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协调,笔挺的西装,右手自然地插在西裤兜儿里,柏帛丽的雨衣披在肩上。他虽然站在对面的站台上,可远处的人们还是会注意到他那双名贵的皮鞋。然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他的神韵,自信的眼神、优雅的姿势、走动时泰然自若的样子,所有这一切都标志着优越与成就。
我就这样注视着他。他的随从喋喋不休地向他述说着什么,而他只是偶尔瞥那个随从一眼或是心不在焉地向他点点头,之后就又越过他向远处望去。这个人肯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快来了。”我自己嘟囔着,“我也准备好了。”
这时刚好有一辆火车驶进站,挡住了我的视线,打断了我对那个男人的观察。我不得不又为自己担心起来。忽然,我感觉到二月的寒冷空气穿透我身上夏装薄薄的面料,一直钻进我的双腿。我冷极了,就连皮鞋的鞋底也被雪水浸湿了。“该死的!真应该穿暖和些!我本可以等上了火车之后再换衣服的!”
我在心里记下了这样一条:“如果天气很糟糕,就等上了火车之后再换上好衣服。”我决定过后把这点写在我的日程表上。像这样琐碎的小事,我已经专门记录了很多,因为它们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让我的生活变得简单。
其实这种记录的作用就像在学校里用过的作弊小抄:我永远不会真的在考场去查阅它,但是因为我曾非常仔细地做过记录,所以我会把这些要点牢牢记住,而且绝不会再忘记。我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如果谁能对待小事都很有条理,谁就总是能完全控制一切。我想,要做一个一帆风顺的成功者,这是最重要的前提条件。虽然这是句不折不扣的蠢话,但是那个时候,我又怎么会有更准确的理解呢?
从两个月前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信息服务集团(全称InformationServicesGroup,缩写ISG)做实习生,可以说还是个“小牛犊”。你不知道ISG吗?那你真的是孤陋寡闻了!ISG是世界知名的做计算机系统集成的公司。作为该领域的“领头羊”,ISG为客户量身定做、开发和生产计算机,并提供技术支持。ISG接到的订单通常都是上亿美元,并且可以得到丰厚的利润。
我进入ISG时,公司的职员已经达到了14000人,其中大部分员工在美国本土工作,只有2300人在德国。而且ISG的员工数量还在以每年超过25%的速度增长。ISG有选择接受订单的自主权,那些实力比较弱的公司,像ABS和BangersConsulting,如果能接到一些项目会非常满足。而且它们接到的项目往往是由于ISG的生产能力有限而不能接手,或是因为ISG觉得盈利的期望值达不到要求而放弃做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希望到ISG公司工作的求职者都能排成长队了。
当ISG公司到我就读的大学来介绍他们招收实习生的计划时,大教室里挤满了人,这可是在上大课时都很少见的景象。但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个大难题,因为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告诉我,要想将来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就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我还记得,每次父亲和我出去散步时,都会用手臂搂着我,和我来一场“男人间的对话”。“怎么样,小子,”他问我,“生意如何?”他所说的“生意”,其实指的是我的功课。他喜欢把学习称作是我的“职业”。大多数情况下,我都能带给他好消息,因为我确实聪明,而且成绩优异。我喜欢看他在听到我的好消息时,露出的满意微笑。
高考终于结束了,毫无疑问,我将进入大学学习。我决定攻读经济信息学。有一段时间我曾想学医,因为所有平均分得10分的人都会这么做,但是我还是放弃了学医的念头,因为我的愿望是有朝一日能够进入一家大公司的管理层:做出真正重要的决策,运作大买卖,受人钦佩,担负重大职责,大事情必须由我拍板同意。
聪明的我出色地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期间我还在美国读了两个学期,而我所有的假期也都被用来做实习了。所以,我寄出的每一封求职信,几乎都能得到面试的机会。坦白说,对于这点我并不是特别意外。但是当ISG公司通知我去实习时,我立即回绝了其他公司的邀请。相信我,我的同学们绝对都很羡慕我有这样的机会!
