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也没停。外面湿漉漉,雨蒙蒙的,根本没法出去。玛丽待在屋子里,看玛莎织袜子。
突然,玛丽说:“我知道哭声的秘密了。”
“啊?”玛莎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线掉在了地上,“你怎么……”
“昨天晚上我又听见哭声了啊。然后我就沿着哭声去找,结果找到了柯林。”
玛莎一听,脸色“唰”地变白了。
“玛丽小姐,你这样做会害苦我的。我会被开除的!”玛莎急得快哭了。
“你不用担心会被开除!”玛丽很肯定地说,“我和柯林聊得很开心,他还希望我常常找他玩呢!”
“真的吗?他见到你的时候没有大喊大叫吗?”玛莎惊讶地盯着玛丽。
“没有,没有。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害怕对方是鬼,后来我们聊了一阵,他对我说的话很感兴趣呢!本来我要早些回来的,可他不让我走,要我告诉他关于印度、知更鸟和花园的事。然后,他给我看了他母亲的画像,最后还是我唱歌哄他入睡的呢!”
“太奇怪了!虽然这样,但如果梅多里克太太知道了,她一定会叫我卷铺盖走人的!”玛莎很担心自己的工作。
“不会的。柯林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除非让人发现。梅多里克太太那里也不用怕,她得听柯林的。还有柯林说要我每天陪他聊天,并由你来告诉我什么时候去找他!”
“天啊!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玛丽觉得玛莎有点小题大作。
“你不知道,夫人去世时,小少爷刚出生没多久。克莱蒙先生像疯了似的,根本不顾小少爷,还说,既然长大要成为驼子,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舅舅那时真可怕!”
“是啊。我想可能是因为先生太爱夫人了吧!夫人一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柯林真会变成驼子吗?”
“我觉得不会,至少现在还不会。他们怕他的脊椎没有力气,让他整天躺在床上,不让他走路。我妈妈说,这样整天待在屋子里是没有好处的。可不,有两三次,他的感冒和咳嗽差点要了他的命。还有风热和伤寒他都得过。”
“你认为柯林会死吗?”
“妈妈说,像柯林这样整天躺在床上看书,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病是不会好的。”玛莎总举出妈妈说的话,好像那就是权威。
玛丽不说话了,她自己在想:柯林怎么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呢?如果让他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多接触些大自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好些。
她望着火堆,想得出神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把玛丽惊醒了。只见玛莎急急忙忙地在收拾毛线。
“一定是护士叫我去陪柯林!”她说,“但愿等会见到他时,他不是在发脾气。”
过了十分钟,玛莎一脸困惑地回来了。
“你一定给他施了法术?”她盯着玛丽说,“刚才我到小少爷的房间,见他正躺在床上看画报。他叫护士六点以后再到,然后叫我过去,并对我说,叫你去陪他聊天,而且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其实,玛丽也正愁这样的天气没人玩呢!虽然她不是太喜欢柯林的脾气。
很快,玛丽来到了柯林的房间。他的房间在白天看来显得更加华丽。柯林穿着羽绒睡衣,躺在床上看书,炉火把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就像一幅画。
“你进来呀!”柯林也看到了玛丽,“我一直在盼着你来呢!”
“我也很高兴来这儿。可是……”玛丽停了一下,“可是玛莎可害怕了,她怕梅多里克太太把她开除!”
柯林一听,像个大人似的,皱了皱眉头,“她如果敢这样做,我一定先开除她!”
柯林说话的时候,玛丽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便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玛丽回答说:“我在想两件事。”
“哪两件,快告诉我!”柯林的兴致又来了。
“第一件是我在印度见到过一位小王子,他浑身上下挂满了红宝石、绿翡翠和钻石。他总是用命令的口气对每个人说话,就像你平时对仆人说话那样。如果有人违背他的意思,就要被处死!”
柯林听完这些,看起来很平静,他叫玛丽快讲下一件事。
“另一个,便是我在想,为什么同样是男孩,你和迪克会这么不同。”
“迪克?他是谁?为什么要拿他和我比?”
“迪克是我在这儿认识的另一个男孩。”玛丽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避开花园谈迪克了。
她以前很喜欢听玛莎讲迪克的故事,现在,她也很想向别人讲讲迪克。
“他是玛莎的弟弟,比我们大两岁。他好了不起的,他能和动物对话,能用笛声吸引狐狸、兔子、松鼠等小动物到他身边,就像印度的舞蛇人一样。”
“像这样吗?”柯林从身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本书,翻开找到舞蛇人的图片给玛丽看。
“没错!就像这样!”玛丽看了看精美的画册说,“迪克从小在荒原长大,所以很了解动物的习性,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兔或是一只鸟儿什么的。那天,我看见他在问知更鸟问题,那情形真像他和知更鸟在交谈!”
