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那张信纸犹如人苍白的脸色,颤颤地,抽动不已。
谁也料想不到,李湛留下的信纸上有着一句话,“无论父皇做了什么,儿臣从未想过要恨您。”
所以李湛他一直都知道。
李琛这时才明白,他的湛儿在看他的眼神时为何会有种期盼又许挣扎,原来湛儿一直在等他这个父亲发现,等他回头,可是他却狠心将湛儿送向死亡。
也许,怪就怪在,湛儿生在帝王家,成为他的儿子。
其实一切都源于内心邪恶而贪婪权力,坐享至高无上,害怕自己拥有的这些被谁抢了。
就像,皇位坐到死,也要把他打下来的江山带到坟墓之下,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放过,何况自己的亲弟弟。
那是一个雨天,天空下起大雨,像夏天一样咆哮奔腾,雨水飞溅,迷潆一片,落满穆云山庄,雨滴从屋檐,墙头,树叶上跌下,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最后连在一起,形成水柱。
采儿跪在大雨倾盆下,跪在大厅外宽敞的院内,任由冰冷的雨水将她全身打湿,粉红的衣裳紧贴她的身子,将她完美曲线的身材呈现出来,尽管冷的打颤,可她依旧选择倔强,想着咬牙就会过去的。
因为冰冷的凉袭,她的嘴唇发紫,雨水顺着她有些消瘦的脸滑下,停在下巴处,凝结成豆大的雨滴,然后拼命往下掉。
这是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画面。
一袭白色的衣服套着浅蓝色的外纱,于枫撑着油纸伞来到她身边为她挡骤雨。
采儿是感觉到头顶上突然停雨,所以才抬起头望过去,却看到于枫心疼的眼神,她笑了笑,是欣慰。
他却突然拉上她的的手臂试图想将她拉起,可她倔强的不起。
“别跪了,起来!”于枫微微呵斥,带了点怒气,还有一丝心疼。
“不要。”采儿说道。
“穆采儿!”于枫叫着她的名字,很少听到他叫她全名,因为他一叫她全名,就代表他在生她的气。
“我不想放弃,”穆采儿说,“我好不容易……”
“这样下去你会受寒的。”于枫说,“乖,听话。”说着,试图再想将她拉起来,可采儿固执的偏离让他手中的油纸伞失落在地,顷刻间,大雨很快将他的衣服打湿。
采儿抬头看着他,可能因为雨水打下来的缘故,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在颤颤地抖着,透着一丝淡淡地忧。
“你是傻瓜!”最后的最后,像是没好气的语气,于枫还是妥协了。
她抬起手,拉上他的手指,只是轻轻的,却是倾尽所有。
“我只愿意为你……”
“我陪你,”
失落在一旁的油纸伞,被风雨吹刮地倒戈数米,雨中,大理石的砖板上跪着两个人,可画面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模糊。
雨霹雳吧啦打落在窗口,被打开一扇窗户的门被风吹的咯吱摇曳,屋里一丝暖暖的气息在蔓延,不过更多的是随时爆发的火气。
“你要是敢答应他们两个,你就做好收尸的准备吧!”秋月娘瞪着穆峥,似乎每个字都带着上火的情绪,以至于秋月娘淡忧的眼睛像是弥着一层雾随时能融化出水来。
屋内,小小的熏炉里,幽幽飘出几缕飘渺的烟雾,伴杂着清淡的沉香。
看似端庄仪表的秋月娘其实发怒起来也是只母老虎,不过一向都是强悍。
穆峥背着手在房内踱来踱去,以示内心的焦躁。
最后穆峥停下脚步,看着秋月娘,而秋月娘却是别过脸去,似乎不想看到穆峥那张脸。
穆峥伸出手指了指,颇为无可奈何,他说,“收尸,收谁的尸,你能不能安静会,一碰到事就知道像现在这样发脾气,这么大的雨,孩子还在外面跪着呢?”
“怎么,晓得心疼孩子了?”秋月娘回过眼,每次的眼神都是用来瞪穆峥的,“难道我就不心疼孩子吗?”
