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鹏飞这样的表现，着实让张鸣九有些手足无措了。记忆中，似乎马鹏飞还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
张鸣九眨巴着眼睛，盯着马鹏飞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试探着说道，“栓子，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你气不过，那你就打我两下出出气嘛。你别这么着，我看着害怕。”
张鸣九能够放低了身价，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可只有马鹏飞哄他的份儿，他什么时候反过来哄过马鹏飞啊？可就这第一次，他的话却如石沉大海一般，连个水花都没有冒出来。
漫长的等待，让张鸣九觉得很是难熬。在床边休憩的金雕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烦躁的心情，仰起脖子，安慰似的轻轻蹭了蹭张鸣九搭在床边的手背。
一刻钟的静默，让人觉得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就在张鸣九忍不住想再次开口的时候，马鹏飞攥紧的拳头无力的松开，抬起袖子，狠狠地蹭了蹭眼睛，抽噎了一下，抬起头来，依旧是用平时那种再温和不过的语气的对张鸣九说道：“老舅，您吃了什么药，能让栓子看看吗？”
“药？”张鸣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什么药？”
“您说，吃了之后，和中毒的症状差不多的那种药啊。能给栓子看看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能不能的？张鸣九毫不怀疑，对付他，马鹏飞也许办法不多，但绝对简单有效，对他这种，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精的人，还是直接投降的好。而且，张鸣九自己也并没有觉得那种药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是苏廷威找来给他玩儿的一种奇奇怪怪的药，他恰巧带在身上，又恰巧想起来了，就吃了试试看。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好，也不过才吃一点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吧？
张鸣九想着，从枕头下摸出一小瓶药来，递给马鹏飞，“喏，就是这个咯。”
马鹏飞一如往日的恭敬，双手接过那个小小的白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转头看见刚刚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的郎中，他便把手中的小瓶递了过去，“郎中，帮咱看看，这是什么药？”
“这个…”郎中将白瓷瓶里的药倒出来一点儿，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儿，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好半天，才轻轻摇了摇头，“额…这个嘛，请恕老夫无能，实在是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药。但听刚刚这位爷的描述，我记得的的确确曾经听说过一种类似的药，但是不知道和这一瓶有没有什么区别。年轻时候的事情，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了。只是隐约记得，那种药对身体的危害极大，稍有不慎，甚至会…会要命的。”
张鸣九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药会有什么危害，但此时即便听到郎中说出“会要命的”这种话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药嘛，吃都吃了，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就算它真的有那么大的危害，也没有办法发挥它那剧毒的功效了啊？
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的没心没肺，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乎。
马鹏飞听了郎中的话，本来已经放开的拳头，重新攥了起来。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锭银子放进郎中的手里，“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您跑一趟，这点儿钱，拿去买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我还有事情，就不送你了。”
郎中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出了门。
张鸣九目光再一次定在了马鹏飞的身上，似乎这个样子的马鹏飞，让他觉得很陌生，很陌生。
此时的马鹏飞也在注视着张鸣九，对这个小他很多的亲舅舅，他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在他面前，总是觉得既无力，又无奈。许久，马鹏飞轻轻叹了口气，屈膝跪在了床边。
“怎么…怎么又是这一套？”张鸣九对马鹏飞这个反应同样很无奈，他见不得马鹏飞这个样子，往往马鹏飞刚一跪下，什么事情就都由着他了，张鸣九基本上不会拒绝。但总用这一招，也让人挺头疼的，“栓子，有什么事儿，你站起来好好说嘛。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随便便下跪的。”
“老舅，黄金和命，哪个更值钱？”
“啊？”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张鸣九问得一时愣了神儿。
马鹏飞似乎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低着头苦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老舅，也许您以为，栓子是怪您骗了我。但栓子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您怎么耍我都没有关系。栓子是您的亲外甥，从小陪您玩儿惯了。您想怎么玩儿，栓子都可以陪着您玩儿，绝对没有半点儿怨言。但是…老舅，栓子从小是外公带大的，栓子答应过外公要照顾好您的。要是让外公知道，您就在栓子眼皮子底下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栓子实在不知道，日后见了外公，该怎么和他老人家交代…”
马鹏飞说到这里，已经是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张鸣九看在眼里，心中刀刮一样难受。他知道，马鹏飞这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自从离开了宁古塔，马鹏飞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童年的时光里，马鹏飞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即便被耍得团团转，只要张鸣九的安全不受到威胁，他统统都只是憨憨的一笑，从来都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任由张鸣九怎么折腾，都从来没有红过脸。他的耐心，甚至比当年陪儿子玩耍的张员外还要多上许多。
“好了，好了，别这样。”张鸣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勉强笑了笑道，“栓子，别这样。地上凉，起来，起来吧。我答应你，再不这么干了还不行吗？来，起来说话。”
见张鸣九服了软，马鹏飞便也就不再纠缠了。但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张鸣九张罗门亲事了，有个媳妇看着他，或许就不会这样，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