柯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都是事实。
“你快多说些迪克的事吧!我好想听!”
“好吧。迪克知道鸟儿在哪里筑巢,可他一直保守着秘密,不让其他男孩找到它们的窝,荒原上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就像是荒原中的小精灵!”
“他怎么会喜欢又荒凉又空旷的地方呢?”
“因为荒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玛丽不许柯林这样评价荒原,她认为他不了解荒原。
“荒原就像一个大家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植物,还有许多小动物,它们都把自己的家安在那里,有时候,小动物们还互相交谈,互相串门儿呢!”玛丽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好像她正看见小兔和小松鼠在“咬耳朵”呢!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呀?你亲眼见过吗?”柯林问。
“我没见过,是玛莎和迪克告诉我的,他们见过,我相信他们的话!”谈到迪克,玛丽又生出许多感触,“当你听迪克说荒原里的事时,你就如身临其境似的。你会觉得有阳光照在你身上,你的身边全是青草绿树花朵,蜂儿蝶儿围着你跳舞,鸟儿在你身旁歌唱,还有小松鼠在树上乱窜,小兔子在你脚边蹦蹦跳跳……”玛丽自己听着自己的述说,都有些陶醉了。
“可是我一直病着,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柯林显得十分懊恼,恨不得自己的病马上就好,这样就能到荒原去了。
“你老待在屋里,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玛丽也不喜欢不爱活动的小朋友。
“我现在又不能到荒原去!”柯林生气了。玛丽见了,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也许你该到外面走走,甚至到荒原上看看。”
“去荒原?怎么可能?我快死了!”
“你怎么知道?”玛丽不喜欢他老把死挂在嘴边。
“别人都这么说。他们老是背着我谈论这个,好像怕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柯林噘起了他的嘴,每谈起这件事,他就很生气,“他们都希望我早点死!”
玛丽觉得自己的想法和柯林不一样,但她没急着说,而是问:“到底是谁希望你死啊!”
“仆人们,克莱蒙医生,甚至我爸爸。”说到这里,柯林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仆人们怕我,不喜欢我。克莱蒙医生想我一死,他就可以继承我爸爸的财产,记得那次我生病,他还胖了呢!还有我爸爸,从我一出生,他就不喜欢我,他也希望我快点死……”玛丽看得出他有点伤心。
玛丽觉得舅舅不会这样,但她没有在柯林面前说,因为她不想惹柯林生气,于是说:“我觉得那个伦敦来的名医挺好的,是他叫你把护圈拿下来的。他对你你说快死了吗?”
柯林摇摇头。
“他不像别人那样窃窃私语。我曾听到他大声地说,只要我有意志,就可以活下去。他还说要让我心情舒畅。”
“嗯,我也觉得他说的对。柯林,如果我是你,别人希望我死,我就偏不死,要气气那些坏心肠的人!”玛丽很认真地说。
柯林望着玛丽,没说什么,只是一脸忧郁。
“啊,我知道谁能让你心情愉快了!”玛丽的脑子里冒出了迪克的名字,“是迪克!他会跟你谈荒原、谈花草、谈动物,他不会说些生老病死的事来烦你的。他总是笑嘻嘻的。我想他也能让你变得整天笑呵呵的。”
玛丽谈到迪克就不愿放弃,她把坐着的小脚凳往前挪了挪,缩短了自己与柯林的距离。
“我们不谈那些烦人的事吧!我们谈谈迪克。然后,还可以看看你的画册。”
谈迪克是玛丽最愿意,也是最拿手的了。只要一提到迪克,就免不了要提到荒原,提到动物,提到他的妈妈和兄弟姐妹,以及跳绳,提到从泥土中冒出的嫩芽!
由这些生命力旺盛的人和物组成的故事是多么的精彩!柯林听得入迷了,他随玛丽笑而笑。真的,他好久没笑过了。
“唉呀,有一件事,我们都忘了提了!”柯林“腾”地从床上坐起,似乎忘了自己的脊椎有问题。玛丽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是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表兄妹哩!”
“是啊!哈哈……”他们两个先前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突然说出来了,惹得他俩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开门进来了。是克莱蒙医生和梅多里克太太!
