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几个残匪衣衫不整地跪在了刘老炮和沈少夫的面前。
一个胳膊上挂了花的小匪惊慌失措地一边望着沈少夫,一边余悸未消地说道:司令,当家的,俺、俺们中了共军的埋、埋伏,一下山共军就开枪了,谷参谋长中了枪,刘二连长也没回来,共军把二老抓走了,俺亲眼看见的。
刘老炮握枪的手在抖动,听到这个小匪的报告,显然已经愤怒了。
沈少夫眼里一下就含了热泪,转头望着刘老炮,喃喃地说道:兄弟,为了叔和婶,谷参谋长殉难了,你亲侄子刘二连长也回不来了,还搭上了咱十几个兄弟的性命……兄弟,共军和咱们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呀!
刘老炮思谋道:大哥,俺爹娘成了他们的人质,俺咽不下这口气,俺要让人下山和他们去谈判。
沈少夫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几个残匪,走过去说道:你们辛苦了,下去好好歇着吧!
说完,竟又虚情假意地补充道:我会向重庆方面报告的,给你们请功。
那几个小匪起身听了,忙不迭地感恩道:谢谢司令!
送走几个小匪,沈少夫转过头来,对刘老炮问道:兄弟,你要和山下的共军谈判?
刘老炮不觉叹了口气:大哥,俺爹娘在他们手里,一想起俺爹俺娘,这心里就跟猫咬狗啃似的难受。
沈少夫说道:咱们要把二老留在山上,可他们不同意呀!
刘老炮的心里一下承受不住了,想到自己无法向已经年迈的父母尽孝,刘老炮情不自禁地朝山下嘶喊道:爹、娘,你们这是糊涂哇!
说完,冲着山下长久地跪了下去。
沈少夫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望着跪在地上的刘老炮,说道:兄弟,你的孝心日月可鉴,沈某佩服。
想了想,沈少夫接着又说道:我还要和重庆方面请求增援,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独自转身去了。
沈少夫回到山洞里,立刻叫来了机要参谋,指示道:给重庆发报,就说我方损失惨重,请求支援。
是,司令!机要参谋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站在了那里,转头望着沈少夫,一脸的为难。
怎么?沈少夫不由得问道。
司令,这样的电报都发过好几次了,他们每次回电都说让咱们坚守,别的多一个字都不说,咱们这次能不能请求点别的?机要参谋问道。
沈少夫听了,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好一番琢磨之后说道:就说,二龙山被共军重兵围困,我军已和对方交战数日,伤亡惨重,请求空投物资弹药,我部为党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司令,这么说效果能会好些。机要参谋说道。
沈少夫送走了机要参谋,仍是坐立不安,在山洞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大一会儿,便让卫兵把潘副官叫了过来。
可是,当潘副官站在沈少夫面前的时候,他竟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望着潘副官,沈少夫思忖了好久,这才心情沉痛地说道:我的参谋长殉国了。
潘副官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听说了,司令要节哀呀!
沈少夫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焦虑不安地踱开了步子。
潘副官望着沈少夫,忙问道:司令,有什么需要我潘某做的,你吩咐。
沈少夫停了步子,突然望定了潘副官,问道:现在山上山下这个样子,你怎么看?
潘副官顿了顿,抬头问道:你让我说真话吗?
沈少夫没有回答,一双目光仍落在潘副官身上。
潘副官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司令,咱们现在是支孤军,虽然凭借二龙山的天险,暂时无忧,但我们没有援军,只要山下的共军把我们出山的路堵死,我们最后的结果必死无疑。
沈少夫不禁锁紧了眉头,问道:你的潜台词是咱们举手投降?
潘副官望着沈少夫,就不再说什么了。
沈少夫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实情,这我也清楚,虽然共军拿下了大半个中国,可西南一带还在我军手里,重庆方面让我们坚持,我们最后一张底牌是美国人,虽然眼下的局面对我们不利,一旦美国人出手,局面将立马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潘副官不觉笑了笑,接话说道:司令,你知道,我不是个军人,也不懂政治,对局势我不感兴趣,我给日本人干事是为了糊口,跟您混,也是为了谋个差事,司令抱歉,对那么远的事我真的看不出来。
沈少夫开始认认真真地审视起潘副官来。沈少夫的目光竟把潘副官弄得浑身不自在了,说道:司令,我是个钝人,有话还请你明示。
沈少夫开口问道:我要是派你下山去一趟你有这个勇气吗?
潘副官不觉心里一惊,忙回道:司令,我这人胆小,刚才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沈少夫一字一顿地说道:让你下山去和共军谈判。
谈什么?潘副官抬头望着沈少夫,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谈?
