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跟我走。”冥凰将手放在林若雪的肩头，林若雪像是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冥凰的眼睛：“冥凰，我不想回去。”
“那就走！”冥凰大喜，虽然周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冥凰却觉得此时此地，简直就是天时地利。
“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林若雪摇摇头，扶着冥凰的胳膊艰难站了起来，她尽量不去看那些尸体，可是耳边还萦绕着那些人濒死的时候发出的呼号。
血腥味让林若雪有些恶心，也让她的心越跳越快，她转过脸去靠在冥凰的肩头止住身体因眩晕产生的颤抖。
“你还留恋皇宫？”冥凰的拳头攥紧，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若雪的头顶，他很想愤怒，却又不知有什么词可以表达自己此刻的愤怒，但是当他看到了林若雪的头发，满腔的怒火却又消失成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方才的挣扎和打斗让她的发髻凌乱，一头青丝之间夹杂着无数尘土和草芥。
“不，冥凰。”林若雪轻轻的摇头：“我绝不会再回去那种地方，但是我不能这么走了。”她没有动，感觉到了冥凰的手温柔的放在自己头顶，轻轻的为她拂去头发上的尘土。
“你说。”冥凰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只觉得心静如水，此时此刻，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林若雪。
“我要让别人以为我死了，让皇帝，让宫里的每个人，让我……父母……”林若雪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深呼吸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再无惶恐：“如果皇帝以为我死了，他才不会陷害我的家人，才会遵守我和他之间的承诺，才会惩罚那些伤害我的人，才会放过秋灵。”
“容易。”冥凰点头，林若雪不放心的补充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不是随便一个死人，而是身材样貌都要非常像我，让跟我最亲近的人也相信我死了，你找得到这样的死人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易容。”冥凰坚定的回答，林若雪倍感中文当真是博大精深，不过两个字，正着说是形容词，反过来就是动词，白费她说了那么多字，人家俩字就解决了对话问题。
林若雪被冥凰搂在怀里，看他用简洁到极致的词语吩咐属下处置，越听越觉得心头的压抑一点点的消散了。
“吏部尚书的人搬走。”
“尸体，跟她一样。”
“订船。回家。”
……
冥凰在发号施令的同时，手上不停，将林若雪手臂上的剑伤包扎好，词语干练，手法却非常轻柔，林若雪几乎没有感觉到疼。
冥凰的手下偷偷瞄了几下林若雪，略带几分窘意的听完了吩咐赶紧逃离现场，生怕自己多看了一眼便多耽搁了他家主上谈情说爱的大事。
“你就不能一次多说几个字么？客气一点啊，聊聊近况啊，寒暄一下啊，关心一下你的属下的个人情况啊之类的，你这样的领导太不人性化了。”林若雪看那些属下落荒而逃的样子实在可笑，忍不住开口。
“人性化？”冥凰看着林若雪若有所思。
“就是太冷漠了，热情一点才有人味。”林若雪竭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热情，仿佛训练有素的空姐。
“咳咳，那个，你，娶媳妇了没？”冥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属下，属下震惊抬头，冥凰一脸铁青死死盯着对方等待答案。
那位属下在经历了呆若木鸡的过程之后，仓皇飞奔，一边跑一边惭愧痛哭：“属下这就去娶，这就去……”
“那个……”冥凰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下一道命令还在嘴里没说出来，他郁闷的看着林若雪：“无用的建议。”
林若雪尴尬的看看周遭震惊的站在原地的属下们，他们目送那位同伴痛哭离开之后，用非常埋怨的目光盯着林若雪，并用非常惋惜的目光看着冥凰，每个人都很明白的表示：红颜是祸水啊。
“死者身重十七处刃器伤，有四处致命，左肩胛骨、左臂，小腹、右腿……”大理寺卿跪在地上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读着仵作验尸的结果，汗水滴落在薄薄宣纸上，浸透了上面的朱砂披红。
“住嘴！”一声断喝在空旷的宫殿之中响起，回声震得大理寺卿耳朵嗡嗡作响，他急忙住嘴，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汗水滴在地面金砖之上。
