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病情并不像人们所预料的那样,过了一段时期,嗡嗡声重又出现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耳鸣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有时候,贝多芬独自坐在静静的房间里,耳中便充满了沙沙声,就像刮风时树叶发出的声音一样,而每当出现这种耳鸣时,其他的声音便听不见了。
时好时坏的听觉,近乎残酷地折磨着贝多芬。这也使得他的情绪变得反复无常起来。
接着,贝多芬又看了两个医师,医师们各有各的说法。
后来,贝多芬又请了一个叫做亨利的名医诊治,却仍然没有效果。
对一个音乐家来说,耳朵患了听不到的疾病,当然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他虽然沉浸在不安与恐惧中,但还是抱着一种期望的心理,一听说加尔巴尼发明的电气治疗法效果很好,他便赶忙去找医生。
可是,这种治疗法对他的耳病并没有什么好的疗效。
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喀斯巴·卡尔做了出卖他的荒唐事,这更使贝多芬痛苦极了。
他把他哥哥已经答应给苏黎世出版商的三支奏鸣曲,偷偷地卖给了莱比锡的出版商,目的是拿走这笔稿费。
愤怒到极点的贝多芬,举起了拳头,幸而被学生给劝住了。
当然,贝多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将乐谱交给了苏黎世的出版商。
还有一个弟弟约翰,也常使大哥遭遇困境。
约翰的药店生意很不错,生活相当舒适。他把钱借给哥哥后,又不停地逼他还债,很无情。
这一连串的打击,使贝多芬懊恼不已。
贝多芬耳朵出了毛病之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那对他将来的事业将会是不利的。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自己埋在深深的孤独和痛苦之中。
不久,弗兰克医生又一次接待了贝多芬。这一回,他听完了贝多芬的陈述之后,为他再次做一番详尽的检查。检查完之后,他严肃地注视着面前这位才华出众的病人。
贝多芬望着弗兰克医生那严肃的神情,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弗兰克取来纸笔,将病情告诉了贝多芬。他完全丧失了听力,是一种遗传性中耳炎引起的。
现实的确残酷极了。这意味着他再也听不见音乐了。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这简直比死亡还可怕。贝多芬面临着艺术生命的终结。他忍受不了这种迎头痛击般的灾难,他想到了死。
就在他满屋子踱来踱去,寻觅思考自杀的方法时,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慈祥的母亲、严厉的父亲、内弗先生等等。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叮嘱,他又放弃了那荒唐的想法。
痛苦的折磨和巨大的不幸已经在叩门了,可是贝多芬一直在努力把不幸拒之门外。双耳日夜在嗡嗡作响,简直如同魔鬼在嚎叫,不仅搅得他头晕脑胀,甚至连五脏六腑也感到疼痛难忍。
为了独自承受和保守耳聋这个可怕的秘密,他基本上闭门不出,夜以继日地埋头创作。日久天长,他看着五线谱上的音符,就能够本能地想像出明快的声音。凭借着这种想像力,在孤独寂寞之中,终日沉浸在一种舒适、安详和肃穆的气氛之中,这使他暂时忘记了病痛。
可是,不管创作给贝多芬带来多少欢乐,他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病症。耳聋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没有人能体察出这几年贝多芬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巨大痛苦,甚至也没有人能体察出这位音乐巨匠在并不怎么多的沙龙晚会中所发生的变化。