沈少夫思忖片刻,说道:谈判是假,真实目的是拖延时间,让重庆方面想办法救二龙山于火海。
潘副官心里头便突然明白了,一面斟酌着字句,一面望着沈少夫说道:如果司令觉得潘某合适,我愿意一试。
沈少夫嘘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接着又眯起眼睛把潘副官好一番打量。
潘副官抬起头来笑了笑,不无谦虚地说道:司令,潘某不是行伍出身,以前只是个教书之人,但司令对潘某的栽培之恩,我潘某永生不忘,山上正是用人之时,我愿意为司令承担些心思。
沈少夫听了,便又叮嘱道:好,你下山的目的,就是个使者,让共军派代表到山上来谈判,我们的目的很明确,谈判是假,拖延时间是真。
潘副官慨然说道:司令这么信任潘某,潘某再推辞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了,潘某愿意效劳。
你准备一下吧!沈少夫说道:何时出发,我再通知你。
沈少夫一直目送着潘副官出了山洞,起身又来到了洞外。见刘老炮还在那里长跪着,不觉摇了摇头,便朝这边走了过来,说道:兄弟,你的孝心厚重如山,你是沈少夫的榜样。
说完,竟也跪在了刘老炮的身边。
刘老炮扭头看了沈少夫一眼,满怀心思地说道:大哥,俺闹心呢。俺刘长山是个粗人,没学过啥三纲五常,可有一点俺懂,爹娘把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从小屎一把尿一把地把咱拉扯大,这命是爹娘给的。爹娘受苦,俺这心就不落忍。
沈少夫听了刘老炮的话,并没去接他的话茬,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说道:兄弟,我想了一个万全其美的法子,我准备让潘副官下山一趟,去和山下的共军谈谈。
你让他下山?刘老炮吃惊地问道:这人咱信得过吗?
沈少夫一笑:信不信得过不重要,看兄弟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他就谈不成别的,下山打探一下消息也不错,就是共军把他拖到山下,对咱们来说也没啥损失。
刘老炮便和沈少夫一起站了起来,接着又不无担忧地问道:大哥,你这着棋下得好是好,万一共军要来真的和咱们谈呢?
沈少夫又是一笑:那就谈,只要能拖延时间再寻找机会。
刘老炮也跟着笑了。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这日上午,一切安排妥当后,沈少夫和刘老炮两个人亲自为潘副官饯行。刘老炮把一碗酒捧到潘副官的面前,开口说道:兄弟,哥敬你一碗酒。
此时,潘副官已经换好了一身便衣,听了刘老炮的话,便把那碗酒接了过来。
刘老炮望着潘副官,接着说道:兄弟呀,你对俺刘长山不错,俺都记在心里,这次又下山替司令和二龙山上的弟兄们分忧解难,俺刘长山在心里给你记上一笔,这碗酒算是给兄弟的壮行酒,干了它,你就有胆下山走一趟了。
潘副官举着酒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转手又把那只酒碗递给了刘老炮,说道:兄弟不胜酒力,这你知道,你的心意我姓潘的领了,再见!
说完,转身便朝山下走去。
刘老炮举着酒碗望着潘副官的背影,突然猛地一下摔在了地上,那只酒碗啪嚓的一声便碎了。
潘副官回过头来,一笑道: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又接着朝前走去了。
就听沈少夫这时喊道:给潘副官送行。
一旁的几个士兵听了,一起举起枪来,冲着天空一顿鸣放。
听到那枪声,潘副官又回了一次头,招招手道:司令,谢谢了!
尽管已经想了许多办法,但是二龙山仍然攻克不下,石光荣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气得直想喊老子骂娘。
张政委的心里也是着急万分,但是,却又不得不向石光荣安慰道: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
石光荣一拳砸在炮弹箱上的那幅地图上:政委,俺石光荣自从参军到现在,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一个二龙山老子就拿它没办法了。
张政委又踱开了步子,一边踱着,一边说道:看来我们只能软攻,不能硬来,还是要在他们内部做文章。
石光荣说道:你是说让刘老炮和姓沈的之间翻脸,然后咱们渔翁得利,这法子俺想过,别看刘老炮的爹娘在咱手里,刘老炮是铁了心和共产党作对,要做到让他们窝里斗的程度我看不可能。
张政委分析道:石团长,你看,这次他们放他爹娘回来,他们自己人动起手来,目的只有一个,要杀了刘老炮的父母,然后嫁祸于咱们,姓沈的这么做为什么,还不是担心刘老炮对他不忠心。山上刘老炮自己的人虽然不多,可他们就是在二龙山起家的,守起山来能以一当十,比沈师长的兵强多了。沈师长最怕的就是刘老炮反水。
石光荣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说道:可想让刘老炮反水很难,他爹娘也上山了,该说的话也说了,结果到现在刘老炮不还是和沈少夫穿一条裤子?
就在两个人继续研究下一步攻克方案的时候,一个参谋手里托着一份电报走了进来:政委、团长,纵队来电。
石光荣头也不抬地说道:念!
参谋便念道:纵队主力已经攻克海南岛,你部要加紧剿匪的速度,待与师主力会合,做好进城准备。
石光荣一听,心里立时又像火上浇油一般:政委,你听听,人家主力都把海南岛拿下了,咱们连个二龙山还没拿下,政委,我石光荣这脸没地方搁呀!
张政委劝道:咱们守住二龙山,不让残匪逃出来,也是一种胜利,等师主力到来,再想办法。
石光荣几乎发疯般地喊道:还等师主力,那要我石光荣干啥?
潘副官被一个卫兵带进团部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黄昏时分了。那时,石光荣正在打磨那一把马刀,张政委俯着身子还在那幅地图上反反复复地研究着。
卫兵进门报告道:政委、团长,山上下来一个副官,说是要见你们。
两个人听了,不觉对视了一眼。
人呢?石光荣起身问道。
卫兵转身便把潘副官带了进来。
石光荣和张政委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潘副官的身上,正要开口问什么,只见潘副官望着石光荣笑了笑,上前一步问道:这位是石团长吧!
石光荣不笑,仍望着潘副官。
潘副官又笑了笑,便自我介绍道:我姓潘,是二龙山上的副官。
张政委走过来,问道:副官,你是……
一句话没说完,潘副官突然急切地问道:你们这有电台吗?