“那孩子是因为谁跪在了外面,现在她的身体不好,还要受雨淋。”
“那怎么办,要我答应吗?”秋月娘朝他吼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穆峥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真担心穆峥火起来的话,他们这对老夫妻是不是要分裂了。
“我才想要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天天担心天天担心,我怎么没见出过什么事。”穆峥想说的是秋月娘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良心的老家伙!”秋月娘字字咬着,原本眼里蒙上的一层水雾,此时化成一摊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滑下,穆峥错愕地看着她,明显被她吓住了。
“这么多年来,我每天诵经难道就只是为了我自己好过吗?我是每天都在担心,天天都在担心,担心哪一天于枫突然记起,你是他的杀父仇人,该怎么办?他要是向我们复仇怎么办?”秋月娘说道。
穆峥没话说。
“当初就不该带着他回来。”秋月娘说。
“那个孩子他断了我一生的厌倦,”穆峥说,像是回到当初那些年,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那只是一种厌倦,是种深入骨髓,渗透血液的厌倦,厌倦了杀人,厌倦了流血,厌倦了那种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生活。而因为那个孩子的出现,他断了这些永无止境的生活,只为重新开始。
“可你杀了他父亲。”秋月娘说,“那段记忆忘记并不代表不会想起。他在我们身边就是一个危险。”
“他不会伤害采儿。”穆峥至少知道,于枫不会威胁到采儿,相比,他相信,采儿会是于枫用尽生命来呵护的。
“可他会伤害你,要是他知道了,他会放过我们吗?同你说不通,一直都是这样。”
“当年,我们造就北辽和元国之间的杀戮……”
“停,当年的事不说,可是现在,怎么能答应他们两个。”秋月娘说道。
穆峥不说话,只是转身透过窗口,看到外面的大雨中跪着那两个孩子。
穆峥心中何曾没有犹豫过,其实他也想化解当年发生的事。
身后传来秋月娘的声音,她说,“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他们两个,更不会答应让采儿嫁给他。”
曲廊里,阿笑和易水站在那里,阿笑的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落下来的雨水像是漂亮的珠帘,水晶里的透明。
“这么大的雨,就这么一直让他们跪在那吗?”阿笑看着跪在雨中那两人,不禁开始担心起来,而且采儿的身体不宜淋雨。
“可能吧!”身后的易水替她挽紧肩上的披风,生怕她会着凉。
“夫人为何这么固执,其实采儿跟于枫在一起我很放心的。”阿笑说道,在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她知道夫人对于枫一直都不怎么友善。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易水说道,他知道大嫂在想什么。
“什么事啊?”阿笑回过头来看着易水,易水却笑笑敷衍了事。
阿笑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说,“我去给他们送伞,淋着身体总是不好。”
易水还未说什么,阿笑撑起油纸伞走入雨中。
这时,萧木荣出现在易水身后,脚步极轻,可易水还是能听得到他那细微脚步声。
易水回过身看着萧木荣,黑色的袍子沾着豆大的雨珠,只是早已融入稠华的布料中。
“任空大师是寻不到,光靠着我们三人的内力去控制采儿体内的血咒,怕是撑不了多久。”易水说道。
“眼下应该更是一件繁琐之事要处理,”萧木荣说,“于枫是留不得。”
“大嫂是不会答应于枫和采儿的,这些年来,大嫂一直都是替我们活在谴责中。”易水说。
“其实换个思维想,于枫要是成了大哥大嫂的女婿,也许介中的关系或许比较容易解决。”萧木荣说。
“我想我应该会看到于枫崩溃至极的脸。”易水失笑说道,有些无奈。
“于枫这孩子也不容易。”萧木荣叹道。
阿笑走了过去,将于枫失落在大雨中的油纸伞捡了起来,走向他们两个。
“倘若夫人不答应,倘若这雨一直不停,你们俩,要跪到多久?”阿笑的声音在他们俩背后响起。
于枫和采儿同时回过头看着阿笑,不知为何,总感觉成亲后的阿笑,她俏美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慈母持有的慈祥。
于枫和采儿没有说话,只是相视一秒,都顺势低下头来,也许他们做的是毫无意义,但也只是想在其中挣扎一下,或许就有机会。
“起来吧,别跪了。”阿笑说道,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去替他们遮雨,伞再大,也不够三个人的空间,很快,阿笑向外的肩膀被雨水打湿了。
“阿笑姐,头一次觉得自己为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你知道吗?”采儿说。
“可是你不应该在雨天里跪着,你现在的身子虚弱的很。”阿笑是心疼她,转头指责于枫,“难道于枫也不懂事?任由她吗……”
采儿看着于枫,她看得出,他动摇了,因为阿笑的话动摇了,他在担心她的身子。
“娘不会对我狠心的。”采儿笑笑说道。
打在采儿身上的雨原本该是冰凉,可不知何时转换成滚烫。
于枫握住她的手,冰冷的雨水里,传递彼此的温度,暖暖的。
采儿的睫毛颤了颤,面色苍白。
阿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采儿的心情她怎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