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来和李林注定要走在一起,然后,又生出许许多多的故事来。
两年前的秋天,他们一同送走华子,随着华子所乘的长途车的远去,两个人的心里都空落落的。华子离开家乡去远方上学,人走了,也把两个人的心带走了。他们从小到大还没有离开过小镇,小镇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不知道。即便有所了解,那也是通过电视机看到的。电视里呈现的所有事物都是虚的,他们看得见,却摸不到。于是,两个人一起决心参军,也只有参军,他们才可以离开小镇,远走高飞。
他们当初下决心参军,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远走高飞,像华子一样离开小镇。
那年秋天,到小镇来接兵的有两拨人,一拨是省军区的,还有一拨是武警部队的。
参加什么部队,他们心里也没有数,就去找人了解情况。他们报名之后,镇里的武装部长给报名的青年开了一个会,武装部长说:省军区就是不用出省,在自己的家门口当兵。武警部队是边防警察,要去边境执勤站岗。
武装部长还说:你们都是有志青年,去省军区当兵,我高兴。去武警部队,我跟着光荣。
刘春来一开始就下决心报名参加武警部队。几年前,他在电视里看过一个纪录片,一群武警战士和公安干警追捕一名逃犯,逃犯带着枪和炸药,埋伏在一块巨石后负隅顽抗,最后,被武警的狙击手一枪击毙。他还看过许多类似的片子,讲的也都是些武警配合公安,一举抓获犯罪分子的内容。刘春来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时,都是一副热血沸腾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和平年代,只有武警部队才能有机会真刀真枪地实战。那时,他就下决心,要参军就一定要当武警。这次,他没有犹豫,就报名参加了武警。
李林也是有想法的,他想去省军区当兵。武装部长已经介绍了,参加省军区就不用出省了。他不想出省是因为华子,华子现在在地区的师范学院读书,离小镇并不远,坐长途车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李林那时候想,说不定他也会分到市里,那就离华子更近了,说不定周末的时候还能见到华子。
李林的这些想法自然不好和刘春来说,他们和华子都是同学,李林能感受到刘春来一见到华子,话就特别的多,有时还妙语连珠。华子听了就不停地笑,很兴奋、也很高兴的样子。李林在心里暗自喜欢华子已经好几年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华子的,也许是上高中开始,也许是上高中以前。总之,华子在他心里早早地就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李林和刘春来两个人在一起时,谁都不说华子,仿佛根本就不认识她,或者这人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他们嘻嘻哈哈,说些漫不着边儿的话题,仿佛华子是两个人各自心中的禁地,不容侵犯。
看到刘春来报名参加武警部队,李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冲刘春来说:武警部队好,那里锻炼人。
刘春来不解地望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到武警部队来?
李林厚道地笑一笑:我不想去那么远,我想在家门口当兵。
刘春来的样子就很失落,但他还是动员着李林:去武警吧,咱俩在一起还能有个伴儿,相互照应着,也许进步能快一点儿。
李林也希望能和刘春来在一起,可他心里已经有华子了,他去边防当武警,就会离华子很远,那样,他的心里就会发空。他舍不下华子,最后,他还是报名参加省军区的招兵。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体检,然后等待入伍的通知。
当李林接到入伍通知时,才发现入伍通知竟是武警部队发送的。他拿到入伍通知书时,刘春来找到李林向他告别:李林,我去武警部队了,明天就走。我到了边防后会给你写信的。
直到这时,李林才把自己的入伍通知书展开,冲刘春来说:我也是去武警当兵。
刘春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怪了,你不是要去省军区当兵吗?
李林这时已经在心里跟华子作了告别,他认命了,这时他才觉得当什么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当兵了。
刘春来仍皱着眉头分析着:会不会是搞错了?你快去武装部问一下。
李林淡淡地说:武警就武警吧,咱们还可以在一起,也不错。
直到入伍后,李林才知道自己来武警部队的真正原因,是省军区招兵的名额满了,他就被划到了武警部队。阴差阳错的,两个人就又走到了一起。
真正到了武警部队,他们才知道一切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会经常执行这样或那样的任务,有时是配合公安局,有时是独立完成任务。每次去执行任务,中队都会选派一些骨干。刚入伍的时候,他们只有训练的份儿,训练很单调,也很苦,从基本步伐和队形训练起,这一点和所有的部队没什么两样。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更加艰苦的专业训练,爬楼上房的,练潜伏时最难熬了。在密林深处,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待就是几个小时,不管蚊虫怎么叮咬,也不许动一下。然后,就是更加艰苦的越野训练,速度要不停地加快,奔跑的距离也在不停地延长,山路上不知洒下了他们多少汗水。
刘春来以前对武警的理解此时已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艰苦而枯燥的训练早将他对边防武警风光、刺激的浪漫想象远远地丢到天外。
刘春来和李林住上下铺,他在下铺,李林是上铺,训练回来一头扎在床上,就连吃饭,也不想从床上下来,似乎连走到食堂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们的班长叫文夏,文夏班长那时已经是士官了。每到这时,文班长就站在宿舍门口,大声地喊:都起床,马上起来——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们从床上东倒西歪地站到地面上。
文班长手一挥:吃饭——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战士们随着班长走到门外,列队站到班长面前。
文夏是嘴上刚长出绒毛的小伙子,入伍已经四年了。四年兵的文夏班长已经是个合格的军人了。他们这批新兵,从老兵的嘴里知道,文夏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立过三次功,两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文夏击毙过两名犯罪分子,还徒手扒火车,在火车上抓住过两名逃犯——这一切光环都笼罩在文夏的身上。他们敬仰文夏,觉得班长文夏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文夏看着蔫头耷脑的这些兵,样子就有些不高兴,他带头唱起了军歌。刚开始,大家唱得很不带劲儿,有种完成任务的感觉,但唱下去,就觉得力气又一点点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歌唱完了,他们也一个个昂首立在班长文夏的面前。
文夏这回笑了,他点点头说:这才像我的兵。
然后,一声令下,战士们开始向食堂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