石光荣听了,一下把脖子梗起来,问道:你啥意思,摸我们的底来了?
潘副官接着又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你们给纵队发一个电报,跟社会部的李部长报告一下,就说洞三向他汇报。
石光荣和张政委两个人不觉又对视了一眼。
张政委疑惑地望着潘副官,严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潘副官认真地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们肯定不知道,只有纵队李部长知道,我的代号是洞三。
石光荣皱了下眉头,接着把一个参谋喊了进来,说道:向纵队社会部李部长发报,就说有个洞三的人要核实身份。
那个参谋应声走了出去。
张政委便向潘副官示意道:坐下吧,慢慢说……
不一会儿,纵队那边果然回电了。张政委放下电报,一下握住潘副官的手说道:原来你是自己人,太好了,怎么不早和我们联系呢?
潘副官一边紧紧握着张政委的手,一边说道:自从我随沈少夫的残部逃到二龙山,我就和组织失去了联系,我知道你们攻山心切,可我又帮不上忙,我也着急呀!
石光荣心急如焚,便在一旁凑过来问道:那你快说说,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潘副官望一眼张政委,又望一眼石光荣,说道:政委,石团长,山上的情况很不好,沈少夫快挺不住了,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重庆方面,可重庆方面根本顾不上这个小小的二龙山。
张政委微微一笑道:刘老炮和沈少夫现在到底是种什么关系?
潘副官继续说道:刘老炮是个大孝子,他一直担心山下的父母,也许,这就是刘老炮的软肋,沈少夫也最担心这个。这次他们派我下山主要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摆出一副谈判的样子,其实,这是他们心虚的表现。
要谈判?张政委不觉问道:条件呢?
潘副官摇摇头,说道:他们没说。就是让我下山来摸摸你们的底,拖延时间,等重庆空投救援。
石光荣一边琢磨着,一边说道:张政委,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们不是想谈嘛,那咱们就跟他们谈,反正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握着呢,他们想拖时间,没门!
可怎么个谈法,什么条件他们也没说呀!张政委说道。
屁条件!石光荣气冲冲地说道:他们的条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投降。
说到这里,石光荣又下定了决心般地说道:政委,我要上山一趟!
什么,你上山?
只能我去。石光荣说道:沈少夫和刘长山我都打过交道,他们是啥人我也最清楚,我和他们的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话我知道怎么说。
张政委不觉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山上不比山下,现在也不是国共合作,他们现在是疯狗,不行,这样太不安全了。
石光荣朝潘副官看了一眼,说道:山上还有潘同志呢,你怕啥?
潘副官思忖道:刘长山的父母在咱们山下,他不会对我们派去的人怎么样。但是,我担心的是,他有可能会把咱们的人当人质。
说到这里,石光荣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说道:政委,你让俺去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咱啥时候才能拿下这二龙山呢!
张政委挥手坚持道:你不是孩子,他们也不是狼,这太冒险了。
石光荣一下急了,铁了心一般地说道:政委,山俺是上定了,伍子,伍子……
小伍子应声跑进来,问道:团长,怎么了?
石光荣说:备马,上山。
小伍子看了一眼张政委,又看了一眼石光荣,问道:上山?
石光荣不耐烦了,嚷道:没听明白呀?!
是!
潘副官一颗心突然抽紧了,不无担忧地望着石光荣说道:团长,上山的事你还要考虑,张政委说得对,虽然暂时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万一情况有变,就不好说了。
你不也得回去吗?石光荣望着潘副官,问道:你在山上就没危险了?
说完,又转头冲张政委说道:政委,我觉得这是次机会,他们不是要谈判嘛,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嘛,我上山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别想那些不着四六的事,要么下山投降,要么死路一条。
张政委望着石光荣,默默地点着头,半晌说道:石团长,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能保留意见,记住,一定见机行事,确保安全。
石光荣一边咧嘴笑着,一边把马鞭取过来,说道:政委,你瞧好吧!
石光荣把一切准备好之后,带着小伍子,跟上潘副官就踏上了前往二龙山的山路。临行前,张政委和张营长几个人站在路口,又反复叮咛了一回。石光荣挥着马鞭嘿嘿笑着,说道:多大的事呀,回去吧,都回吧!
就在这时,石梗一边呼喊着,一边跑了过来,说道:哥,俺想陪你去!
石光荣骑在马上,低头望着石梗,说道:你陪啥,有伍子陪俺呢,你的任务是照顾好伤员。你都去过了,这回也该俺上山玩玩了。
哥,俺就是想去!石梗心急火燎地望着石光荣说道。
好了,别啰唆了,就是不能去。石光荣说着,扭过身去:俺走了啊!
说完,便扭转了马头,往前行去。
石梗气哼哼地转过身来,一眼又望见王百灵,便牵过她的手道:咱们走……
王百灵往回走了几步,一下又转过身来,忍不住朝远处望去。
石梗立住脚,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走远的石光荣,又看了一眼王百灵,说道:都走没影了,还看啥?
王百灵顾自踮着脚尖朝远处眺望着。
石梗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子,这人在你心里算是装下了。
说完,石梗猛地看到了王百灵眼里的泪光,忙问道:妹子,你咋的了,咋还哭了?
王百灵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忙掩饰着自己说道:谁哭了,风大,迷眼睛了。
沈师长和刘老炮坐在石头旁不停地朝山下观望着。
自从潘副官下山之后,两个人的心里一直矛盾着,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边禁不住跟着七上八下起来,一时间竟是坐卧不安。
刘老炮望着前边不远处持枪走动着的卫兵,突然问道:大哥,那个姓潘的不会不回来吧?