其实,只要是细心的人,深入观察贝多芬的一举一动还是能注意到他的变化的。在剧院里排练时,他总要紧挨着乐队坐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听清演员的台词。
令人奇怪的是,贝多芬在和别人谈话时,大多数人并未发现他的听觉有什么异常,因为人们已习惯了贝多芬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如果有人在他身旁高声喊叫,那多半会使他暴跳如雷。1801年6月,他在给好友魏格勒的信中这样写道:“我时常诅咒造物主和我的生命。普鲁诺克教我要顺从天命。但只要有可能,我就要向我的命运挑战,哪怕在这一生之中,我有可能成为上帝最不幸的子民。”
贝多芬正是以扼住命运咽喉的勇气直面人生的。在这孤独的岁月里,除了埋头创作之外,贝多芬还阅读了很多的书籍。特别是古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所写的那些精彩传记,更让他如痴如醉。可是,失去听觉却迫使他继续过基本上与世隔绝的日子,这不能不使他心碎。
1802年的一天,按照维也纳人的习惯,贝多芬到乡村去消夏。这回,他接受了他的新医生施密特博士的建议,来到海伊利斯塔特静养。
从维也纳到海伊利斯塔特,如果搭乘马车,只需1个小时就够了。海伊利斯塔特面临着多瑙河,地方很幽静,是一个青山环绕的乡村。到处是宽广的葡萄园。山里有很深广的溪谷,清澈的溪流在山谷里流动着。在那浓阴蔽日的树林里,有一条小路可通往幽静的村落里去。
贝多芬喜欢在这条小路上散步。到了后来,这条小路就被大家称为“贝多芬小路”。
贝多芬就在这村子的葡萄园里,租了一幢独立的二楼。他很满意这个住处,从房间一侧的窗子望去,越过五彩缤纷的田野,可以看到多瑙河和喀尔巴阡山的优美景色,这给他那还在滴血的心带来了些许慰藉。
悠闲平静的生活,冲淡了兄弟们和失恋带给他的痛苦,也使他似乎对人和人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但是,耳聋的痛苦仍旧死死地缠住他不放,时常将他刚刚获得的愉快心情破坏得荡然无存。
每当贝多芬看鸟儿在枝头欢畅地鸣叫之时,尽管他侧着耳朵仔细地听,所听到的仍然只是那讨厌的耳鸣!
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的贝多芬关上门,双手抱着脑袋躺在床上。
疾病的折磨和无法解脱的精神痛苦使贝多芬更加郁郁寡欢。慢慢地,就连海伊利斯塔特的美丽景色也无法让他轻松起来了。
海伊利斯塔特的夜晚宁静又安详。月亮刚从田野后面山中升起,弯弯地挂在空中。地面上,闪烁的河面上,有层银色的雾在那里浮动,青蛙们正在谈话,草地里的知了唱出了笛子般悠扬的歌声。微风拂过枝条,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夜莺婉转的歌声。大自然是这样的美妙,可是此刻坐在窗前的贝多芬,却绝望到了极点。他沉思了许久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此时,也好像有一只漆黑的、可怕的死亡之手,在贝多芬面前威胁着。
后来,他急速起身,在桌旁坐下,提起笔来,开始写遗书。
我的弟弟们:
我死了以后,你们两个要和和气气地把我的财产平分,两个人以后要互相帮助地生活下去。
所有你们过去对不起我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们。我在祈祷,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同时,要好好教育你们的孩子,要他们懂得道德才会使人幸福,而这绝不是金钱所能买到的。再见!
我要和你们分离了,实在伤心!
心里一直抱着一个希望,那就是我的病总会在某种程度内痊愈,现在,这个希望已经舍弃了我。
这就像秋天的枯叶一样,所有的希望已经消失了!
唉,上帝!请您给我一个真正的快乐日子吧!只要一次也好。但是,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哪一天才能感觉到?
不会有,不会有了!这未免太残酷了吧!
无须再犹豫了,我已经到了了结我的生命的边缘。
这篇遗书的每一个字,都是贝多芬的血泪凝成的!
可是,遗书写好以后,在他心灵深处似有一个声音响起,让他慢慢地燃起了生存下去的意志:
不管聋了耳朵也好,瞎了眼睛也好,只要艺术不放弃我,就非活下去不可!
