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料到采儿会这么说,他温和的笑意在此时僵在嘴角凝结着,随后慢慢淡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地连茶水荡起的轻微涟漪都可以听得到。
许久,采儿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动作,桌上茶杯里的茶水荡漾的弧度更大。她看着轻寒,语气轻淡地说道,“你先好好休息!”说着离开桌椅向门口走去,在越过轻寒身边时,她的手腕被他轻轻拽住,迫使她停下脚步。手腕上传来他温热的力度。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良久,他说,“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朋友。”他说的很慢,咬字清晰,但也够变扭的。话说完,他松开她的手。
与此同时,采儿蹦地两声,小鹿乱窜似的又坐回刚刚的位置,眼角含笑再度撑着下颔看着轻寒。
轻寒呆滞了,看着采儿瞬间的变化,真是让他措手不及。
她问道,“真的吗?哦呦,干嘛不早说,害得人家一阵伤心难受!”说话间带着撒娇,似乎本能地顺带着一只手在空气一挥扫,便含羞地低下头,手指尖“哒哒”地敲响桌子,也只是发出轻微地声音,像她心底的乐曲,谱的心里美滋滋的。
轻寒的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抽搐了。
事后,采儿缠住轻寒,问他要办的事情是什么,但轻寒还是以秘密两个字打发她,最后惹得采儿咬牙切齿,恨不得扑过去往死里咬。不过也刚好应得那句,不服气,你咬我啊!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冰冷寒彻,整个山庄之上的天空,落得荒凉而冷清。
院角里暗红的梅花傲然盛开,花瓣颤颤打着无数个晶莹的小水珠,从而凝结成豆大般,和着雨丝打落在土壤里,慢慢地积成水沟,雨落下,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衬映枝桠上的暗红梅花时,树下,雨水和着泥壤竟变得血红血红,像鲜血一般扩散开来。
当天夜晚,雨停了,呼吸间的空气冷冰冰的。
披上狐裘衣,采儿走在廊道里,悬在梁上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扑照在地面上拉的考长,一呵气,嘴里冒出热气像团雾一样随及在夜色中散掉。采儿推开了于枫的房间,她是凭着记忆知道,这是于枫的房间,她也知道,娘亲将于枫所有有关的东西都扔掉了,仿佛这个山庄不曾有他留过的痕迹。
房间内漆黑一片,隐隐透着夜的光线,但还是不能看清里面的摆设。采儿点亮了火折子,一道暗黄的光芒立马亮起,将她的脸扑映出来。她顺着摸过去将烛台点亮。随后整个房间亮透。
屋子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过,有些空荡,该摆放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只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如烟应该每天都来打扫过。
采儿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可能只是想了解于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对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夜,那夜是他将剑刺入她父亲腹部时,那夜是她掉下断木崖时,她依稀可以记得他那眼神,黯然,挣扎中默显忧伤,对她像是扑尽生命。有一刻她想去读懂他,这个杀了她父亲的人究竟能有多可恨。
如果她会碰上他,也许她该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要不要杀了他。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纠结在这种问题上,只知心中有份犹豫。
阿笑说,她和于枫是仇家,只因她父亲杀了他父亲,所以于枫会杀了她爹是为报他父亲的仇,用她爹的血偿还给他父亲,这看起来好似一个杀人偿命,到底谁对谁错,谁又该怨恨谁。
房间内的青色纱帘随风荡漾,采儿这才察觉到一起凉意,不禁搂紧狐裘衣,她再度横扫了一下房间,还是想不起有关任何事。
她准备将房间里的点亮的蜡烛吹灭,于是在走过去时,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檀木桌角上,顿时一阵轻挛的疼痛袭来,随之“哗啦”一声桌上的书籍掉落下来。
采儿抚了抚被撞的腹部,缓了几下,便蹲下身将书籍捡了起来。采儿随意看了下,是一些野史和医书,不过太多数都是医书,采儿有些纳闷,这么多医书,于枫他是在学医的吗?