脚步声靠近，玄底金绣的龙纹靴，大理寺卿几次皱眉，终于开始开口：“陛下，娘娘形状恐怖，恐不利观瞻……”
“住嘴。”这一次，慕容清风却没有大喝，像是怕惊动了白绫之下的娇柔躯体似的，大理寺卿只能再次闭上嘴挪开几步远。
慕容清风的手放在白绫上，喉头耸动数次，终于下了狠心猛然揭开了那覆盖尸体的白绫布。
如雪的白绫扬起一阵带着酽醋气味的风，慕容清风的身躯经不住晃动了几下，他扶着那放置尸体的长案才稳定了自己。
一片狼藉，确如仵作的验尸文书所说，十七处刀伤。慕容清风没敢想也想不到十七处刀伤是什么概念，那躯体虽然被一套不伦不类的衣衫包裹着，但仍旧看得出刀伤造成的扭曲变形。
只是那面容，丝毫无损。
慕容清风在揭开白绫之前内心一直在祈祷，希望揭开之后看到的时面目全非的尸首，他不信林若雪会这样死去，他坚定的认为自己了解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定是想办法金蝉脱壳了。
可是看过了那完好无损的面容，慕容清风心头最后一点期待也被打消了，那个命硬如铁的林若雪，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慕容清风伸手，缓缓抚摸过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面庞，皮肤不再温暖，不再清爽，死亡的寒冷透过了他的掌心。
大理寺卿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君王的朱红底十二章衮龙纹常服，看到了慕容清风冷峻的面孔。
没有悲戚没有愤怒没有感情，仿佛他已经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塑。
“贵妃当有贵妃的仪制，着礼部和内务部为贵妃……处理后事。”慕容清风看向大理寺卿：“查到是谁？”
“啊，啊，查到了，刺客贴身有国舅夏家的家徽纹样，负伤回来的宫中禁卫也佐证，其中几人是国舅府上亲卫，曾是见过面的。”大理寺卿急忙回答，一边说一边擦汗。
“哦，如此，甚好。”慕容清风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说：“去办吧。”
负责宣旨的司礼监太监咳嗽两声，心头惶恐手也跟着发抖：“着废黜皇后分位，迁夏氏入冷宫，非死不得出。夏氏一门，九族之内，男丁十八岁以上处斩，十八岁以下者流徙三千里，女眷发媒官卖，罚没夏氏九族家财，罢黜所有世袭爵位，钦此。”
读完了圣旨，皇后依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震惊的看着太监，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太监拿着圣旨，看看左右：“动手吧。”
左右侍卫上前要伸手去拖拽皇后，皇后挣扎反抗，此时才想起开口来：“不要碰我，我要面圣，我和圣上多年夫妻，圣上被奸佞迷惑才会一时糊涂，让我面圣，让我面圣！”
侍卫们一言不发，太监听到了皇后的话，忍不住说：“娘娘，奴婢劝您一句，还是省省力气，冷宫日子不好过，还是想想自己怎么熬下去为好。”
“阉奴，何处有你说话的份来？让我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松开我！”皇后执意挣扎，太监冷哼一声：“快点拉走拉走，皇上有令，要空出这中宫来，快快拉走了。”
夏莹蔓一直跪在旁边没敢动弹，心头慌乱让她腿都软了站不起来，眼看着皇后被拽走毫无反抗之力，她终于鼓起勇气来拽住了太监的袍角：“公公，公公，我呢，我呢，圣上说没说我怎样？”
太监看了看夏莹蔓，仿佛刚刚认出来似的，呵呵一笑：“哎哟，杂家看来皇上是忘了宫里有两个姓夏的娘娘了，也罢，陛下贵人多忘事，杂家去提醒陛下一句就是。”
“不要，不要，不要！”夏莹蔓吓得急忙抱住太监的脚踝，想要凭自己的力气阻止他告诉皇帝。
“快快快，把她拉开。”太监大叫，周遭的几个小太监急忙上前扯开了夏莹蔓的手，小太监陪着笑脸问：“公公，去禀报陛下，那这个小夏氏当如何处置呢？”
夏莹蔓听得心头如刀割一样，从前风光时，这些下人一口一个娘娘生怕怠慢，如今落魄，尊称也没有了。
“禀报什么禀报，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搭理这些闲事，拖走去冷宫就是了。”司礼监太监拂袖而去，夏莹蔓绝望大叫求饶，却还是无力挣扎。
苏秋灵着素服走进宫殿之中，叩拜后抬起头来，看到了御座上的慕容清风面容憔悴，心头悲起，垂首低声说：“陛下节哀。”
“若雪临走的时候让朕答应她一件事。”慕容清风看着苏秋灵，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几分林若雪的影子来：“她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出宫，朕想问你，为何你们都想出宫去？朕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