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筸军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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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城门失火(2)

“天降神兵,必有所用。”白神兵又说。

“你那么有把握守住乾城?”匡嘎一琼蹙了一下眉头。

“我保证,师长,川军四十八小时后将弃城而逃。”白神兵掐算着说。

白神兵果然没有自食其言,川军的一个师向乾城发动多次进攻均未突破。他们想办法从城的东南部挨河挖了一个地道,用棺材装上火药,炸垮了一截城墙。他们刚想进去,却不料白神兵的队伍散发涂面呜呜哇哇鬼一样地冲了出来,他们高喊着“刀枪不入!”“打不死!”他们高举大刀长矛先是往自己的身上猛刺猛砍,果真滴血不流,等敌人看得目瞪口呆时再突然向对方一阵攻击,而砍在别人身上的血却到处溅流,飞花四季。敌人哪见过这等场合,枪都被吓掉了,无还击之力,抱头鼠窜。此时,军民合力,用棺材、门板、石臼等堵住城墙缺口,同时从城墙往企图爬城的川兵头上泼开水、倒粥汤和粪水。四十八小时过去,那位川军师长望城兴叹,也只好放弃攻城计划,下令往其他地方南撤。走的时候,他们十分气恼,作为一种发泄,沿途焚烧了四十八座祠堂,焚化了四千八百册书籍,毁坏了四十八件西汉至唐宋时的文物。很多由匡嘎一琼所建立起来的制度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匡嘎一琼为那些被毁的书和文物心痛了许久。“那些土匪!”他骂道。

这次的兵祸将匡嘎一琼推到一个极为难堪的境地,他本来只想好好地推行地方自治,强调保境息民,并不想过多涉足外界的事,但一切都不由他所想。他的领地一时间被鸠占鹊巢,任人为非作歹,他耿耿于怀,不能自己。乾城的川军刚一败走,他便又积极组建统领部,重新整编部队,准备赶走永绥、保靖及永顺那里的川军。他清理了一下,还剩近万余人枪。他将这万余人枪编为三个团、两个营。第一团团长戴嘎斗垣;第二团团长陈运;第三团团长匡嘎惹巴;炮兵营营长左芳卿;教导营营长戴嘎季陶。他将统领部移驻乾城。匡嘎一琼在统领部连续召开会议,就如何赶走川军、收复失地重塑威信的问题进行研究讨论,并进行部署。

这时,已有信使来报,说永绥、保靖、永顺的川军已经走光了。这让匡嘎一琼感到纳闷。

“让川军乖乖离去的是一个叫贺胡子的人。”信使说。

果然,过了两天,贺胡子带着一个名叫朱嘎丹浓的镇筸人来见匡嘎一琼,此时,贺胡子是以着被省长委任的澧州镇守使的身份。他似乎什么也没说,只是主动将永绥、保靖及永顺各县的防地移交到了匡嘎一琼的手中。

“它是你的心头肉,”贺胡子说,“请拿回去吧,好好经营它。”匡嘎一琼有了一种难言的感动,“贺卿不忘旧情,顾我于艰难之中。”他说。匡嘎一琼特别盛情款待,还拿出四百元光洋的赌本,留他打一夜麻将。但贺胡子坚决不受,自己拿出一支金镯子作抵。那夜他手气特别好,竟赢了五百多光洋。散场时,他把这些赢的的钱全部送给了朱嘎丹浓。天麻麻亮,他就走了。“后会有期,”贺胡子临别的时候握着匡嘎一琼的手说,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眼朱嘎丹浓。

几个月之后,正如贺胡子所言,他们又在永顺相遇。但这时的双方已不是同属旧友的身份,匡嘎一琼所接到的命令是调集各部追击讨伐即将入川的贺胡子,任务是堵剿并举。

担任澧州镇守使也羽翼渐丰的贺胡子一直以来并没有听从他的上司,却一反矛头支持正在蓬勃兴起的个人农民运动,他亲自独树一帜,剔除繁捐,惩办土豪劣绅,打富济贫,并胆大包天与共产党有了联系,无疑成了上司急于拔掉的一颗眼中钉。接到电令的匡嘎一琼先是有点震惊,自然不愿对不起贺胡子,但又不能抗拒上司,想来想去只好使用一种阳奉阴违的手腕。他将陈运调往永顺驻扎,摆出一副“剿贺”的架势,并发表“讨贺通电”,暗中则在永顺、保靖地界闪开一条大路,让贺胡子顺利入川脱险。陈运心神领会,他在看着贺胡子的队伍完全离境后,对空放肆开了半天的响枪。气喘吁吁从沅陵追击而来的另一部这次连贺胡子的骚气都没有闻到,他们的师长想去问过究竟,却见匡嘎一琼正汗流满面地指挥着发报员在拍击电报:“贺胡子轻装偷袭,猝不及防,经派部追至里耶,发生激战,斩获数众……”

