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认为吴国要在复杂的“国际”环境之中求得生存,谋取开拓,就必须在三个方面中选定一个首先进攻的方向,重点突破,带动其余,从而最终实现“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的称霸中原的战略目标。后来,孙武、伍子胥等人出于对全局利益上的战略考虑,向吴王阖闾提出了首先集中力量打击楚国的建议,并为阖闾所欣然接受。
历史证明孙武的战略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吴国如果首先发兵进攻北边的齐、鲁诸国,不但师出无名,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正如后来伍子胥对夫差所分析的那样,“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即使取得一些胜利,也不能从中获得多少实际利益。同时,吴国在当时诸侯的眼中,尚属于未曾十分开化的蛮邦;相反,齐、鲁则是立国悠久的“礼义”大国;在列国中素具威望,吴国要进入中原列国的圈子,有赖于它们的认可和提携。所以吴国此时不能贸然先攻打齐、鲁诸国。
如果吴国此时先进攻南面的越国,这在军事上、政治上也不是最佳的选择。吴、越两国人口、面积、国力等方面都相差不大,派去攻打越国的军队如果少了就不能必胜,多了则国内空虚,会给楚国提供可乘之机,使吴国两面受敌,陷于被动。而且越国地处吴国的更南面,距离中原更为遥远,文化比吴国还要落后,即使战而胜之,在中原各国中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孙武认为当时只有首先进攻西边的楚国,才是吴国惟一正确的选择。这是因为:第一,楚国立国已久,地广兵众,位居上游。长期以来它兼并小国,争霸中原,亡吴之心不死,是吴国最大的心腹之患;第二,楚国当时面临的困难形势为吴国伐楚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这个时期楚国的形势是:民众疲惫困顿,财力空虚匮乏,奸佞当道乱政,国君昏庸无能,君臣离心离德,局势动荡不安,政治日趋腐败,矛盾复杂尖锐,社会秩序混乱,外交陷于孤立,军令不能统一;第三,从当时的“国际”形势来看,吴国攻楚在外交上也能够处于主动有利的地位。晋国的积极支持自不必说,齐、鲁诸国虽然忌惮吴国的勃兴,但更畏惧忿恨楚国,所以将基本保持中立。至于越国,虽为吴国的宿敌,但此时其整体实力毕竟略逊于吴国,又刚刚被吴国所打败,当没有足够的力量主动向吴国进犯。
吴王阖闾四年,吴国开始正式伐楚。他们把打击的目标首先定在楚国的养邑上。
攻取养邑之前,为了稳妥,阖闾主持召开了一个御前会议,参加者有孙武、伍子胥、伯嚭。四个人一起,认真研究攻占养邑的战略方针。伍子胥、伯嚭先谈了自己的看法。孙武却默不作声,他正在凝神深思。阖闾知他想得差不多了,便问孙武道:
“攻打养邑,将军之计何出?”