上个星期,我是和我同年的实习生一起在汉堡的豪华饭店里度过的。ISG公司十分注重对年轻员工进行创业计划方面的培养,所以,这次公司特意为我们开办了一个以此为主题的为期一周的培训班。现在我知道了,要想在ISG公司成就一番辉煌的事业,哪些东西是最重要的。我们学习了企业的指导思想和理念,了解了应当如何通过全身心的投入以及诚信,一步一步地向事业的顶峰攀登。
有一次在听报告时,我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当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另外30个实习生,心里产生了疑问:“这30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坐上第一把交椅呢?”然而这种疑问转瞬即逝,我马上又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我美好的前途上。不管怎样,接下来将在法兰克福度过几周已经激发了我全部的热情,令我期待。在那儿我将准备做我的第一个项目。
“尊敬的旅客,开往慕尼黑的海因里希·海涅号超特快列车在12站台进站,途经汉诺威、法兰克福和斯图加特……”我的火车来了。我泰然地观察着身后远处拥挤的人群,那儿是二等车厢停靠的地方。而这边,在前面的一等车厢那儿,一切都进行得文明有序。
几位衣着考究的男士拎着他们的皮包走下车。反光的车窗非常清晰地映照出我的模样。我不得不再重复一遍,毫不谦虚地说,我长得确实很帅。将近1.90米的身高,运动员的体形,让我无论走到哪儿都格外引人注目。
我还不到25岁,整齐的短发是最近才修剪过的,深色的西装、衬衫,还有领带,都是新的。在汉堡我买了一副精致的银丝边眼镜,就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它与我的新发型很配。我喜欢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将来我一定会获得成功,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
我的座位在一节小车厢里,预定小车厢座位的人相对较少,我很看重这点,因为通常在这里,可以比在较宽敞的车厢里更好地工作。小车厢很空,只有一位白发老者坐在靠窗户的位子上。门上的预留座位牌上写着,他是从弗伦斯堡出发到斯图加特去的。
老人友好地回敬了我的问候。这时我注意到,他比第一眼看上去要年轻很多,可能是因为他的一头白发,所以起初我才会觉得他很老。仔细一琢磨,我猜他大概在55~60岁之间。他身上穿着传统的带针状条纹的英式三件套西装,从款式上来看,他的这套西装根本无法与我穿的时髦的意大利西服相比。在他身旁的座位上放着一份儿折着的商业报。
我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他好像很松驰,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但同时他的神情又很专注。我顾不上关心他的事,打开牛皮箱,取出手机放在身旁,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折叠桌上并摁下了启动键。当火车缓慢地开动时,我已经打开了Excel。我打算把路上的时间(一直到法兰克福)都用来制作数据表,希望明天早上能作完它。正当我把一串串的数字敲进工作表上的单元格里时,我觉察到,那位白发老者正注视着我。没过一会儿他就和我搭起话来。
“你的工作和电脑有关吗?”他问。“是的,”我点点头,真希望他会到此为止,不再问下去了。可是他没有。
他提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电脑撂在了一边,给他讲起所有关于我、我所在的公司和我负责的项目的事情。他是个很好的听众,总是积极响应我,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到,他对我在过去两个月里从ISG公司的教授那里学来的东西,以及我的信口开河有什么样的评价。他好像很喜欢我的热情,因为他偶尔会轻轻一笑。特别是当我兴致高昂地向他介绍这些年来ISG公司的那些杰出成绩和神奇举动时,他总是重复地说:“啊哈,太有趣了。”
“那么你是想成为ISG公司出色的程序设计员吗?”当他向我提出这个无礼的问题时,汉诺威已经被我们远远抛在了身后。“我?程序设计员?”我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会这么认为!以我这么出色的成绩和口才,我怎么可能是程序设计员!
