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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衣少年(3)

云若不由回想到内殿一幕,抿抿唇上仍染着的一点红晕,仅道了声“无事”,然后翻过身,转移了话题,“香儿,能替我找点伤药来吗?”

怜香闻言,不满足的努着嘴,晃悠悠的起身,道:“知道了主子,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领点伤药,主子您待会一定要告诉我!”

言罢,怜香终于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云若这才稍稍翻过,下颌压在叠放的手背上,似是有些出神。

指尖拂过红唇,炙热温度仿佛仍旧残留。

不经意的,多了丝复杂的心绪。

透云阁外。夏侯靖刚从门槛踏出,就看到正如看好戏般在门口含笑等他的宁北凡。

只见宁北凡无邪一笑,倾了身,刻意拉长声音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夏侯靖顿步,似乎一点也不想看到面前之人,遂双唇微启,冷冷道:“警告你,离这个女人远点。”

宁北凡若有所思的摩挲下下颌,侧身望了望阁内,然后饶有兴趣的说:“微臣记得慕云若只不过是只会听父家安排的安分守己的女子,今日再见,却完全不同。也不能怪微臣这般在意了。”

夏侯靖闻言,又冷了一度,“朕的女人,不劳左丞相在意。”

宁北凡哼哼一笑,眼中大放异彩,“皇上可有发现,现在皇上的神情,就像是偶得珍宝,不愿他人觊觎那般。过去提到慕云若,皇上可不是这般神情。”

夏侯靖欲走的脚步,倏然停住,他侧眸看了看宁北凡,确是没有否认他的话。随后转声说道:“朕的事,不用你管。反倒是你大半夜来朕的寝宫,不会只是来寻死的吧?”

宁北凡呵呵一笑,自怀里掏出一张折住的纸条,凝声说道:“微臣当然也会将功补过。”说着,便将那张纸递给夏侯靖,同时神情也不再轻挑,冷静而道:“有关慕家的事。”

夏侯靖接过,抻开,唇角倏然扬起了一丝不易发觉的弧度。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却倏然捏住纸条对着旁边暗处低喊了一句:“给朕出来!”

一语落下,宁北凡亦随声向那方看去,只见灌丛沙沙作响,然后便失去了动静。

宁北凡见状,长眸中划过一缕碧色凛光,微微一笑道:“看来对这宝贝好奇的人,还真是不止我宁北凡了呢,呵呵。”

夏侯靖微微眯动了下眼,心中似在思衬着什么。

同一时间,景隆宫外。

好容易赶回来的怜香正提着灯笼,拿这些七零八碎的药瓶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嘟囔着在太医院受气的事。

“这些狗奴才,就知道巴结贞妃,给这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的药,待会怎么给主子交代。”她愤愤不平,站定,气得连连跺脚。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抹修长的身影自景隆宫匆匆走出,结果就这般撞了怜香。

怜香“哎呀”一声一屁股坐了地,手上的药亦洒的到处都是。

怜香一见,大惊失色,急忙爬起来捡,同时鼓着腮怒道:“你,你走路不看人啊!没看我这药都洒了!”

然而当她抬头,却发现仅有一股冷风灌入,那人早便走得无影无踪。

怜香茫然定在原处,左看看,右看看,不由的拧眉嘟囔:“什么人呐,深更半夜的跑来吓唬人。”

怜香冷哼一声,将灯笼放在地上准备捡起那些药瓶,然而才拿起两个,突然有一个白瓷精致的小瓶映入她的眼帘。

她眨眨眼,当真不记得自己从太医院有拿这东西出来,于是小心拿起,拔了红塞闻了闻,而后难以置信道:“竟然是……紫灵散?”

紫灵散,据说是皇宫一等一的伤药,除非皇亲贵胄很少有人得用。若非当年在药膳坊做事的姐妹曾告诉过她,她怕是根本就识不得这等名贵之物。

“难道是哪宫的冤大头刚从太医院请回的这药?哼,狗仗人势的家伙,给我们就是这等次药。如今紫灵散落入我手里了,活该!”

怜香得意万分的闷哼了一声,水灵的眼睛左右看看,然后低笑一声将这紫灵散揣进怀里,愉快的向着透云阁跑去。

只是她却不知,方才故意撞了她的言正靠在拐角的暗处,轻舒口气,摇摇头,“这脑袋一根筋的婢女,究竟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言罢,便径自向另一方向走去,直到一处人迹罕至,冰冷极寒的宫殿,言方才停下,然后一步跨入。

宫殿上一处落了薄雪的牌匾,隐约透着三个字“千乐宫”。

千乐宫,几近无人之地,寒冷,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威慑。

宫内偶有弦音,曲乐毫无章法,可若细细琢磨,则会听到其中暗藏的百般规律,还有那被掩饰尚好的战曲之音。

一身黑衣的言步入宫中内殿,恭谨说道:“三爷,您让属下探听的事打探到了,不过因为皇上太是敏锐,是故仅探到了一点消息。果然不出三爷所料,慕家确有尚有一息尚存。”

殿内,那三爷正坐于上座,安静抚弄古琴,听了言的话,虽是轻轻顿了下指尖,但似乎并不意外。长发自其鬓角轻垂,被银蓝色发带慵懒缠绕,狭长而幽静的珀色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

半响,他继续抚琴,只用那宛如寒玉的声音问道:“药,给了吗?”