孙武道:
“其方针应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养邑地势险要,利于防守。此地军事实力不容低估,如我大张旗鼓地矛头直指养邑,楚必增援,两兵相加而抵抗我军,必于我军不利,势必难以取胜。所以此战应首先从征讨在夷城的徐君章禹开始。徐君章禹当年诈降吴国而逃于楚,楚为他筑夷城使之与吴对抗,讨伐他师出有名,而且可以掩盖我伐养邑之谋。而我征讨章禹,楚军必远道来救援,如此外围战斗,足可疲弊楚军,等楚军疲弊以极,无力救援养邑,我再加兵养邑,必一举而夺之。”
阖闾听罢大悦,立即准其按此战略构想完成这场战役。
孙武于是择了吉日,与伍子胥等率军出征。他指挥吴军以急行军的速度,飞快渡过江淮,直向夷城袭去。此时是十月天气,令人感到寒凉,徐君章禹正拥美姬饮酒作乐以驱寒,忽闻报吴军打来,立即慌作一团,忙传令闭门固守,然后派出人去急速向楚请求救援。
再说孙武来到夷城外,见其城处于崇山峻岭脚下的盆地之中。沱河自西北而来,到夷城南部绕了个弯,向东北流去,再南折而入淮河。夷城之南,有一道屏障的山丘。挡着沱河之水。孙武侦察一番地形后,发现若能将这山丘凿开一道缺口,便可使沱河水直灌夷城,则此时夷城将不攻不自灭,于是心生一计。他先令大军将城团团围住,然后抽调一部分兵力去凿丘开渠,并令大军喧嚷要水淹夷城。吴军已围城半月有余,楚救兵虽已出发,因需跋山涉水,又兼路途多险阻,距离夷城仍十分遥远,而吴军凿丘很快就要打通。
孙武因不愿城中无辜百姓受苦受难,所以派出了一名精于游说的使者,去见徐君章禹。章禹被吴军团团包围在城中,又察得吴军即将凿通山丘,以水淹城,而楚救兵迟迟不到,心中无限恐慌,闻听吴军派来劝降使者,立即以礼接见。
第二天,徐君章禹断发,携了夫人出城投降吴军。结果孙武未废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夷城。消息传回吴国,阖闾见孙武首战告捷,口中不觉连连称赞孙武。
再说孙武拿下夷城后,估计楚救徐之兵不日便到,立即调转兵锋,向南长驱五百里,渡过淮水,疾侵楚国的潜、六二地。这二地是楚之腹地,又是战略要地。楚军到达夷城后,见吴军已撤离,向潜、六二地打去,心中大惊。立即调头去营救潜、六二地。谁知当楚军到达潜、六地区后,孙武率领吴军扭头便走,坚决不与楚军交锋。楚见吴军把潜城攻得残破不堪,便把这里的守备力量调走。就在这时,孙武派出的由伍子胥率领的一支人马溯淮而上,昼夜兼程,舟行数百里直扑楚国的要地弦邑,最后把弦邑团团包围,摆出一副要攻占弦邑的架式。楚军见弦邑告急,立即赶往救援。当救援弦邑的楚军刚刚抵达豫章地区,伍子胥立即撤离了弦邑回师。这时楚军已三次扑空,东奔西走累经千余里,人疲马乏,且每次都是白跑,将士沮丧,士气沮丧,士气极为低落,不得不停在豫章休整。孙武见攻养邑时机完全成熟,于是号令大军朝养城实施战略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陷了养城,擒杀了阖闾的政敌——吴国二公子,率兵回国。阖闾闻报孙武凯旋,立即出郊迎接,并在效外举行了隆重的“振旅”(战斗凯旋而阅兵)仪式。并且还为孙武举行了庄重热烈的庆功宴,并赐以金帛美女,为孙武起造华屋,以示对孙武的嘉奖。
孙武初试兵锋,就充分显示了杰出军事家的指挥才能,威震三军。
