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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袁曹各起马步三军 关张共擒王刘二将

对政治家来说,无永久的朋友,也无永久的敌人,一切以利害为准。

因为在政治斗争中,各派力量总是要适应客观情况的变化,不停地分化、不停地重组。合纵也好,连横也好,任何歃血同盟或是签字画押的联合协议,都属于短期行为。谁也不能保证墨迹未干,而双方已离心离德,分道扬镳,条约成了一纸空文。同样,昨天在疆场上厮杀的仇敌,今天拥抱在一起,亲密得难解难分,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早晨还不共戴天,势不两立呢,到了傍晚,杯酒言欢,尽释前嫌;像暹罗双胞胎,连成一体,进入无差别境界,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所以,传统的道德观念,和中国人旧有的文化心理,以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孔孟之道,显然只可放在口头上说说而已,要是当真,这个政治家可能有感召力,但成功的希望却会由于他的迂腐而丧失殆尽。

刘备不久前还在相府小亭里煮酒论英雄,一转眼间,杀了车胄,叛了曹操。刚把袁术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袁术本人也渴得吐血斗余而死,现在居然去向袁术之兄袁绍求助。而袁绍竟也不顾手足之情,答允出兵救援。一切的不可能变为可能,而一切的可能也会变为不可能,统统以各自的切身利益为决定政策的基准。

却说陈登献计于玄德曰:“曹操所惧者,袁绍。绍虎踞冀、青、幽、并诸郡,带甲百万,文官武将极多。今何不写书遣人,到彼求救?”玄德曰:“绍向与我未通往来,今又新破其弟,安肯相助?”登曰:“此间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若得其一书致绍,绍必来相助。”玄德问:“何人?”登曰:“此人乃公平日所折节敬礼者,何故忘之?”玄德猛省曰:“莫非郑康成先生乎?”登笑曰:“然也。”

袁曹决战,由此启其端。曹操把献帝弄到许都后,马上以皇帝的名义,下一道诏书责备袁绍:“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从那时起,他就把袁绍列为主敌,早晚是要打这一仪的了。

有一个好的中间人,成功便有了一半的希望。

原来郑康成名玄,好学多才,尝受业于马融。融每当讲学,必设绛帐,前聚生徒,后陈声妓侍女环列左右。玄往听讲三年,目不邪视。融甚奇之。及学成而归,融叹曰:“得我学之秘者,惟郑玄一人耳。”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诗》。一婢尝忤玄意,玄命长跪阶前。一婢戏谓之曰:“胡为乎泥中?”此婢应声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其风雅如此。桓帝朝,玄官至尚书,后因十常侍之乱,弃官归田,居于徐州。玄德在涿郡时,已曾师事之。及为徐州牧,时时造庐请教,敬礼特甚。

当下玄德想出此人,大喜,便同陈登亲至郑玄家中,求其作书。玄慨然依允,写书一封,付与玄德。玄德便差孙乾星夜赍往袁绍处投递。绍览毕,自忖曰:“玄德攻灭吾弟,本不当相助。但重以郑尚书之命,不得不往救之。”遂聚文武官,商议兴兵伐曹操。谋士田丰曰:“兵起连年,百姓疲弊,仓廪无积,不可复兴大军。宜先遣人献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称曹操隔我王路,然后提兵屯黎阳,更于河内增益舟楫,缮置军器,分遣精兵,屯扎边鄙。三年之中,大事可定也。”谋士审配曰:“不然。以明公之神武,抚河朔之强盛,兴兵讨曹贼,易如反掌,何必迁延日月?”谋士沮授曰:“制胜之策,不在强盛。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比公孙瓒坐受困者不同。今弃献捷良策而兴无名之兵,窃以为明公不取。”谋士郭图曰:“非也。兵加曹操,岂日无名?公正当及时早定大业,愿从郑尚书之言,与刘备共仗大义,剿灭操贼,上合天意,下合民情,实为幸甚。”四人争论未定,袁绍踌躇不决。忽许攸、荀谌自外而入。绍曰:“二人多有见识,且看如何主张。”二人施礼毕,绍曰:“郑尚书有书来,令我起兵助刘备攻曹操。起兵是乎,不起兵是乎?”二人齐声应曰:“明公以众克寡,以强攻弱,讨汉贼以扶汉室,起兵是也。”绍曰:“二人所见,正合我心。”便商议兴兵。先令孙乾回报郑玄,并约玄德准备接应,一面令审配、逢纪为统军,田丰、荀谌、许攸为谋士,颜良、文丑为将军,起马军十五万,步兵十五万,共精兵三十万,望黎阳进发。

谋士虽众,而不善驭用,便有龙多不治水的可能了。

二比二,这让没主意的袁绍拍不了板。

四比二,使他下了决心。以多数票定大政方针,还要统帅何用?

