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本来已经半死不活了,当他赶上主人的时候,更是精疲力竭,连吆喝毛驴的力气都没有了。唐·吉诃德见状直骂搞恶作剧的那些家伙是魔鬼,要为桑丘报仇。桑丘却说那些人不是什么鬼怪,报仇也并不那么容易;已到秋天,最好还是回家收割田地。
主仆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忽见大路上一大团浓重的尘土滚滚而来,唐·吉诃德对桑丘说:
“桑丘老弟,今天我要交好运啦!我会大显身手,以后任何时候都将更加充分地显示出我的威力,今天我要创造出将会载入万世流传的光辉史册的业绩。你看,在前面的尘土后面,由数不清的民族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正向这里攻来。”桑丘看到尘土高高扬起,便信以为真,也猜测说:“怕是两支大军呢!”更加心花怒放,他断定是两支军队到这里交战来了。“主人,咱们怎么办呢?”桑丘有些担心地问。
“怎么办?扶弱锄暴嘛!”
“那我把这头毛驴放在什么地方呢?骑毛驴打仗,恐怕从来没有这个规矩吧。”
“说的是,你就随它去吧!走丢了也没关系,打了胜仗,就能到手好多马匹,驽马难得说不定也要换掉。”
他们来到一个小山岗,以便察看敌情。其实他看见的尘土是道路两边被赶着的两大群羊掀起来的,由于尘土如云,遮住了羊群。可是,那些看不见而且并不存在东西,唐·吉诃德凭着他的想像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里念念有词,报出一连串军队及将军的名字,连他们的盔甲和盾牌的颜色、兵器上的徽章都报得明明白白,甚至还看到一位骑士骑的是一匹花条儿的斑马,脚跟上套着马刺。这样,唐·吉诃德滔滔不绝、顺顺溜溜地将各支军队所属的民族特色都说了出来。
桑丘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东瞧西看半天也没有看到他主人指名道姓的骑士和将军。他提出了疑问,可唐·吉诃德反驳他说:“你没听见啸啸马嘶、悠悠角声和咚咚鼓响吗?”
桑丘说:“我只听见公羊母羊的叫声,其他什么也没听到。”可唐·吉诃德不以为然,他认为桑丘因为害怕而感觉错乱。他让桑丘躲到一边去,他要单枪匹马与之一决胜负。他踢动座骑,挺着长枪,像道闪电,直冲下山坡。桑丘大声喊叫,让他主人回头,不然就要冲到羊群里去了。唐·吉诃德哪里肯听,他瞬间冲进了羊群,举枪乱刺。看羊的牧羊人想喝住他,但毫无作用。就解下弹弓,用拳头大的石子向他弹去,一颗打中他肋上,打断了两根肋骨。唐·吉诃德断定自己受了重伤,忙取出伤药罐子,大口喝起来。还没喝足,又一颗石头打来,恰好打在油罐上;油罐破碎,连带磕掉了他嘴里三四颗板牙,还伤了两根手指。可怜的骑士终于支持不住,栽下马来。牧羊人以为他被打死了,忙集合羊群,把几只被唐·吉诃德打死的羊扛在肩上,扛在肩上的羊竟有七只之多,急急忙忙地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在这期间,桑丘一直站在山包上看着唐·吉诃德发疯胡闹,急得抓耳挠腮,直怪命运让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结识了这么一个人。看到唐·吉诃德倒在地上,牧羊人也已经走了,桑丘赶紧过来,想给主人包扎伤口,才发现褡裢不见了。于是心里打定主意撇下主人回老家,宁可不要工钱,海岛总督落空也顾不得了。知道桑丘丢了褡裢,倒没有什么懊恼,只是想吃东西。他觉得嘴痛得厉害,叫桑丘摸摸嘴里缺了几颗牙。结果除了下边有两颗半牙,上边则光光的一颗也没有。听了不禁伤心起来。他说,没有牙齿,就好像磨坊里没有磨盘,一颗牙齿比一颗金刚石还宝贵。他又让桑丘骑着毛驴在前面带路,找一个住宿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他们还没有住上店,肚子又饿得要命。忽然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簇光亮,好像一团流动的星星,迎面而来。桑丘心惊胆战,唐·吉诃德也有点儿不自在,一个勒马,一个扯驴,都站定了留心察看。光团渐渐逼近,主仆二人闪到大路边。他们看清有许多穿白衣服的人,骑着骡马,拿着明晃晃的火把,后面还抬着一副盖着黑布的担架,6个骑牲口的人穿着丧服护送。
以为担架上的人是个骑士,受了重伤,专等他唐·吉诃德代为报仇的。他坐稳身子,挺着长枪站在路当中,气宇轩昂地朝着渐近的火把高声叫道:“骑士们!站住!你们打哪里来,往哪里去?担架上抬的什么人?看样子,你们不是伤害了别人,就是受了人家的伤害,从实报来。我或者惩罚你们的罪行,或者为你们伸张正义!”
那伙人并不理睬唐·吉诃德,其中一人骑着骡子一直向前跑,说有急事,没时间回答。不由大怒,上前一把把那人揪翻在地。其他人见状,破口大骂。唐·吉诃德挺着长枪,左突右冲。那些穿白衣的本来就胆小怕事,手无寸铁,他们还以为碰到地狱魔鬼来抢尸体,所以一下子就溃不成军,纷纷擎着火把吓得抱头鼠窜,败退而去。
桑丘非常佩服主人的勇敢,他看到一个燃烧的火把旁边躺着个受伤的人,就跟着主人跑了过去。倒在地上的人见唐·吉诃德用枪指着他,申辩说:
“我已经真的投降了,请不要杀我,我是个神职人员。如果阁下是位相信基督的绅士,那就求您不要杀我,杀我是亵渎神明,因为我是神父,已经有了教职。我们护送担架上的尸体回乡。现在我已经断了一条腿,终身受害,够倒霉的了……”
唐·吉诃德于是急忙喊桑丘过来,可桑丘却不急,因为他正在忙着从一匹骡子背上卸吃的东西。他把自己的外套当成了口袋,碰上什么拿什么,能装多少装多少,直到把那口袋装满再放到自己的驴背上,之后才跑过来帮助主人把教士从骡子身下拉出来,扶他上骡,拣了个火把给他,让他找同伙去了。由于害怕教士找人来报复,桑丘便劝主人赶快离开这里。于是他们在两座小山中间走了一段路,又来到一个宽阔幽静的山谷,卸下牲口,拿出缴来的食品,美餐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