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人知道苏群住院的消息后,都到医院来看他。
他们非常缅怀过去苏群没有病时的日子,那时,是公司的鼎盛时期。
苏群有病之后,刘公达成了公司的总经理,人们很自然地站在了刘公达的一边。那些日子,苏群权力旁落,可有可无,人们自然不会为了苏群而去得罪刘公达。
此时,他们站在苏群的床头,对他充满同情,又是满腹歉疚。有几位年长的女同事,看到苏群这个样子,竟抽泣起来。
苏群含笑面对着同事们,他说:过几天我就出院了,这么多年不都挺过来了吗。
人们告别的时候,苏群虚弱地说:公司现在是最难的时候,大家要抱成团,和刘总共度难关,公司好起来,大家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金小龙来的时候,公司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来过了。
金小龙坐在床边,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愿意和那些人凑热闹,他们早干什么去了,看你在公司没势力了,理都不愿意理你,现在却来了。
苏群说:小龙,你的性子也得改改了。
金小龙说:老苏,你就安心住院,治你的病,别操心那么多的事。公司折腾到今天这个份上,还不是刘公达一手造成的。
苏群说:小龙,老刘也有老刘的难处,他因为不懂业务,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以后你要多帮帮他。
一提起公司的事,金小龙就一肚子气:和朱青签约的事咱就不说了,《临时妈妈》就不该上,结果怎么样,不还是干了一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那个王书记也不是个东西,什么事都听刘公达的,又是投钱,又是宣传的。艺术就是艺术,当官的越搀和越乱,这又不是官场,以为某个领导说句话就能管事了?
苏群望着金小龙说:小龙呀,你这个人,坏事就坏在一张嘴上,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光生气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要想办法把公司救活。我已经和老刘说了,你一定要多帮帮他。
金小龙拧着脖子说:我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这个烂摊子,谁能收拾。除非你的病好了,重新出山。
苏群叹了口气,他换了一个话题说:小龙,你个人的事也该考虑了,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金小龙就不说话了,他掏出烟。抬头看到禁止吸烟的牌子,又把烟装了回去。
苏群才又说:王雁是对不住你,但你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金小龙就显得很伤感的样子。
这一段时间,对面那个叫李静的女人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是电话联系了。那次他们谈过之后,李静下班回来,是先拉好窗帘,换好衣服,再把窗帘拉开。她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做饭,洗衣,打扫房间。
李静吃饭的时间里,金小龙也急三火四地随便吃一点东西。当李静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时,他就拨通了电话。李静拿起电话,并不先说话,她在静听。
金小龙就明知故问:吃过饭了?
李静答:是。
金小龙停一停,又说:出去坐一坐吧?
李静也静默一会说:你不忙吗?
金小龙笑一笑说:我现在是个闲人呢。
李静说:好吧。
两人便放下电话,金小龙又看到女人把窗帘拉上了,他知道她在换衣服。那一刻,他心里竟涌起了柔情,她在为他换衣服,女为悦己者容。
他就心情很好地往楼下走,甚至吹了一曲悠长的口哨。
他们在两个楼的结合部见面,她果然很新鲜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有了自己当初和王雁约会时的那份心情,他一见到她,便想起王雁,没办法。
两人不说什么,向西面那片树林里走去,那里的空气很好,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走到一个空椅前,他说:坐一会吧。两人就坐下来,望着西斜的太阳斑驳地从林隙里照进来,那些光亮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点点滴滴地消失在树的后面。天也就渐渐地暗了下来,一时间,林地里很静,偶尔有几对恋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金小龙就想起在这片树林里望到的故事,那个岁数很大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子约会,他对李静说了,李静没说什么,他却看见她眼角流下了泪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从兜里掏出些面巾纸递给她,她接过来,擦去了泪水才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难过。
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金小龙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半晌,李静平静下来说:我真傻,其实他和那个女人在我们婚前关系就很好了。
李静又说:那时因为我爱他,所以什么事我都相信他。
金小龙又想起王雁,他何尝不爱王雁,不相信王雁呢?但王雁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他。他完全能够理解李静此时此刻的心情。
李静说:那一次你突然叫住我,说我丈夫欺骗我,我把你当成了疯子。
金小龙笑一笑:当时,我鬼迷心窍了,觉得一定要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否则连觉都睡不着。
李静在昏暗中凝视着他,幽幽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望着李静的眼睛,李静酷似王雁,但她们的眼神却不一样。眼前的李静眼睛里是一汪清澈的水,而王雁的目光中,是雾。
他想说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前妻,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我知道被骗的滋味。
李静说:如果人一直生活在梦里,倒不见得是坏事。
那个孩子,我已经做掉了,我想从梦里醒来。
金小龙说: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梦里。
李静说:是呀,看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李静没问金小龙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站起来,不远不近地走回去,走到两个楼中间时,他们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