言点头,说道:“那婢女已经将药带回去了,只是属下不明——”

没等言说完,三爷便动了下唇角打断道,“在透云阁的时候,你可看到慕云若?”

言知道三爷不喜别人究问,遂收了话,应道:“属下看到了。”

三爷又问:“如今,可是长成俏丽的女子了?”

言应道:“虽然被废后吃了不少苦,看来有些纤薄,但面容俏丽,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闻言,那人缓缓自琴边站起,走到内殿门口。

望着外面纷纷而下的轻雪,他低声说道:“本王最后一次见她,还是个只会拽着本王衣角一脸青涩的孩童,现在,是长大了。”

三爷轻笑,缓缓的扬了指尖,待落雪而至,他用着很轻,很淡的声音喃喃而道:“云儿,再等些时日。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淡淡而笑,或温柔,或冰冷。

指尖上落下的白色,渐渐融化,消失不见。

……

云儿,三哥以后带你游山玩水,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何?

云儿,三哥现在要去做一件事,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儿,你还会,记得三哥吗?

三哥,三哥……你在哪?

为什么都说三哥疯了,为什么要把三哥身边的所有人都诛杀了?

三哥……三哥……

透云阁入夜,周围一阵寒冷。

“主子,主子!您醒醒!您做噩梦了!”一个声音突然窜入脑海,惊醒了因着怜香出去太久,而不小心睡去的云若。

云若蓦地睁眼,一时有些恍惚,似是仍沉浸在方才那一抹痛彻心扉的梦中。

那是什么,那是谁?

云若拼命回想,却毫无头绪,但脑中又反复浮现着方才的画面。

这似乎是一个沉寂在慕云若心底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或许就是因为太久,所以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记忆中,那是一个冬雪之日。

零零散散的雪中,有一抹修白的身影,是个少年,俊美的如同瓷娃娃。

回眸间,那双琥珀色的金眸,冰冷,却又温柔。毫无血色的脚腕上,被重重锁链缠住,寸步难行。

只见他轻笑一声,正云淡风轻的转身迈向一个冰冷的宫殿。

过去还是孩童的慕云若大声的哭着,似乎想要伸手去抓那名少年。

然而很快,她伸出的手,就被另一个少年用冰冷的力道狠狠拽回,继而将她毫不留情的扔到了身后。而这名少年,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只是散发着一种冷漠和绝望。

云若蓦地抬了下眸,有些讶异,因为记忆中最后的少年,竟是如今的九五之尊,夏侯靖。

云若晃晃头,单手扶额,一片迷茫。

少年旧梦,只是怎么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似是预示着即将见到什么人?

梦境,终始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她再是回想,却已经逐渐看不清那少年的模样,然而那少年所入宫殿的名字,却反而深深刻入了少时慕云若的脑海。

“千乐宫……”云若轻喃,清眸垂下,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在旁边唠叨半天,却得不到丝毫回应的怜香终是耐不住,摇了摇云若的肩道:“主子!您想什么呢,快些翻过去让奴婢给您上药!嘻嘻,奴婢今日可得到好东西了!”

说着,怜香便拿出先前见到的紫灵散晃了晃。然后洒出一点倒在白布上,搁了瓶子,准备将这白布为云若敷上。

云若苦笑一下,叹口气晃晃神,只当是做了场梦,于是不再多想,便应了怜香翻趴在床。

上药之时,她下意识拿起那看来名贵的药瓶在手上把玩,琢磨着怜香这丫头究竟是从哪坑来的这番好药。

将药瓶翻过,看向瓶底。云若深瞳猛的一缩,忽然间就从床上半跪起身,惊讶万分的看着这瓶子。

如此一乍,令怜香吓了一跳,连手上的白布都掉落在地。谁料她才刚要埋怨几句,云若却先一步转身抓了怜香的肩膀道:“香儿,你这药是从哪弄来的!”

怜香茫然眨眨眼,不好意思的回答:“这个……奴婢是,捡来的。”

云若狐疑的拧了眉,再度看向那瓶底,指腹轻轻抹过瓷上那不易被发现的,非常精细而雕的三个字。

千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