沈少夫在一旁听了,竟是淡淡地说道:他回不回来,对咱来说也不是啥损失,这山上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看来,在沈少夫的眼里,他潘副官可有可无,无非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刘老炮就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大哥,你说要是共军来谈判,会是谁呢?
沈少夫对这个问题不是没有考虑过,考虑来考虑去,最后把目标还是锁定在了石光荣身上,便说道:我估摸着,那个石光荣十有八九会来。
提起石光荣,刘老炮不觉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这个石光荣就是块狗皮膏药,我走哪他跟到哪,在王佐县城时,就是他一次次跟俺斗,日本人投降了,又是他对咱们死缠烂打。要是没有他,说不定咱还不会跑到这孤山野岭上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沈少夫说:这笔账早晚会清的。
刘老炮望着山下说道:他要是敢来,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说话间,石光荣和小伍子跟随着潘副官已经来到了山腰处的卡子上。正往前走着,就见磕巴带着十几个小匪从一块石头后边的树丛里端着枪跳了出来。
磕巴喊道:站……站住!
潘副官忙示意道:这是山下的石团长,上山和咱们司令谈判来了。
磕巴一边举着短枪,一边仔细打量着马上的石光荣,小伍子见状,一只手忙贴到腰里的枪上。
磕巴却说道:早……早就接到通……通知了,俺……俺恭候多时了。
潘副官一招手,朝石光荣说道:石团长,那就请吧!
磕巴却又一把上前,拦住马头,说道:慢……慢着,把……把家伙交……交出来。
说完,伸出手去。
小伍子冷冷地说道:那要是我们不交呢?
没想到,话音未落,身边的一群小匪哗啦一声把枪口转了过来,抵在了石光荣和小伍子前后。
石光荣慢慢从腰间把枪掏出来,一边递给磕巴,一边对小伍子说道:伍子,给他。
小伍子听了,便很不情愿地也把枪递了过去。
这……这还差……差不多。磕巴接着朝潘副官一摆头,说道:潘……潘副官,你……你前面带路。
说着,又回头向几个小匪交代道:你们在……在这看好了。
磕巴便带着两个小匪尾随着石光荣往山上走去了。
此时,山顶上已经燃起了照明的火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松油的气息。石光荣一直把马骑到山顶,抬头看见沈少夫和刘老炮坐在那里,身边围了一群小匪,个个剑拔弩张的样子,拱拱手说道:沈少爷,哟嗬,还有刘老炮,你们不是想谈吗?谈谈吧!
刘老炮斜着眼睛冲着马上冷冷说道:石团长啊,有这么谈的吗?是想跑呀,还是时刻想打呀,连马都不下来。
石光荣听了,便从马上跳下来,又把缰绳反手丢给小伍子,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谈吧,你们这里谁说了算?
潘副官站在石光荣身旁,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刘老炮见石光荣发问,便挑起拇指,无比骄傲地指着沈少夫说道:当然是俺大哥,俺们救国军司令。
石光荣冲沈少夫一笑道:沈少爷,几日不见升官了,还救国军呢,谁来救你呀,不过也得恭喜恭喜呀!
沈少夫哼了一声,不觉也跟着笑了笑,说道:石光荣,你小子有胆,佩服,佩服!
石光荣甩着手说道:俺石光荣怕啥,在蘑菇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现在也就是这身衣服是俺的,活呀死的,俺从来不想,不过,目前是这样的,这二龙山就是个山包,大半个中国都解放了,咱们是站在大太阳底下说明话,不像有些人害怕,半路上打黑枪,还想往我们身上栽赃。
石光荣说到这里,目光突然又望向刘老炮道:刘老炮,你爹你娘是在我们手里,不过,我们没把你爹你娘咋样,他们好好地在山下养老。我们解放军不干那些昧良心的事,有人半路上劫杀你爹娘,是想让你死心塌地……
正说到这里,沈少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忙冲身边的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会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将枪口转向了石光荣,可是就在那个士兵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潘副官一步跨了过去。
枪响了,那颗子弹击中了潘副官的腹部。
听到枪声,小伍子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冲上来大声质问道:谁开的黑枪?老子跟你们拼了!
沈少夫心里突然就捏了一把汗,担心场面将无法收拾,猛地便又掏出枪来,对准刚才开枪的那名小匪,冷冷地说道:我最看不起开黑枪的人。
那名小匪瞪着眼睛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已经被沈少夫“啪”的一声击中了心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石光荣想要搀扶起蹲在面前的潘副官,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忙就停下来,望着沈少夫和刘老炮说道:你们连自己的人都杀,俺是来谈判的,不是来送死的,伍子,咱们走!
说完,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沈少夫见状,高喝了一声:且慢!
石光荣停住了。
沈少夫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石光荣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容易,走了就难了,来人,把石团长给我招呼好了。
说完,几个小匪一下涌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把石光荣和小伍子推推搡搡地拉走了。刘老炮抬头看到潘副官,忙又朝一旁说道:来人,把潘副官抬下去看伤……
石光荣和小伍子旋即被关进了一间窝棚里。窝棚门前吊了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士兵正持枪立在门口。
石光荣一边在窝棚里踱着步子,一边冲门外的警卫吼道:把我们关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去把沈少夫叫来,他不是要谈吗?俺要和他谈判。
门外传来一个卫兵的声音:我们司令说了,现在休息,有啥话明天再说。
石光荣一时气愤不过,一脚踹在了窝棚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
此时,潘副官正倚靠在山洞里的一排炮弹箱上,腹部已经被缠上了绷带。
刘兄,有人冲石团长打黑枪,我正好走到他身前。潘副官一边痛苦地拧着眉头,一边有气无力地对一旁的刘老炮解释道:这一枪不是冲我来的。
刘老炮望着潘副官说道:那个开黑枪的已经让司令给崩了,俺刘长山虽说不是啥正人君子,可是最讨厌背后下手的人了。
刘兄,你知道有人为啥要打黑枪吗?潘副官突然问道。
刘老炮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兄弟,你说?