贝多芬蓬头乱发,衬衣大敞,坐在古钢琴前,一边弹,一边大声唱,然后兴奋地在谱表上记上只有他才能辨认的音符。有时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挥手打着节拍,也不顾窗外行人不解的目光,过一会儿,又走回来继续干活。
自海伊利斯塔特插曲以来,贝多芬也认命了,又回到了人们中间。他不再隐瞒自己患有耳疾,甚至还公开表露自己已经聋了。他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由于情绪的转变,他对于艺术的热情又高涨起来。
到了第二年——1803年,他又举行了一次新作发表会,演奏神剧《橄榄山的基督》和第一、第二交响曲、第三钢琴协奏曲。接着,又参加小提琴演奏会,初次演奏他的《克罗伊尔奏鸣曲》。
这段时期内,贝多芬还搬过几次家。
他住在奥巴田二白林的时候,也就是5年前——1789年的时候,从派驻在维也纳的法国大使那里,贝多芬听到了有关拿破仑的英雄事迹,并决心要写一支交响曲给他。
经过5年的努力,终于在1804年春天完成了。
在追求自由、平等和博爱的渴望中,贝多芬一直把拿破仑看成是可以肩负起建立伟大共和国使命的理想英雄的化身。为了歌颂这位在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决定要把这首交响曲题为:献给拿破仑。但当他知道拿破仑做了皇帝后非常愤怒,便把交响曲改为《英雄交响曲》。
他觉得被人家背叛了,深感不幸和失望。难道人真的不能升华?刚刚达到顶峰,又要往下走歪门邪道?贝多芬在罗白考维脱侯爵那儿找到了依托,贝多芬被请到了侯爵公馆去。侯爵买下了《英雄交响曲》,并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演奏会。并邀请了贵族和音乐界的名流来参加,另外,还特别邀请普鲁士皇太子来欣赏贝多芬的演奏。
这一次的演奏会,让侯爵非常高兴,而那不爱好音乐的皇太子,更是听得如醉如痴,接连要贝多芬演奏了3次之多。
为什么会取得如此成功?为什么会感动如此多的人呢?
《英雄交响曲》中这一英雄形象,是贝多芬本人,也是那个时代德国文化哲学界的精英们的写照。这首交响曲为法国开辟了一条新的“马背上的世界精神之路”。
1805年,贝多芬主要的工作是创作歌剧《莱奥诺尔》。几个月来,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内容虽是从一个平庸的舞剧剧本中抽出来的,却让作曲家心驰神往,因为它激发了一些他喜爱的情节:永恒的爱情,反抗暴政的斗争,莱奥诺尔的丈夫是政治犯,被关在监狱里,于是莱奥诺尔装扮成男人,潜入监狱会见丈夫。最后获释,万恶的暴君垮台。
不过歌剧这种形式贝多芬并不熟悉,而且这种体裁的习惯更不容易绕过。必须不断修改,推倒重来,以适应演出需要。当贝多芬在诅咒全世界的时候。一些让人惊慌的消息传到了维也纳。奥地利人与俄罗斯人结盟,企图夺回被法军占领的巴伐利亚。可是拿破仑这个可怕的军事天才朝冒失的马克将军猛扑过来,在乌尔姆大败奥军,并且再次朝维也纳进军!无忧无虑的维也纳,轻佻浅薄的维也纳竟然准备再次经历它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
皇帝、皇后、绝大部分贵族和政府官员都逃跑了。群龙无首,民众中间开始感染了恐怖的气氛。1805年11月14日,维也纳再度沦为法军占领的城市。
过了1星期,剧院不顾一切,贴出海报,宣布上演路德维希·贝多芬先生的歌剧《莱奥诺尔》。
这就是贝多芬献给爱列奥诺莱·白朗宁一家,后来的潘格拉夫人的歌剧。这也是贝多芬开始认识女性美和女性爱的永恒回忆。
贝多芬大概也不得不承认这部作品不行。《莱奥诺尔》演出失败了。他这是头一次真正受挫,一时觉得心灰意冷。精神上更有说不尽的寂寞。
贝多芬只有很少几个朋友还留在维也纳。在他们中间,理解他这苦恼的心境,而在旁边关心他的人,只有李赫诺夫斯基亲王夫妇。
贝多芬采纳了亲王的意见,重新写剧本。
1806年3月20日,《莱奥诺尔》这部歌剧以崭新的面貌在吊代维安剧院重新上演。贝多芬先生新写了一支序曲,对其余部分作了大量的修改。这一次,他大获全胜,批评界对他赞不绝口。
