵还说:副排长好。自从他到了警卫排,士兵一律叫他副排长,虽然他提干的命令还没有宣布,目前只是实习。但别人叫他副排长,都让他的腰板一挺一挺的。
那天晚上,团长家里似乎是做了些准备的,饭桌上有鸡有鱼。他们进来的时候,团长正在等他们,他一见到团长,便立正,敬礼。接下来就不知如何是好了,马晓魏拉了几次他的衣角,他才坐到团长面前。那天,团长还开了瓶酒,还给他的眼前空杯倒了一点儿,他忙夺过瓶给团长倒酒,手发抖还溅出几滴来。后来团长举起酒杯说:李学军同志,我还没正式谢过你呢,今天我们全家感谢你了。
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抖抖地站起来,脸红了,汗也下来了。
后来他又听团长说:好好干吧。
那时他就想,这一切都是团长给予的,要是没有团长也不会有今天。想到这儿,他就热泪盈眶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怎么走出团长家门的。马晓魏和他一起走了出来,她还要回卫生队值班。出了团长家门,被冷风一吹,他清醒了。马晓魏靠着他很近地走着,被凤吹起的头发,丝丝缕缕地拂在他的脸上,他嗅到了马晓魏的发香。这时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桂花,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把桂花和眼前的马晓魏进行比较着。 马晓魏突然对他说:你以后经常到我家来玩吧,我爸很喜欢你。
那一刻,他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个团长喜欢一个仍处在实习期的副排长,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也想不透。
从那以后,马晓魏不知什么时候会经常出现在他面前,有时干脆就到宿舍来找他。马晓魏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团里的每个角落就像自己家那么熟悉,因为她从小就在这个院里长大,更重要的是,她爸是团长。这种心理优势是别人不具备的。
他有时也被马晓魏叫到卫生队去,那是在没人的时候,马晓魏一个人值,马晓魏穿着白大褂,医生似的在他眼前飘来荡去的。他一走进卫生队,一走近马晓魏,便想起桂花和卫生所。靠山屯的卫生所是没法和团卫生队相比的,桂花也是没法和马晓魏相比的,这么一想,他就有些恍惚。
马晓魏坐在一把椅子上,有时还把脚放到桌子上,前仰后合地和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则规矩地坐在那里,心里却很愉悦,也很放松。
你啥时候会游泳的?
他就想起小时候,在靠山屯那条大河里赤身裸体在水里扑腾的童年。于是就说到了自己的家乡,还有那条大河。
马晓魏说:我说你怎么游得那么好呢。当时我被水呛晕了,还以为再也活不成了呢。
她那么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他望着眼前的马晓魏,多少还有些拘束。他一见到马晓魏就想起桂花,一见到团长就想起王支书。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次,他正躲在宿舍里偷看桂花的来信,桂花这一阵子隔三差五地便会给他写来热情似火的信,她在信里说怎么思念他,回忆在连队招待所甜蜜的日 日夜夜,有时看得他都脸红心跳的。桂花在信里不再提出对他的希望了,现在她的希望,他都已经满足她了,提干的事就差一纸命令了。于是她只谈对他的思念了。
不知为什么,他认识马晓魏,又到团长家吃过一顿饭之后,他给桂花的信明显地少了。自然不自然地他就会把桂花和马晓魏进行比较。这么一比较,他对桂花的热情渐渐地就冷淡下来,对马晓魏的热情一点点看涨。就在那天他读着桂花来信的时候,马晓魏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他的宿舍,伸手在他的信纸上打了一下说:读谁的信呢。这么认真? 他吓了一跳,见是马晓魏,脸红了。他怕她看到桂花的信,忙把信揉了揉放进裤兜里,嘴上说:没,是父亲写来的信。
. 马晓魏就说:不是女朋友吧? 没,没,我还没谈呢。他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马晓魏就说:像你们这些农村兵,好不容易熬成干部了,要找女朋友,怎么也要找个城里姑娘,这样才能彻底离开农村。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看透了农村兵的心理。这一点让他自卑,也有些汗颜。
她又说:就是有女朋友也没什么,有了再吹呗! 接下来,她就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他。那一刻,他似乎被一颗流弹击中了。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马晓魏对他的态度了,况且,他现在是实习副排长,双眼也是明察秋毫的。
从那一刻开始,他下定决心和桂花断绝这层关系。从和桂花关系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是被操纵的,让他入党,让他提干。现在桃子熟了,桂花又要摘他这个桃子了,桂花已经在信里和他谈婚论嫁了。要是没有马晓魏的出现,他会感到很幸福。如果要拿马晓魏和桂花进行比较,桂花让他感到恶心。马团长是什么人,王支书又是什么人?他现在是准军官了,也就是说,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靠山屯了。王支书算什么,桂花又算什么?!
这么想过之后,他感情的天平明显倾斜了。以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和桂花亲近时的每个细节,以及点点滴滴的感受。那时,他每回味一次,都是幸福的。现在,他一想起这些,从心里到生理都有一种屈辱感。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了。
团里上上下下都在传说,马团长就要调到师里去当参谋长了。
他开始不再给桂花写信了。桂花的信仍然频繁地来,先是说如何思念他,后来又指责他变心了,心里没有他了,还说,如果是这样就要来部队,找到他要问个明白。他把桂花的信总是一目十行地看了,然后撕个粉碎,扔到抽水马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