潘副官喘了一口气,说道:有人怕石团长说出真相来,有人想把你爹你娘置于死地,这肯定不是共产党,他们要做早就做了,这你还不明白?
刘老炮听了,点点头:俺明白,有人怕俺反水和司令不一条心。
潘副官喘息着,闭了会眼睛,接着又说道:刘兄,你和司令是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也不是我该管的,如果没有在王佐县城咱们的交情,我也不会跟你来到这里,受这样的惊吓。
兄弟,俺知道,这段时间如有得罪还请你多多担待。刘老炮望着潘副官,有些歉意地说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说着,刘老炮用手指了指身后那一排弹药箱道:兄弟,你看到了吧,你身后这些弹药箱是咱们和共军叫板的本钱,你和咱们这些吃饭的家伙待在一起,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潘副官也跟着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一排弹药,问道:刘兄,石团长是我把他引荐到山上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既然他上山了,俺就不会轻易把他放走。刘老炮说道:别忘了,俺爹俺娘也在他们手上,除非拿俺爹俺娘交换!
潘副官望着刘老炮,猜不透他会对石光荣下怎样的毒手,便思忖着说道:刘兄,你们的军机大事我没权插手,但我明白一点,做人要讲究信用。
刘老炮点点头说道:潘副官你放心,俺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这局势俺懂,是共军把咱们包围了。杀死他一个石光荣有啥用?司令说了,咱们要的是时间。
潘副官一边琢磨着,一边又小心地说道:刘兄,能给自己留条路时,千万要把握住。
刘老炮笑了笑,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潘副官的肩膀,说道:兄弟,你的话俺记下了,你在这好好休养,不会有人打搅你的。俺出去看看,有事叫俺。
说完,转身走出了山洞,望着沉沉的夜色,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见沈少夫住处还亮着灯光,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沈少夫正在一盏马灯下专心地看着二龙山地图,见刘老炮走进来,便招呼了一声:坐吧!
刘老炮望着沈少夫,又瞥一眼铺在他面前的那一张地图,张口说道:大哥,别看了,有啥可看的,这二龙山就巴掌大一个地方,哪条沟哪条岔路都装在俺脑子里了。
沈少夫缓缓抬起头来,笑了笑,含蓄地说道:我想找出一条能升天的路。
刘老炮不明白,便问道:大哥,你啥意思?
沈少夫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咱们现在是孤军,整个东北也没有几处像咱们这样的地方啦,目前,重庆方面对我们还没个说法,我们不可能在这山上待一辈子吧,如果这山上有一条能通向外界的暗道,那可就是条升天的路。
刘老炮摆摆手,肯定地说道:大哥,俺知道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出山没有路。
这就是二龙山的局限,上山的路就一条不假,可下山也是这条路,我们现在生死都系在这条路上了。说到这里,沈少夫不觉又叹了一口气。
大哥,重庆方面真的不管我们了?顿了顿,刘老炮又抬眼问道。
沈少夫摇摇头,说道:也没有,他们每次都命令我们坚守,也许事情太多,没顾上我们吧!
妈的,俺看就是把咱们当鸡肋扔了。刘老炮一下就沉不住气了,说道:大哥,咱们只能靠自己,咱们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自从石光荣带着小伍子上山之后,石梗和王百灵始终悬着一颗心。她们已经不知道到那条上山的路口迎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天上午,两个人向着二龙山方向张望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没有看到石光荣和小伍子的影子,石梗禁不住心生埋怨,喃喃地说道:要是不出啥事,早该回来了,谈判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哪有这么磨叽的?
王百灵一边望着前面,一边说道:石团长不下山,结果只能有一个。
百灵,你说,是啥结果?石梗转头问道。
王百灵低下头来,无力地说道:他成了敌人的人质!
石梗听了,一双眼睛不觉就瞪大了。
两个人就这样又等了一会儿,仍是不见一个人影走过来,石梗干脆坐到了一块石头上,望着焦灼不安的王百灵说道:百灵,坐会吧,俺看出来了,你比俺还着急。
王百灵便坐在了石梗身旁,说道:石团长是咱们的主心骨,你说他要是有个好歹,这匪咱们还怎么剿?
石梗说:俺合计了,要是俺哥下午还不回来,俺就上山去换他。俺去当人质。
王百灵说:我也去,见不到石团长,我这心里不踏实。
说到这里,石梗突然又想起什么,望着王百灵问道:百灵,跟俺说实话,你对俺哥到底啥意思?
王百灵咬着嘴唇,半晌说道:没啥意思,他是团长,是剿匪的指挥员,咱们部队不能没有他,我一个王百灵算什么,要是能用十个王百灵换回石团长我也愿意。
石梗不由得一阵惊喜,问道:百灵,你说的是真心话?
王百灵点点头:当然了,你不是也一样吗?