采儿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医书,都是于枫为她而学的,自从知道采儿体内有血咒,于枫日日夜夜想从医书上找出解决的办法,可那个时候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她将书放回到桌上,放的整整齐齐,却看到一本书中夹着张纸,可能是因为掉下来时,夹在书中的纸张也掉出一半来了。
采儿好奇地抽了出来,将折叠的纸打开,入目的是一行笔锋苍劲有力的字迹。
“盼之体无恙,吾愿付全部。”
就在采儿深究这话的意思时,阿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采儿赶紧将纸张折好放回书本里,而后转身,阿笑就已经来到她面前,眼神却紧盯着她身后的书籍。采儿察觉到阿笑的目光,立马解释道,“刚刚不小心掉下来的。”
“怎么会在这?”阿笑问道,若不是大老远看到于枫的房间有光,她也不会走到这里来,多多少少猜到了应该回去采儿,但没想到真是采儿在里面。
采儿没有说话,总不能说她是想来这了吧。
阿笑面无表情上前拉住采儿的手,将她带出去,边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夫人要是看到,一定会生气的。”
采儿被她拉在身后应了声“哦”。
直到阿笑将房门关上,采儿呆愣地看着这扇紧关的房门。
如此熟悉的画面,在多久以前,她也是站在这,被房间的主人关在门外。
阿笑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将她拉走,而她依旧回着头看着那扇房门。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她站在那扇房门口对着那人傻乎乎地笑着。
“我和于枫的关系是不是很好?”采儿拉住阿笑问道。
阿笑没有回答。
走廊那头,迎来轻寒,让采儿停止想要再追问的话语。
阿笑松开了她,向轻寒颔首一低。
在灯笼的照映下,轻寒站在那,一身紫色玄衣被衬映的忽暗。
采儿来到轻寒面前,“你怎么还没休息?”
阿笑停下脚步看了他们几眼,便转身独自离去。
“刚去你房间,没看到你。”轻寒说道。
“所以出来找我的吗?”采儿笑着问道。
轻寒应了声。她的笑容很淡,容易打碎,他说,“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她说,“你也是!”
而后他转身离去,她跟在他身后。
这一夜无眠,采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乱坠的白色纱蔓,索性起床披上衣服坐在几案干点什么事。
这一夜安静,于枫坐在窗口,扇窗被打开,寒风拂进,屋内点燃的蜡烛乱颤,仿佛随时被熄灭,他手中拿着信笺,是芙蓉刚不久传来的书信,信上说,元国有意想攻打南国的念头,正秘密向北辽和商借兵。于枫曾回信问她在那过得好不好,可她却只字不提。于枫不免担心她。
但有人比于枫更担心芙蓉,那便是冷。
冷坐在屋顶上,那风刮得更是冷,黑色衣角飘飘然然,头顶上是一片黑暗的夜空。而他似乎察觉不到一丝寒意,乌黑的发丝被拂乱,几根发丝俏皮地贴在脸边,冷眸飘向远方。
再过几日便是花灯节,所谓花灯节是南国每年一次的节日,相当于姻缘节,是属于未婚男女的节日,在这花灯节的一天里,可以找到自己挚爱一生的伴侣。
在那天到来之时,采儿缠着秋月娘说要下山看看,秋月娘是拗不过她便点头答应了,然后就把采儿交给了轻寒。采儿偷乐的不亦说乎。
天暗下,是夜来临之时,繁华的街市,热热闹闹的,一盏盏灯笼高挂着照亮整座抚安城,烟花簇簇开放,大街上都是俊男俏女,有些提着漂亮的灯笼,有些在猜谜灯,气氛比以往填了几分喜庆。
轻寒和采儿走在其中,这算是第一次下山来到这么热闹的人群,小妮子早已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东窜西窜的,看到什么都喜欢。
这里有一棵姻缘树,传言,只要谁将写的愿望扔到最高,那愿望便能很快实现。所以那棵姻缘树上挂了很多很多的红色布条,有些还绑着大石头朝树的顶端丢去,也不怕没挂着掉下来会砸中谁的脑袋。
玉致和冷还有于枫来到这棵姻缘树下,红色的布条写满了谁的愿望,在寒风下翩翩然然。
于枫和冷本就无心理会今天是什么节日,也没想过要出来,但硬被玉致拖出来,玉致说,“天天跟你们两个冰山待在一起,自己都感觉被感染了,怎么说也得借着今天的气氛好好热闹番,你们就别扭得跟个姑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