“上帝啊!”梅多里克太太难以置信地瞪着她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看着两个笑得不停的孩子,特别是柯林。
“这是怎么回事?”克莱蒙医生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在屋里也觉得很奇怪。
“这位是我的表妹,玛丽·雷诺克斯。”柯林像个主人似的很大方地介绍他的客人,“是我邀请她来这儿聊天的,我很喜欢她。以后,只要我请她来,她就得来。”
梅多里克太太听完这些话,很紧张:“克莱蒙医生,我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我吩咐过仆人不要说出去的,应该没有人敢泄露。”
“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没有人告诉她我在这儿。”柯林冲着梅多里克太太嚷,“是她循着我的哭声找到我的,不关别人的事。不过,我很喜欢她来。”
梅多里克太太微微地摇了一下头,她还是不敢相信。
克莱蒙医生没有说什么,只是板着个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替柯林量了量脉搏,说:“你太兴奋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如果她不来,我会更不好的!”柯林对人说话的口气一向很硬,“我觉得现在很好,快叫护士送两份茶点来,我要和我的表妹一块儿喝茶。”
主动要求喝茶,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啊。梅多里克太太和克莱蒙医生不禁对望了一下。
“小主人好像是好了不少。”梅多里克太太不敢太大声。
不过,这句话还是被柯林听到了:“这都是玛丽的功劳!她昨天晚上来陪了我很久,和我聊天。还唱印度歌曲哄我睡觉呢!所以我今天的精神才这么好。你们快叫护士帮我准备早餐和茶,快点!”
医生也不敢对柯林怎么样,他等护士来了后,跟他谈了几分钟,然后提醒柯林不要说太多话,不要忘了自己是个病人等等令人讨厌的话。
柯林很不高兴,说:“我要把这些事都忘掉,玛丽能使我快乐,就是因为她能让我忘掉这些讨厌的事!所以我很需要玛丽。”
克莱蒙医生无奈地耸耸肩膀,临走时,他困惑地看了看坐在脚凳上的玛丽。他也许在想,这样不招人喜欢的女孩怎么会让柯林那么着迷呢?
玛丽从医生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是啊,此时的玛丽又变回原来那个顽固又沉默的女孩,怎么能让人看出她的可爱之处呢?玛丽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星期以来,雨一直下个不停,所以玛丽根本无法到秘密花园见迪克。不过,她不寂寞,因为她每天都到柯林的房间去玩,跟柯林讲印度小王子的故事,讲花园里鸟儿蝶儿的故事。而且,他们还一起看书和画册。
这个星期以来,玛丽还发现梅多里克太太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有一回,梅多里克太太还和她说了一大堆话:“自从你偷偷去找小主人后,他的脾气变得好多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本来那个照顾小主人的护士,已经快受不了他,想辞职了。可是现在,她发现小主人的脾气好了,也就决定留下来继续照顾他了。”梅多里克太太笑了。
现在,玛丽在庄园的活动越来越自由了。不过,她每天还是到柯林房里去和他聊天。
每次提到秘密花园,她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说漏了嘴,她觉得现在还不能把秘密花园的事告诉他。一个是因为他们才刚刚认识,另一个原因呢,是因为柯林的个性和迪克完全不同。
但玛丽又很希望柯林到外面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只是柯林说他讨厌别人看他,那他会不会也不想见迪克呢?玛丽决定先试探试探柯林。
有一天,玛丽问柯林:“为什么你不喜欢别人看你呢?”
“我就是不喜欢!”柯林突然又变得很固执,“我不是跟你说过,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曾带我到海边去。我躺在马车里,每个人经过时都会看看我,然后就互相窃窃私语,有的甚至还停下来和我的护士聊几句。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讨厌他们!还有就是一些讨厌的女人还会拍拍我的脸颊说:‘可怜的孩子。’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大叫一声,并咬了那个女人一口,把她给吓跑了。”
“哈哈哈!”玛丽大笑起来:“她一定以为你疯了!”
“我才不在乎呢!”柯林又皱起了眉头。一提到他不开心的事,他就会这样。
“那为什么我那天闯到你房间时,你没有又咬又叫呢?”
“因为我有点害怕,我以为你是鬼。我才不敢咬鬼呢!再说就算我大叫,鬼也不在乎!”
“嗯,如果是一个男孩来看你呢?”玛丽不确定地问。
柯林想了想说:“如果是迪克就可以!”
“真的?”玛丽好激动。
“既然动物们都喜欢他,那我应该不会讨厌他吧?”
是啊,常年待在屋里的柯林和躲在窝里的小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玛丽知道,只有迪克才能让柯林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