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九和张林之间的关系虽然还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各方势力都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猜到是猜到的,跟说出来的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所以,为了不把关系摆到明面上,张鸣九对驻扎在彰武县附近的张林所部,仅仅是派了个小伙计去‘友好慰问’一下,张林也很是上道的还了一礼,然后就真的没有再产生过什么交流了。
张鸣九到彰武县,是为了千章人的事情而来的,但到了彰武县之后,他却并没有急着去和千章人说正事儿,而是顺着杨朔的安排,先是大玩特玩了几天。
杨朔直接负责经营的一家小酒楼里,马鹏飞看着已经喝了差不多一夜的张鸣九,既是担忧,又是无奈。
别说这病还没好呢,就算是好了大半,也不能由着他整夜整夜的行酒令掷骰子啊。可张鸣九兴致上来,又哪里是他能劝得住的?一坛子一坛子的酒,白开水似的往肚子里头灌。看得马鹏飞心惊肉跳的,最终却又只能无奈地一声长叹。
“九爷…有分寸。”
很是沙哑的陌生声音从身后的角落里传来,马鹏飞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直跟在张鸣九身边的铁面正用一只独眼盯着他看。
看看依旧一杯接一杯灌酒的张鸣九,马鹏飞轻咬薄唇,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离铁面不远的地方,低声道:“铁管事,我知道你是我老舅身边最近的人。你也看到了,我老舅身体本就不好,怎么经得起这整夜整夜的折腾啊?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劝劝他吗?”
“不能。”
铁面回答得很干脆,以至于马鹏飞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铁管事,您说什么?”
依旧是干脆的回答,马鹏飞一时间竟然愣住了。只要铁面开口,马鹏飞相信张鸣九肯定能听得进去,可是铁面的回答,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不能?马鹏飞没有问,铁面也没有解释。
说了不能就是不能。铁面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往大了说,他是张鸣九的内卫管事,往小了说,他是张鸣九的贴身近卫。无论是哪一个职位,多嘴多舌都是不讨人喜欢的。他不是谋士,张鸣九也不需要他动脑子去想什么。所以,他不能劝,也没有资格劝。肯出言提点马鹏飞一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没有任何意外的,张鸣九的病情再一次加重了。
看着马鹏飞那个老实人已经是铁青起来的脸色,饶是杨朔这样自诩见过世面的一县生意总负责人,也还是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郎中,我老舅的病到底怎么样?您跟我说句实话吧,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那郎中轻轻摇头,“九爷的病,本来只是偶感风寒,只是因为连日操劳,或许重了些,但还是很好调理的。但这般折腾身体可不行啊。本来就病了,怎么还能纵着他去酗酒啊?这样于病情有害无利,想要痊愈,非得配着我这个方子,静养好一阵子了。不过,马少爷,您也不用太担心,九爷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麻烦您了,这么晚了还要特意跑一趟。些须薄礼,您收下。”
那郎中一边假意推辞,一边把马鹏飞递过来的银子塞进了背来的药箱里。
郎中匆匆离去,马鹏飞把药方交给跟他们同来的那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车夫,嘱咐他马上去买药煎药。他自己则坐在了床边,看着双眼紧闭,还时不时冒出几句胡话的张鸣九,心中火烧火燎的难受。
车夫办事很利索,药买来煎好再送到屋里,总共也没有用多长时间。
马鹏飞接过车夫递过来的药碗,想喂张鸣九吃药。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杨朔却赶忙上前拦住,“不行的,马少爷。九爷这个样子,不能喂药的。”
“为什么?”马鹏飞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他很讨厌这个名叫杨朔的掌柜。若不是他,张鸣九不会强撑着病体听陈翰功讲彰武县的事情;若不是他,张鸣九不会决定拖着病体受这一路的颠簸劳顿;若不是他,张鸣九的病怕是早就好了大半,不至于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可是一向老实和善的他,想要把讨厌表现出来,也实在是有些困难。
马鹏飞不喜欢自己,杨朔早就看出来了。但事关张鸣九,他不能不说话,否则若是出了问题,他可没法跟上面交代的。
“马少爷,您想啊。九爷如今昏迷不醒,您就是把这药灌下去,他自己会往肚子里咽吗?若是喝不进去,流出来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几副药而已,咱不缺那些许的银子。可是,要是万一把九爷给呛着了,这…马少爷,九爷如今是在我的地界上,他老人家出一丁点儿的问题,我都可能丢了命啊。”
杨朔死不死的,马鹏飞一点儿都不关心。但他说的也确实是实情,马鹏飞看了看张鸣九,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药,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好半天,他才把目光转向了杨朔,“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额…马少爷,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杨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往南面指了指,“县城南边有一个教堂,里面的那个神父啊,听说是个洋郎中。他治病的时候,从来不用灌汤药的,都是打针。”
“打针?什么东西?”
“这个,小的也不大清楚。不过,听人说,挺灵的。要不…咱试试?”
“不行!”见杨朔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打针’,马鹏飞想都不想就对这个建议判了死刑,“我老舅的身体虚着呢,经不起洋人折腾。算了,等等吧,兴许一会儿就行了呢?”
张鸣九和洋人打了不少交道,但马鹏飞可没有。张鸣九和洋人互相利用,虽说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但也不是很反感。马鹏飞就不一样了,很传统守旧的思想,让他难以接受洋人的东西,更别提是请个不知根不知底的洋郎中来给张鸣九治病了。他信不过洋人,对那些整天上帝来上帝去的家伙,他是一丁点儿的信任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