公元前506年,给楚国以致命一击的时机终于来临了,让孙武将自己的作战指导思想应用于实战、发挥巨大威力的机遇终于出现了。
这一年的秋天,楚国继续走穷兵黩武的老路,悍然出动大军围攻蔡国。蔡国力屈不能相支,在危急中向吴国恳求救援。另外,唐国的国君也因愤懑于楚国的不断侵夺勒索,而主动遣使与吴国通谊修好,要求协助吴国共抗强楚。唐、蔡两国虽然是兵寡将微的小国,但位居楚国的北部侧背,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吴国通过和它们结盟,遂可以实施其避开楚国重兵把守的正面,进行战略大迂回,大举突袭、直捣腹心的作战计划了。
同年冬天,吴王阖间根据《孙子兵法·九地篇》中所提示的原则,委任孙武、伍子胥、伯嚭等人为将军,胞弟夫概为前敌先锋,倾全国兵力水陆三万余人,并联合唐、蔡二国,乘楚国连年征战极度疲惫、东北部防御空虚薄弱之隙,进行深远的战略奇袭,从而正式拉开了自商周以来规模最大、战场最广、战线最长的柏举之战的帷幕。这场战争的战略目标是孙武等人预先制定的,它以袭占楚国郢都为基本目标,以实施远距离战略袭击为作战方针。
战争伊始,吴军遵循孙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作战指导思想,“以迂为直”,实施大规模战略迂回。在阖闾、孙武等人指挥下,以劲卒3500人为前锋,在唐、蔡两国军队的配合导引下,并利用春秋时期列国一般守御关隘的特点,兵不血刃,迅捷神速地通过楚国北部的大隧、直辕、冥阨三关险隘(均在今河南信阳市一带),穿插挺进到汉水的东岸,占有了战略上的主动先机之利。
楚国方面闻报吴军大举来袭,大为惊诧,不得已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仓猝应战。
楚军因内部军令不一、矛盾重重的痼疾却最终使自己走上了失败之路。待沈尹戌奔赴方城不久,囊瓦便出于贪立战功的心理,听从了武城黑和史皇的挑拨怂恿,擅自改变了自己与沈尹戌商定的正面相持、断敌归路、侧翼包抄、前后夹击的正确作战方针,采取冒进速战的做法,不待沈尹戌完成迂同包抄行动,即率军仓促渡过汉水,进击吴军。
阖闾、孙武见楚军主动出击,大喜过望,遂采取了后退疲敌、寻机决战的方针,主动由汉水东岸后撤。昏聩无能的囊瓦果然中计,误以为吴军怯战,于是就步步进逼,尾随吴军而来。自小别(在今湖北汉川东北)至大别(今湖北境内大别山脉)间,楚军连续与吴军进行小规模交锋,可是结果总是失利,丝毫占不到什么便宜,由此而造成士气低落,部队疲惫。
孙武等人见楚军已陷入完全被动困境,就当机立断,决定同楚军进行战略决战。十一月九日,阖闾、孙武等人指挥吴军在柏举地区(今湖北汉川县北,一说今湖北麻城)布列阵势,准备迎战楚军。
十一月十八日,天刚蒙蒙亮,吴、楚两军在柏举(今湖北麻城东)开始会战。像许多统帅一样,当战争还未到之时,盼望着早日开始取得胜利,可当真的要开战的时候,又往往犹豫起来,对能否获胜产生怀疑。吴王阖闾也不例外。当双方都为开战临阵前积极布置的时候,阖闾觉得吴军并非稳操胜券。
不久,吴王阖间与孙武、伍子胥等人在一座小山旁研究与楚交战的战略战术问题。孙武说道:
“现在,敌人已如我们预期那样,进入柏举,吴军再不能后退一步,必须在这里一举歼敌。”
阖闾此时见楚军兵多势众,且又十分勇猛,不由又担忧起来,他说道:
“寡人觉得此时交战似非良机,孙将军,您觉得可以稳操胜券吗?”