分拨以定,郭图进曰:“以明公大义伐操,必须数操之恶,驰檄各郡,声罪致讨,然后名正言顺。”绍从之,遂令书记陈琳草檄。琳字孔璋,素有才名,桓帝时为主簿,因谏何进不听,复遭董卓之乱,避难冀州,绍用为记室。当下领命草檄,援笔立就。其文曰: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这段话用于曹操,倒是再恰当不可。《三国志·武帝纪》最后一句总结性的评语即是:“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丐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咨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乘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人身攻击,不足为训。这张汉末的大字报,也离不开搞臭、抹黑、揭老底、翻旧账这些大批判手法。

一个劲地把曹操从祖宗三代臭起,一个劲地又往袁绍脸上贴金,有骂必有捧,有捧自然也得有骂。要骂则骂得狗血喷头,要捧则捧得天花乱坠,这本是御用文人的专长嘛!

后会銮驾反旆,群贼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盗贼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这种革命大批判文章,措词遣字,严厉声讨,自然是要“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地加码,但种种恶行,也全非凭空虚构,在那个战乱纷争的年代里,天下乌鸦一般黑,曹操做得出来,别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今乃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骁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或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反徂,登高岗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看袁绍这番表白,以为他如何爱戴皇室,其实和他弟弟袁术一样,也是个想当皇帝的野心家。《资治通鉴》建安四年载:“袁绍既克公孙瓒,心益骄,贡御稀简。主簿耿包密白绍,宜应天人称尊号,绍以包白事示军府。僚属皆以包妖妄,宜诛,绍不得已,杀包以自解。”一方面心怀祸胎,鬼鬼祟祟,一方面大义凛然,理正词严,这是某些中国人所具有的你不能不佩服的特异功能。

绍览檄,大喜,即命使将此檄遍行州郡,并于各处关津隘口张挂。

檄文传至许都。时曹操方患头风,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操见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从床上一跃而起,顾谓曹洪曰:“此檄何人所作?”洪曰:“闻是陈琳之笔。”操笑曰:“有文事者,必须以武略济之。陈琳文字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遂聚众谋士商议迎敌。

后来并没有杀陈琳的头。对诋毁过自己的人不予追究者本不多,有此胸襟的领导者,则更罕见;除非为了宣传的目的,故作姿态,一般都不肯放过的。操一笑置之,再不追究,不容易。

孔融闻之,来见操曰:“袁绍势大,不可与战,只可与和。”荀彧曰:“袁绍无用之人,何必议和!”融曰:“袁绍土广民强,其部下如许攸、郭图、审配、逢纪皆智谋之士,田丰、沮授皆忠臣也,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其余高览、张郃、淳于琼等,俱世之名将,何谓绍为无用之人乎?”彧笑曰:“绍兵多而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无用,此数人者,势不相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可擒。其余碌碌等辈,纵有百万,何足道哉!”孔融默然。操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料。”遂唤前军刘岱、后军王忠引兵五万,打着丞相旗号,去徐州攻刘备。原来刘岱旧为兖州刺史,及操取兖州,岱降于操,操用为偏将,故今差他与王忠一同领兵。操却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程昱曰:“恐刘岱、王忠不称其使。”操曰:“吾亦知非刘备敌手,权且虚张声势。”分付:“不可轻进,待我破绍,再勒兵破备。”刘岱、王忠领兵去了。

知识分子总是过于相信文章的力量,也很容易被表面文章吓住。所以,这些人若掌了权,便对意识形态像对洪水猛兽一样地提防。非知识分子成为统治者以后,比知识分子尤甚地患有这种意识形态恐惧症。