石梗说道:俺跟你不一样,他是俺哥,俺为他做啥都是应该的。
王百灵说道:那我也把他当成哥,亲哥,我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石梗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围着王百灵就绕开了圈子。
王百灵难为情地笑着,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石梗笑了起来:百灵,你没说错,俺为哥高兴,他又有了一个妹妹。
说到这里,石梗一心的激动,眼睛里竟有了泪光。
王百灵忙问道:石梗,怎么说着说着你又掉开了眼泪了?
石梗抹了一把眼角,说道:百灵,俺哥一直喜欢你,他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俺哥都三十六了,他该有个家了。
王百灵听了,也站了起来,说道:石梗,自从石团长上次生死不?顾地把咱们抢救队从敌人包围圈里救出来,我从那会就意识到,石团长不管在什么场合出现,我这心就是踏实的,他像一座山,让人有安全感。离开他,我这心里就发慌,无着无落的。不管有事没事就是想见到他,只要见到他,我这心就能安静下来。
石梗猛地抓住王百灵的手,说道:好妹妹,你这是爱上俺哥了,你咋不早对俺哥说,他要是知道你也喜欢他了,他指不定有多么高兴呢!
王百灵忍不住又把目光移向前方,片刻过后,转回头来,坚定地望着石梗说道:石梗,这次我要和你一同上山,不是为了我个人喜欢他,是为了咱们这支队伍,我一个人没有主心骨事小,不能让一个团也没了主心骨。
石梗一下高兴起来,说道:百灵,好妹子,咱这就找政委去!
石梗拉着王百灵来到团部时,张政委刚刚和几个营长开完了会。石光荣去了那么久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也让他揪着一颗心,于是,便和几个营长一同研究着,若是等到黄昏来临,仍不见石光荣下山,就要实施攻山计划。
石梗和王百灵的到来,让张政委吃了一惊。还没等她们把话说完,张政委就听不下去了,一面拍着桌子,一面情绪激动地说道:这是胡闹,咱们谁也不能再上山了,石团长上山没回来,你们再去凑热闹,还不够添乱的!
石梗忙解释道:政委,俺上过山,知道怎么和那些土匪打交道,俺上了山现在不还是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张政委摆摆手,望着石梗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两码事,你们谁都不能去。现在各营已经开始做好攻山准备了,黄昏,要是石团长再不下山,全团就强行攻山!
王百灵在一旁听了,禁不住焦急起来,说道:政委,你们不能攻山,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牺牲了,要是石团长在,他也不会同意的。
关键是他不在,他要是在,我还攻什么山?张政委望了一眼王百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回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召集各营长开会,研究攻山计划。
石梗问道:政委,你真不同意俺们上山换回石光荣?
张政委严肃地说道:这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同意,你们别耍花样,上山的路口,我都派人封好了,你们别擅作主张。
两个人怏怏不快地回到了医院帐篷,你一言我一语还在说着攻山的事情,竟被刘父和刘母听到了耳朵里。
刘父问道:孩子,出啥事了?
石梗便说道:队伍要强行攻山了。
刘父挣扎着从一旁的床上坐起来,说道:为啥呀,不能这么强攻哇,那要吃大亏的!
石梗叹口气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俺们团长昨天上山和他们去谈判,到现在还没下山,一定是被他们当成人质了,为了救回我们团长,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刘父问道:你们石团长上山了?
石梗点点头。
刘母一下也跟着着急起来,望着刘父追问道:这可怎么好,老头子你快给想个法子呀!
刘父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说道:不能让这些孩子白白去送死啊!
刘母忙又问道:那你想咋办呢?
刘父匆忙下地,望着几个人说道:俺去把石团长换回来,走,快扶俺去找政委。
不一会儿工夫,几个人一起来到了团部,刘父把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张政委,张政委禁不住犹豫了半天。
刘父心里着急,望着张政委说道:政委,啥也别说了,俺知道你担心俺老两口,俺说了,那个孽子不能拿俺咋样,好赖俺们还是他爹他娘。石团长的命比俺们两个老帮子的命重要百倍千倍,你就发话吧!
张政委望着刘父,感动地说道:大叔,可你这伤,我们怎么忍心呢?
一旁的石梗听了,忙插过话来说道:政委,俺可以护送大叔大婶,保证他们的身体。
还有我,我和石梗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王百灵这时也站了出来,望着张政委说道:我们保证和石团长一同下山。
刘父回头望着石梗和王百灵,说道:孩子你们就不要去了,俺这伤都快好了,身子骨顶得住。
张政委终于点了点头,对刘父和刘母叮嘱道:你们二老上山,也是个万全之策,但不能让你们二老单独去,我们于心不忍,就让她们俩陪你们去吧!记住,事成之后,一定要和石团长一同下山。
刘父点着头,说道:中,俺们听你的。
张政委握着刘父的手说道:好,那我就派人送你们上山。
说着说着就到了这天的黄昏时分,石光荣和小伍子已被绑在了山顶上的那棵树上,几个哨兵持着枪正不远不近地看着两个人。
石光荣声嘶力竭地喊着:沈少夫、刘老炮你们是骗子,不是个男人,是懦夫,说话不算数,骗子,不是个男人,是懦夫,说话不算数,骗子,等老子的部队攻山上来,给你们下油锅,让你们不得好死……
小伍子一旁劝道:团长,别喊了,都喊一下午了,嗓子都喊劈了。
石光荣说道:就是变成哑巴俺也要喊,你也别闲着,一起喊,沈少夫你是个懦夫,骗子,不得好死!
