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对不起他,带着微弱的愧疚,软声道:“我哪也不会去的,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嗯,说好了。”昔耶凝视着她,视线过于灼热,让小花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立刻点头,笑着附和道:“说好了。”
她趴在他的背上,心有余悸的问:“你方才,怎么突然哭了?”问得很轻,生怕因为这句话,再勾起昔耶的伤心事。
等了很久,才听夫君淡淡的回答说:“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果然,小花丧气的低下头,就知道是自己以前太没心没肺了,现在昔耶一想起来就哭,那他小时候,又生病,又没有力量,一个人被她丢在瑶山上,岂不是夜夜含泪入眠,一想到这种场景,小花就觉得肝肠寸断,手足无措,不管昔耶说什么,都答应着。
“呵……”突兀的轻笑声打断了一人一鬼浓情蜜意的对望,原本比他们先出发却因为马的速度终究不及这两人而落后了许久。
女谷主驾着马上前,低头瞧了瞧,戏谑道:“昔耶,你哭了?”
她本想打趣几句,然而却被男子清亮如洗的双眼所摄,那些要笑话昔耶的话,尽数收了回去,驾着马慢慢的往前走,悠悠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时候能哭,倒也是圆满至极。”
昔耶背着小花,翻身上马,同女谷主并骑而行。
“你从哪里来?”女谷主忽然问道。
“瑶山。”
“嗯?你竟是从那里来的,”女谷主眼中的笑意转为凝肃,习惯性的朝东方望了望,幽幽叹息道:“传说,东方的瑶山,是唯一能够与仙山瀛台隔海相望的山。”
昔耶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
“你身上有股味道,不像是那座山能孕育出来的。”
女谷主眯了眯眼睛,打量了昔耶一眼,忽然惋惜道:“我曾随师父学过一点占卜之术,你可愿让我一试。”
昔耶不屑嗤笑道:“多谢。”
女谷主似乎早已经料到了昔耶会拒绝,也不过淡淡一笑了之,此时天色渐渐黯淡,太阳落山,繁星升空,沿途走来,却并未遇见一间驿站旅店,今夜应该是要露宿荒野了。
女谷主下了马,将马牵到树旁套牢,便躺在草地上,西郡儿女,男女之防较轻,这些繁文缛节自幼就不曾放在心上。
昔耶系好马,将小花牵到火堆旁坐下,低声道:“这附近,应该有野物,我去找些,你该饿了。”
小花笑眯眯的说好,在昔耶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让他快去快回,自己便靠近女谷主,这荒郊野岭的,她一个弱质鬼流,还是要多注意安全。
“七杀,是杀破狼中的第一颗星。古人谓之——孤星。七杀入命者,凶恶残暴,孤桀自负。或是一代枭雄,如攻克雪域三十国之寥若将军。或是暴戾狠辣,刚愎自用若慕凤帝国三世皇帝。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自六州的小仙山?”
小花起初以为女谷主是在和自己说话,可见她眼睛直直的望着星空,自己伸手在她眼睛上方挥了挥,也没有搅碎她眼底的倒影,便知道这次的主顾是看不见自己的。
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了,还是因为女谷主方才的那番话。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七杀入命这个词语了。可是一旦提起,小花便提心吊胆的难过。
她一边会想起他一出生就被送到瑶山上的遭遇,又会想到他说的,山下的仆人都是些傀儡人,整座偌大的瑶山,除了他自己,居然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他明明文成武德,偏偏因为一个七杀入命之说,便从小患上孤僻之症,直到如今,除了她,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她,若是她不幸灰飞烟灭了,那,那他要如何?
女谷主望着繁星的眼,渐渐的失去了星光,只是呆呆的望着,望着那个七宿梦还草所捏造出的梦境。
青色的竹楼厅中,夕阳斜斜的透过支起来的窗子,散落进房间,一室皆是昏黄的光影。
这个武林或者说六州中非常神秘的深谷中,女谷主独坐在摆满饭食的桌前,竹屋中还挂着的,未曾撤下去的红色帘帐喜气洋洋的,然而,因为女谷主秀直的背影,显得孤独伶仃。原本热闹喜庆的背景,却居然生出一种孤零之感。渐渐的,桌上的灯火黯淡,无声无息间时间一点点的滑过。
那个人,外间天色都已经黑透了,山间路滑湿意重,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咯吱一声,门从外被人推开。女谷主静静起身,上前替他脱下被露水沁湿透的披风,取下他头上的官帽。那,是刚从思南城中赶回来的沈亲之。他穿着威严华丽的官服,却在那锦绣堆成的繁华中透出一点点谪仙的气质。
在昏黄的灯火之下,狼吞虎咽的吃着微凉的饭菜,女谷主站在衣架前,替他打理着外裳。
“雪鸦,你前日说,还有一个月,七宿梦还便该成熟了吗?”沈亲之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带着笑,问她。
女谷主的手顿了一下,转身甜甜一笑,点头。
“七宿梦还成熟了,你便不会再日日上山了吧?”
女谷主点了点头,坐回沈亲之的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奉酒与他的时候,沈亲之却没有接过来,把弄着她的一头青丝,很不正经的说:“你喂我。”
女谷主不可奈何的笑,便真的端着酒杯慢慢的喂他,便是情深意浓,半分也看不出会有昨夜的刀光剑影。同样是酒,昨夜掺了毒,今夜却是添了十二分的情意。
他用极慢极旖旎的方式喝完了那杯酒,却抓着妻子的手让她没办法放回酒杯,低头望着妻子的脸,望着那脸上的红晕和那满眼的羞赧,嘱咐道:“以后别再去山上了,冷,我心疼。”
若说以前,小花不懂为什么女谷主这么执着于沈亲之,那么今夜她大概知道了原因,在私底下,沈亲之不失为一个调情高手。想他也算是长安纨绔子,家境还未破落时,姑姑是宠冠后宫,将皇后也压下去的第一夫人,父亲是天子近臣,官拜大夫。又与当时的玉王如今的陛下亲厚如同胞兄弟,年纪轻轻就封了仪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