兵不厌诈。有时候,虚张声势,也是一种迷惑敌人的办法。

曹操自引兵至黎阳,两军隔八十里,各自深沟高垒,相持不战,自八月守至十月。原来许攸不乐审配领兵,沮授又恨绍不用其谋,各不相和,不图进取。袁绍心怀疑惑,不思进兵。操乃唤吕布手下降将臧霸,把守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总督大军,屯于官渡,操自引一军,竟回许都。

且说刘岱、王忠引军五万,离徐州一百里下寨。中军虚打曹丞相旗号,未敢进兵,只打听河北消息。这里玄德也不知曹操虚实,未敢擅动,亦只打听河北。忽曹操差人催刘岱、王忠进战。二人在寨中商议。岱曰:“丞相催促攻城,你可先去。”王忠曰:“丞相先差你。”岱曰:“我是主将,如何先去?”忠曰:“我和你同引兵去。”岱曰:“我与你拈阄,拈着的便去。”王忠拈着“先”字,只得分一半军马,来攻徐州。玄德听知军马到来,请陈登商议曰:“袁本初虽屯兵黎阳,奈谋臣不和,尚未进取。曹操不知在何处。闻黎阳军中无操旗号,如何这里却反有他旗号?”登曰:“操诡计百出,必以河北为重,亲自监督,却故意不建旗号,乃于此处虚张旗号。吾意操必不在此。”玄德曰:“两弟谁可探听虚实?”张飞曰:“小弟愿往。”玄德曰:“汝为人躁暴,不可去。”飞曰:“便是有曹操也拿将来。”云长曰:“待弟往观其动静。”玄德曰:“云长若去,我却放心。”于是云长引三千人马,出徐州来。

曹操还是采取扫清外围的方式,先打次要之敌,然后集中兵力对付袁绍。部将们不理解,“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操曰:“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郭嘉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这一番话,奠定了曹操攻打刘备的决心。

时值初冬,阴云布合,雪花乱飘。军马皆冒雪布阵。云长骤马提刀而出,大叫:“王忠打话。”忠出曰:“丞相到此,缘何不降?”云长曰:“请丞相出阵,我自有话说。”忠曰:“丞相岂肯轻见你?”云长大怒,骤马向前。王忠挺枪来迎。两马相交,云长拨马便走。王忠赶来,转过山坡。云长回马,大叫一声,舞刀直取。王忠拦截不住,恰待骤马奔逃。云长左手倒提宝刀,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绦,拖下鞍鞒,横担于马上,回本阵来。王忠军四散奔走。云长押解王忠,回徐州见玄德。玄德问:“尔乃何人,见居何职,敢诈称曹丞相?”忠曰:“焉敢有诈?奉命教我虚张声势,以为疑兵。丞相实不在此。”玄德教付衣服酒食,且暂监下,待捉了刘岱,再作商议。云长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将来。”玄德曰:“吾恐翼德躁暴了,杀了王忠,故不教去。此等人杀之无益,留之可为解和之地。”张飞曰:“二哥捉了王忠,我去生擒刘岱来。”玄德曰:“刘岱昔为兖州刺史,虎牢关伐董卓时,也是一镇诸侯。今日为前军,不可轻敌。”飞曰:“量此辈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将来便了。”玄德曰:“只恐坏了他性命,误我大事。”飞曰:“如杀了,我偿他命。”玄德遂与军三千,飞引兵前进。

引兵黎阳,两军对垒,相持俩月,互不动手,看起来似乎是在摸底,是在试探,其实不然。一是袁绍方面,内部尚未统一思想,犹豫不决;二是曹操方面,外部存在许多麻烦,需要打理。曹操的除吕布,逐刘备,拒袁术,抚孙策,这一系列举措,都是在为彻底消灭袁绍作准备,预先扫清周围,免除后顾之忧也。看来袁绍确实比他老弟袁术高明不多,曹操和刘备已经撕破脸,为什么不见缝插针,煽风点火,加油添醋,挑拨离间,只是等着看笑话而不作为,真是不可救药。