“不,我会成为经理!”我整个人完全还被那个创业培训班激励着,我补充道,“20年后我将成功地管理公司在德国的所有生意。”
他感兴趣地看着我:“哦,那你想怎么做呢?”我悠然地靠在柔软舒适的座位上,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首先我必须出色地完成实习阶段的工作,这通常需要一年多的时间。然后我要着手去熟悉专业工作,并且要做成几个大项目。我将以工作组成员的身份稳定下来,之后逐渐去适应、慢慢学会做好一个个项目的商业运作,接着是越来越大的项目,继而成为一个业务区域的全权代表,直接受总部的领导。这时候再去进修一下,我很可能会去学经济法,因为这还不是我的强项。最后成为公司的核心人物。成功!”我说这番话时所用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讲世界上最平常的事。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不敢肯定他的眼神中是否含有讽刺的意味。“就这样吗?”当然,他是不了解的。“不,当然不是,还有大量的工作,无休止的加班,还要始终把企业的利益记在心间。”“是吗?和这些也有关吗?”
渐渐地我开始讨厌这个矮个子的白发老人和他那双转都不转的淡蓝色的眼睛。“当然了,这谁都知道。”我心里暗暗期待着他能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然而他只是浅浅地一笑,接着又换了个话题。
“如果你立志做一名经理,那你为什么还要用电脑工作呢?”这个老笨蛋!他大概还生活在使用制表器、蓝色复写纸和机械式打字机的时代吧!我简直不明白,我怎么会碰上这么荒唐的事。“想在当今社会有所发展,这个就必须掌握!如果你不懂电脑,那你就已经失败了。”
那位白发老人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知道,坦率地说我对电脑一窍不通。但是谈到事业,那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请你相信我,就成功人士而言,有一条完全令人信服的准则,一个绝对的前提。”
“这条准则是怎么说的?”“绝不亲自用电脑工作。”
千万不要打字打得忘记了领导的技巧!谁要是无法把一个简单的电脑工作委派出去,他就会被从管理职位上淘汰。
那些大胆、鲁莽、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带着他们昂贵的笔记本电脑,挤满了飞机场的候机大厅,他们觉得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然而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凡是涉及事业、前程的时候,他们的同事即便是没有电脑,也能把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电脑和前程的关系就好像火与水一样不相融。这就是为什么主管信息系统(EIS)或者管理信息系统(MIS)以及所有那些主要面向管理者的应用程序,尽管耗资巨大地进行开发,但直到今天仍然未能推广的原因。许多研究调查都表明,管理者对键盘上的工作有厌恶感,而且这种反感的程度与他们职位的等级高低有直接的联系:职位越高,这种反感就越强烈。
对于这种现象有这样的解释:那些年迈的敌视科技的经理人压根儿就不理解,电脑究竟能够对他们的日常工作有多大帮助。这种想法正如它所导致的结论一样,都是错误的。按照这种观点,高层管理人员对电脑的排斥仅仅是几代的问题,随着老一代管理者的自然离退,这个问题就能自然而然地解决。而实际情况更多时候是这样的:成功的经理清楚地知道,或者至少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使用电脑将对他们的事业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们尽可能地不去触摸键盘。这一点不仅在年老的管理者身上,在年轻的管理者身上也可以得到验证。因此,顶级管理层对电脑的接受程度,尽管历经了几代人的更替,也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变化。
真正成功的经理是知道电脑的价值的--然而这种价值是对他们的同事而言的。无论是写文件、安排会议上的演讲、创建复杂的表格,还是统计庞大的数字以及评审统计报表,电脑都是绝佳的高效率工具。但是这些都是手工操作的工作,是秘书、图表制作员、监控人员,换句话说,就是专职人员熟悉的工作。
这些工作和经理的任务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心怀远大抱负的年轻经理,尽管他们承认这些也是一个经理工作的一部分,但它们终究还是要由专职人员来完成。这样的工作将永远被交到专职人员手里,而绝不会由上级来执行。
事实是,不存在独一无二的“经理”应用工具,可以不用纸张、大脑,也不用指令,但同时又可以比电脑更好更快地胜任一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