孙武坚定地说道:
“如诸位共同努力,毫不泄气,胜利是没有问题的。”
吴军在孙武指挥下开始布阵。十一月九日,天刚放亮,柏举山间便回荡起喊杀声,吴向楚发动进攻了。那夫概本是猛将出身,亲率精兵五千直冲楚阵。楚这时尚未开饭,见吴军打了过来,弄得猝不及防,一个个空着肚子上战场,哪里能有力量,结果根本抵挡不住吴军攻击,阵营大乱。这时阖间与孙武见两军已交火,遥见楚军尚有些战斗力,立即又派出三千精兵火速增援夫概,夫概见后有援兵,胆子更大起来,指挥吴军左冲右撞,楚军被杀得尸骸遍野。囊瓦怎么收军也收不住,最后知败势已定,仰天长叹一声,弃军逃往郑国而去。楚军只好在史皇指挥下负隅顽抗,最后大部分被杀死,一少部分逃掉。吴军取得了入楚后第一次大战的胜利,士气振奋。
这一战,在吴楚的军事斗争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是吴军破楚入郢的转折点。后世史书称之为柏举大战。
接着,孙武指挥吴国大军在清发水大败楚军残部,在雍滋消灭了左司马沈尹戌的回援部队,以3万精兵,击败楚军20万大军,五战克郢。经此一战,吴国声威大振,楚国受到了立国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孙武在吴楚之战中表现出来的卓越军事才华,令他成为了一位古今历史上备受人们推崇的大军事家,他的军事生涯经过艰难曲折的历程后也于此时达到了顶峰。
归隐无踪
公元前496年,阖闾得知越王允常去世,其子勾践年轻新立,以为这是征服越国的绝好时机,于是大兴吴军,御驾亲征。孙武和伍子胥虽然坚定主张南进,却认为不宜乘敌国新丧出兵,以致政治上陷于被动,故曾以时机尚不成熟为由劝阻阖闾的盲动,结果为阖闾所拒绝。并且,骄逸的阖闾认为没有孙武自己也能伐越成功,于是他令孙武留在吴国,不用与他一同出征。
在这次战争中越王勾践虽然年轻,指挥起战斗来却得心应手,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因敌变化,不断变换战术,出奇制胜,牢牢地控制着战场上的主动权,完全不是阖闾想像中不谙军事的毛头小伙。相反,冒进轻敌、自以为是的阖间却疏于戒备,墨守成规,指挥笨拙,而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双方较量的结果自然是吴军惨败,越军获胜。阖闾还被越国大夫灵姑浮用戈击伤,阖闾由于伤势严重,不久就撒手人寰,弃世而去。
夫差子继父业,又踏上了伐越的征程,依靠孙武的谋略和伍子胥的指挥,吴国终于又迎来了久违的胜利。然而,刚愎自用的夫差为越国所献的美色所诱,于是向敌人展现了连父仇也可忘记的温柔。在孙武等人苦劝不听的情况下,夫差给自己埋下了“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的灭国之种。
先说吴军在夫椒之战中大破越师,迫使越王勾践屈膝投降、俯首称臣,这是吴王夫差登基后在政治、军事方面的第一篇“杰作”。他有理由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可是对越战争的胜利,使得他意满志骄、忘乎所以,称霸天下的欲望急剧地膨胀起来,从而走上急于求成、穷兵黩武的歧路,为自己最后的败亡埋下了种子。
随着越国暂时臣服于吴,短时间不再构成重要威胁的局面出现,夫差在战略方针问题上与伍子胥、孙武等人的潜在分歧迅速表面化、尖锐化了。
自公元前494年至前484年这十年左右时间里,吴王夫差为越王勾践所制造的种种假象所迷惑,完全放松了对世仇越国的警惕,而把主要精力投入于对齐的战争准备之上可是孙武、伍子胥等人却对越国一直保持高度的警惕,多次向夫差揭露越王勾践的祸心。
伍子胥的不幸惨死,最终使他的晚年生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伍子胥之死实质上是夫差在战略谋划上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不容异说,在用人上信谗疑忠的必然结果。作为两朝老臣,伍子胥功勋卓著,在吴国享有极高的威望,他的死,给吴国的臣吏们造成极大的震动,使得他们怵然自危,众口皆缄。这表明夫差已完全蜕变为一位暴君,也意味着吴国的前途一片黑暗,不可能出现什么转机。
孙武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伍子胥的遭遇使他感到心寒,夫差的行径让他感到失望,他了解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吴国的前景,他不愿重蹈挚友伍子胥的覆辙,更不乐意替夫差这样的昏庸之君殉葬。于是对他来说,便只剩下了一种选择,这就是见机而作,功成身退,飘然高隐,独善其身,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从事著述以终余年。
孙武归隐后的去向,由于史无明载,已成为一个永远难以索解之谜。一般人的推测是,他依旧留在吴国,隐居乡间修订其兵法著作,直到默默去世。死后也葬于吴都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