到这时,小伍子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望了一眼身边的石光荣,扯开嗓子朝一旁的山洞里喊道:沈少夫、刘老炮,你们杀俺一个人就行了,快把俺团长放了——
石光荣和小伍子的叫骂声,传进了山洞里。刘老炮用手堵着耳朵在山洞里转来转去,沈少夫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隔着洞口默默地看着被捆绑在树上的两个人。
刘老炮终于停下步子,嚷道:大哥,他们都吵死了,弄得俺耳根子嗡嗡的。
沈少夫一笑:他们有力气就让他们喊,他们越喊山下的人越急,他们要是攻山,那正好中了咱们的计。
小伍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姓沈的,你听好,俺小伍子日你八辈祖宗,有本事你就杀了俺,没本事就放了俺。
刘老炮耐不住性子了,抬眼望着沈少夫说道:大哥,你看那小子吵吵啥呢,俺出去把他收拾了!
说完,掏枪就要往外走,被沈少夫一声喊住了:收拾他们现在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们在咱们手心里攥着,忙啥?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两人正说着,磕巴弓着身子一头闯进来,呼哧带喘地急得说不出话来:当当当当家家家的……
刘老炮一脚踢过去,嚷道:每回你都这样,又不是报丧,你急啥,慢慢说!
磕巴怔怔地望着刘老炮,说道:当家的,你……你爹你娘又……又来了……
刘老炮眨巴着眼睛,不相信似的问道:你说啥?
磕巴伸手往外一指,刘老炮抬眼看见石梗和王百灵已经搀着刘父刘母走过来了。
刘老炮忙迎出去,走到近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喊道:爹、娘,你们这是何苦哇?
刘父见了刘老炮,气不打一处来,浑身乱颤着说道:你,你快放了石团长,快放了……
刘老炮抬起头来,望着刘父和刘母,问道:爹娘,共军没咋的你们吧?
刘父没好气地说道:谁也没咋的我们,要是没有他们,你还能见到你爹你娘?
刘老炮听了,忙磕了一个头,起身就去搀扶刘父,却被刘父一手推开了:别碰我,你还不快放了人家石团长?!
沈少夫这时走了过来,笑道:叔、婶,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刘父厌烦地瞥了一眼沈少夫,说道:你别虚头巴脑整那些没用的,还不快把人放了!
沈少夫朝一旁的石光荣和小伍子下意识地望过去,回头说道:叔,你是说放人呢?这个容易。
说着,冲身边的几个卫兵挥了挥手:把那两个人押下去!
石梗见状,一下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解石光荣身上的绳子。不料,两个小匪猛地跑过来,一把推开了石梗,二话没说,架起石光荣和小伍子就走。石光荣扭过头来,望了一眼石梗和王百灵,说道:你们不该来……
石梗眼见着石光荣和小伍子被带走了,几乎疯了似的冲了上去,一边和那两个小匪纠缠着,一边喊道:让你们放人,你们放开……
一个小匪一个用力,竟把石梗推了个趔趄。石梗一边爬起来,一边又回头冲刘老炮喊道:姓刘的,你这么说话不算数,俺跟你拼了!
说完,一头顶了过去。刘老炮见势躲开了,说道:桔姑娘,咱有话好好说,你急啥?
刘父看到了眼前这一幕,跺脚喊道:气死俺了,让你们放人,咋又把人给带走了?
沈少夫淡淡地笑了笑,走过来说道:叔、婶,走,咱里面说。
说完,拉起刘父和刘母就往洞里走去了。
石梗愣愣地站在那里,扭头望着王百灵,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王百灵说道:他们还是不放人,看来咱们白来了。
石梗望着一旁的山洞,说道:再等等。
刘老炮和沈少夫两个人搀扶着刘父刘母进了洞里,一边又忙着让了座,话还没开口,刘父望着刘老炮说道:你要还承认俺是你爹,你就立马把石团长给俺放了,你们不是想要人质嘛,俺在山上给你们当人质。
刘老炮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问道:爹、娘,你们不走了?
刘父说道:只要你放了人家石团长和这两个姑娘,俺就不走了。
刘老炮突然高兴地说道:爹,你咋不早说,你们要是肯上山俺啥都不用操心了。
沈少夫听了,拉了一下刘老炮的衣角,转头冲刘父刘母说道:叔、婶,你们先在这歇会,我和我兄弟商量下放人的事。
刘母插话说道:有啥可商量的,让人家走不就得了!
刘父望着刘老炮和沈少夫,以不变应万变,态度坚决地说道:俺不管你们咋商量,不放人,俺就没想过活着下山。
刘老炮笑了笑,说道:爹、娘,你们别生气,俺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和沈少夫一起走了出去。
两个人走出山洞,来到一个角落里,沈少夫站住了问道:兄弟,你真要放了石光荣?
刘老炮说道:不放咋办?俺爹俺娘就是为他来的,俺爹的脾气俺知道,不答应他,他真能死在俺面前。
沈少夫不无顾虑地说道:咱们都是这个处境了,石光荣要是抓在咱们手里,那就变被动为主动了。好多条件都可以和他们谈。
刘老炮瞪眼说道:那也不能不管俺爹娘的死活呀!
沈少夫锁紧眉头,思忖片刻,问道:不放石光荣,他们真的会死?
刘老炮说道:指定的。
沈少夫心生一计,说道:那要是咱们给他们来硬的,把他们绑起来呢?