却说刘岱知王忠被擒,坚守不出。张飞每日在寨前叫骂。岱听知是张飞,越不敢出。飞守了数日,见岱不出,心生一计,传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间却在帐中饮酒,诈醉寻军士罪过,打了一顿,缚在营中,曰:“待我今夜出兵,将来祭旗。”却暗使左右纵之去。军士得脱,偷走出营,径往刘岱营中,来报劫寨之事。刘岱见降卒身受重伤,遂听其说,虚扎空寨,伏兵在外。是夜张飞却分兵三路,中间使三十余人劫寨放火,却教两路军抄出他寨后,看火起为号夹击之。三更时分,张飞自引精兵,先断刘岱后路,中路三十余人,抢入寨中放火。刘岱伏兵恰待杀入,张飞两路兵齐出。岱军自乱,正不知飞兵多少,各自溃散。刘岱引一队残军,夺路而走,正撞见张飞,狭路相逢,急难回避,交马只一合,早被张飞生擒过去。余众皆降。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实在是世象的准确描写。三国初期,袁绍实力最强,称得上是霸主之势,曹操渐渐壮大起来,当然不买账,于是,这两个人明摆着要决一胜负。刘备夹在当中难做人,如果他安心服低,侍候这两位中任何一位,饭总是有得吃的。然而他并不甘心当二等公民,就得游走于两强之间,于夹缝中求生存,寻出路。弄好了,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弄不好,走错一步,老本也得搭上。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甚至放下身段赔笑脸,向这两位手下败将求其代为缓颊,明知曹操绝不轻饶,也不得不伪作谦恭,这就是刘备的厉害了。

飞使人先报入徐州。玄德闻之,谓云长曰:“翼德自来粗莽,今亦用智,吾无忧矣。”乃亲自出郭迎之。飞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语相激,如何肯使机谋?”飞大笑。玄德见缚刘岱过来,慌下马解其缚曰:“小弟张飞误有冒渎,望乞恕罪。”遂迎人徐州,放出王忠,一同管待。玄德曰:“前因车胄欲害备,故不得不杀之。丞相错疑备反,遣二将军前来问罪。备受丞相大恩,正思报效,安敢反耶?二将军至许都,望善言,为备分诉,备之幸也。”刘岱、王忠曰:“深荷使君不杀之恩,当于丞相处方便,以某两家老小保使君。”玄德称谢,次日尽还原领军马,送出郭外。刘岱、王忠行不上十余里,一声鼓响,张飞拦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没分晓,捉住贼将,如何又放了?”唬得刘岱、王忠在马上发颤。张飞睁眼挺枪赶来,背后一人飞马大叫:“不得无礼!”视之,乃云长也。刘岱、王忠方才放心。云长曰:“既兄长放了,吾弟如何不遵法令?”飞曰:“今番放了,下次又来。”云长曰:“待他再来,杀之未迟。”刘岱、王忠连声告退曰:“便丞相诛我三族,也不来了,望将军宽恕。”飞曰:“便是曹操自来,也杀他片甲不回。今番权且寄下两颗头。”刘岱、王忠抱头鼠窜而去。云长、翼德回见玄德曰:“曹操必然复来。”孙乾谓玄德曰:“徐州受敌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为犄角之势,以防曹操。”玄德用其言,令云长守下邳,甘、麋二夫人亦于下邳安置。甘夫人乃小沛人也,麋夫人乃麋竺之妹也。孙乾、简雍、麋竺、麋芳守徐州,玄德与张飞屯小沛。

刘岱、王忠回见曹操,具言刘备不反之事。操怒骂:“辱国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斩之。正是:

犬豕何堪共虎斗,鱼虾空自与龙争。

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魏志》曰:“备谓操与大敌连,不得东;而候骑卒至,言曹公来,备大惊,然犹未信,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见麾旌,便弃众而走。”按照刘备当时的薄弱兵力,根本不堪与曹操一战。所以,他还抱有幻想,认为曹操未必真的要来收拾他,并未认真备战,也是事实。

与陈琳这份檄文相媲美的,当数唐朝骆宾王的《讨武瞾檄》了。也许曹操、武则天,确是非凡之辈,竟然没有像我们常见到的那些当权者,老虎屁股摸不得,马上暴跳如雷,火冒三丈,马上对号入座,下令严办;而是一笑置之,不当一回事。这就是真正的政治家和那些压根儿不成气候的政治家的区别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