然而,在经济上《莱奥诺尔》却是个无底洞,因为公众不太喜欢新东西,不愿观看这部作品。剧院经理是个叫布劳恩男爵的人,他不该过于明白地让贝多芬感觉到这点,而贝多芬早就怀疑此人对他动了手脚。从此以后,贝多芬发誓不再写歌剧。
1806年的春天姗姗来迟。5月份,贝多芬接受了弗朗茨·布伦什维克伯爵的邀请,来到了位于匈牙利的玛汤伐萨庄园小住。弗朗茨是和贝多芬交往多年的好朋友,也是贝多芬曾经爱恋过的朱丽叶塔·桂查尔迪的表弟。他的两位姐姐特蕾泽和约瑟芬在七八年前曾在维也纳向贝多芬学过钢琴。如今,约瑟芬则与比她大30岁的戴姆伯爵结了婚。由于伯爵前年已经去世,所以,约瑟芬此刻也孀居在庄园里。
贝多芬时常出来散步。他漫步在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空间里,心情格外舒畅,虽然他听不见小鸟的歌唱,但他却能感受到它们的欢悦。他信步朝前走着,从小路步入森林,又从湖边走到山丘。
一天、两天、三天……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谁也弄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贝多芬与约瑟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很快地,他们彼此都觉得离不开对方了。
这一天,他们在宽厚、静谧的大自然的怀抱中呆了很久。他们柔情蜜语,订下了终身。
几天以后,弗朗茨·布伦什维克伯爵在玛汤伐萨庄园的城堡中主持了贝多芬和约瑟芬的订婚仪式。
匈牙利平原迷人的风光,玛汤伐萨庄园宁静而幸福的生活,约瑟芬真诚的爱情,使得贝多芬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性格忧郁而又内向的贝多芬变得开朗健谈起来,他除了每天都要和约瑟芬一起弹琴、散步外,余下的时间都投入了创作。
不久,贝多芬告别了难忘的玛汤伐萨庄园,来到了李赫诺夫斯基亲王的城堡中。他一向认为亲王是个忠厚之人,是他的朋友,谁知当着几个外国人——那几个敌人的面,亲王竟把他当做仆人一样呼来唤去。
贝多芬气得把衣服用品都扔下了,跳上碰到的第一辆驿车就走了。回维也纳后,他写了一封书信,永远与亲王决裂。
这次旅行,贝多芬可不是一无所获,而是收获颇丰。他创作了《热情奏鸣曲》和好几部四重奏。
转眼间,贝多芬的两个弟弟约翰和卡尔也都长大成人啦!
大弟弟卡尔与一个名叫约翰娜·瑞斯的女子结了婚。据说这女人作风轻佻。作为奥地利国民银行的出纳,卡尔不仅可以自食其力,而且在哥哥与出版商谈合同时还可以给他帮忙。夫妻俩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卡尔,他的出生,使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加美满快乐了。贝多芬也是如此。他既然未能组建家庭,就把自己的满腔热情倾注于弟弟的家庭。
贝多芬十分喜爱他的这个小侄子,经常和他在一起嬉戏。此时,他大概不可能预见到,正是这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孩子,将给他的晚年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至于另一个弟弟约翰,则事业上大获成功,他盘下了一间药房,于是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副显贵模样,这就不免引起兄长的反感。
1808年的夏天,贝多芬又来到了海伊利斯塔特避暑,他打算利用整个夏季,将那部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动笔了的《C小调交响曲》写完。另外,他还想谱写一部描绘大自然风光的交响曲,他为这部正在构思中的乐曲起名为《田园》。这部曲子气氛平静、纯朴,与前面那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