刘老炮一下就把眼睛瞪圆了,问道:姓沈的,你啥意思呀?把俺爹娘绑了,亏你想得出来!告诉你,就是绑上,他们不吃不喝还是个死。
沈少夫无奈地看着刘老炮,半晌没说一句话。
刘老炮接着说道:俺把你当成哥,你咋出这个主意,俺天生就是个孝子这你知道。你爹死了,你啥也不怕了,可俺爹俺娘还在,只要我刘长山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委屈了我爹我娘。你要是非得这么做,那我告诉你,俺不在这待了,带着俺爹俺娘下山,我自己任杀任剐随他们的便。
沈少夫微微一笑:兄弟,我就是那么一说,看把你急的,你爹你娘就是我沈少夫的爹娘,我能让他们委屈吗?
刘老炮不无埋怨地说道:你就不该这么说。
就依你,放了石光荣。沈少夫接着又说道:不过,那两个女人咱不能再放了,再放咱们真没啥赌头了。
刘老炮想了想,说道:那俺去放人了。
片刻过后,石光荣和小伍子被几个小匪推搡到了刘老炮和沈少夫的面前。刘老炮冷眼看着石光荣,说道:姓石的,俺今天放了你,不为别的,为的是俺爹俺娘。要是没有俺爹俺娘,咱们就一起在这山顶上同归于尽。
石光荣望着刘老炮,冷笑了一声,说道:刘老炮你少来这套,让你多喘几天气,多看几天太阳,那是老子手下留情。
刘老炮哪里肯服这个软,一边挥着枪一边不屑地说道:姓石的别嘴硬,俺想让你闭眼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刘老炮有种的你就开枪,我石光荣不怕死。从我打小鬼子那天算起,早就把生忘了。石光荣接着说道:你刘老炮还有姓沈的你们听好了,你们多活一天,俺石光荣就多一份罪,知道不……
刘父担心夜长梦多,赶忙在一旁说道:快放人吧,别吵吵了。
刘老炮听了,便朝身边的几个小匪一摆头,没好气地说道:把这两个小子带下山去!
说着,几个小匪上前推搡着石光荣和小伍子就要往山下走。
慢着!石光荣回身站定在那里,望着刘老炮说道:我下山算怎么回事?你们不放了我们的人,我石光荣哪都不去!
刘老炮一下又急眼了,走过来说道:姓石的,别给脸要鼻子,这两个人俺不能放,得让她们在山上照顾俺爹俺娘。
石光荣听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说道:那俺就不走了!
那好!沈少夫站在一旁,扭头看着刘父,插话说道:叔,你都看到了,这可是他不走的,你可别怪俺没放他。
刘父心里边牵挂着石光荣的安危,便暗暗地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道:石团长,你别糊涂,你快走!
石光荣竟像没有听见一样,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石梗心里也替石光荣着急,一把扯起石光荣说道:哥,你们快走,俺和百灵留下来,不会有事的。
石光荣睁开眼睛望着石梗,心里头一时间七上八下,缓缓地说道:妹子,让你们两个女人留下来换我和伍子,俺们这算什么人了?
不料想,话一出口,石梗一下子竟跪了下来:哥,你是团长,你现在不是比男人女人的时候,你知道山下的同志们有多么担心吗?
王百灵见状也走过来,几乎乞求般地说道:石团长,你别再说了,我十个王百灵能把你换下山也值,你是团长,你比什么都重要!
石光荣望一眼石梗,又望一眼王百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百灵站在那里接着说道:石团长,我佩服你男人的勇气,置生死不顾,把战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可现在真不是你逞这些的时候,你下山整个部队就有了主心骨,就有了剿匪的本钱,石团长你知道吗?
石梗的眼里流下了泪水,哽咽着说道:哥,求你了!
石光荣无法承受这份感情,猛地一下抱紧了石梗,眼里含了热烫的泪水,看了一眼王百灵,喃喃地说道:你们两个都是俺的好妹子,哥听你们的……
说到这里起身喊道:伍子,走!
两个人便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了。
石梗泪眼模糊地望着石光荣的背影,猛地喊了一声:哥……
石光荣听到那喊声,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就在这时,石梗突然想起什么,推了一把王百灵,说道:百灵,你倒是说呀!
王百灵上前一步,终于鼓足了勇气喊道:石光荣,我心里装下你了!
石光荣身子不觉一颤,慢慢转过头来,眼里闪着泪光喊道:好妹子,等着哥,哥一定救你们下山……
说完,带着小伍子大步向前走去了。
见石光荣两个人走远了,刘老炮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桔姑娘,这哥长哥短地叫着,听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石梗听了,慢慢回过身来,猛地一个耳光抽在了刘老炮的脸上。刘老炮一边哎哎哟哟地叫着,一边咬紧牙关说道:俺刘长山死皮赖脸地对你,就换回了这个,来人!
话音落下,磕巴带着几个小匪跑了过来:当家……家的,咋弄?
刘老炮一边捂着脸,一边恨恨地说道:把她们押下去,看俺咋收拾她们!
沈少夫见事情已经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便放下心来,转头对刘父刘母说道:叔婶,咱们请吧!
沈少夫和刘老炮谁也不曾料想,刘父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俺哪也不去,她们去哪,俺就去哪!
说完,便被刘母搀扶着,一步一步跟着石梗和王百灵走去了。
刘老炮见状,一时哭笑不得,抢上前来劝道:爹娘,你们这是何苦哇?
刘父望一眼刘老炮,呵斥道:滚犊子!
刘老炮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两个老人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