北伐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止,大军过境,势如潮涌。匡嘎一琼有了上一次与川军抗衡遭到惨败的教训,只想采取回避观望的态度了。他部署各部着力于维持地方秩序,避免与北伐军冲突,自己则率部属各部及一些军官退避到龙山。但他每天仍会接到来自前方的消息,并为那些消息所困惑烦恼。他刚到龙山呆了不到十天,便有绥保防务总监和保靖县长来报,说黔军假道,已逾多日,招待军食达二十万串,民不堪受,已调集精锐乡团数千人作准备抵抗,要求他们改道。接着驻湘黔边境的游击司令唐嘎力均也写来了信,说此时黔军盘踞镇筸,共有三千余人,索米索饷,啰嗦不已,大家应付维艰,准备联合其他部组织团队据险阻击,将他们驱逐出境,并在永绥的茶峒、万溶,镇筸的阿拉营、亭子关、茶田一带做了布防。

匡嘎一琼没打算接受他们的意见,他的答复是在异军入境时,继续注意维护地方治安,要见机行事,不可轻易与其发生冲突。“没有上面的命令,绝对不能妄动。”他最后又肯定地说。

有一天,一个自称姓袁名祖铭的人来到了匡嘎一琼的府上,他说自己的部队已被编为北伐的左翼军,他也被国民政府委任为国民革命军北伐左翼军前敌总指挥。接着就出示了一张由军委会盖有印章的委任状,并继续着像是事先拟好了的陈词:“足下久镇湘西,治军有术,建设有方,施仁政于桑梓,播声威于黔川,久仰盛名,毋任钦佩。今奉国民政府之命,继承总统遗志,誓师北伐,原与足下共商军机,以求完成统一大业。”

匡嘎一琼看了看他的委任状,又很快递还到袁祖铭的手上。“总座吊民伐罪,实为党国之干城,琼虽不敏,亦稍明国家民族之大义,党国所需,义不容辞。”他说。

袁祖铭一直以为他会遇到的是一支狡猾的狐狸,没想到匡嘎一琼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却是这般明朗,感到真实天随人愿。他几乎有点沾沾自喜。“此次挥师东下,披肝沥胆,完全出于救国救民,望足下的筸军也能与一起北伐,共挽时艰。

“当然,”匡嘎一琼看着他说。

其实匡嘎一琼并没有摸透这位总指挥的意图动向,但他想的是,国民政府举兵北伐,实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如系参加北伐,则为义师,理应支持;若系反对或破坏北伐,则将失道寡助,必遭失败。到时自己可乘胜出击,即有扞卫革命之名,又能坐收渔利之利,何乐不为?

匡嘎一琼表示愿意“竭诚效命,一尽绵薄”,之后,袁祖铭又带来了一张任命匡嘎一琼为左翼军前敌副总指挥的委任状,匡嘎一琼自是喜不自禁,他在受命时第一次脱下了那套一直穿在身上的哔叽长衫,换上北伐军的灰布军装,还很得体地行着军礼。经过磋商,他们决定将总指挥部设常德,副总指挥部设沅陵。袁指挥大军作战,匡嘎一琼则负责湘西黔东一带通道安全和过路大军的给养。袁祖铭当即给了筸军一部分军械子弹,而匡嘎一琼则将他军官团的一百多名学员随了袁祖铭东下常德,充任袁军各部的连、营级军官。不仅如此,他还派了唐嘎力均率一团人去了另一部参加北伐,担任了第十军一个独立旅旅长。在以后的北伐战争中,唐嘎力均作战骁勇,屡立战功。

但那位左翼前敌总司令袁祖铭参加北伐只是出于一种投机,并非真心实意。他真正的意图是是割据湘鄂,争霸中原。到达常德后,他就开始大肆招兵买马,自委官吏,并设立了左翼军军事政治养成所,将他的部队扩充到近三十个师。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狼子野心自然为人所看穿,他的上司在列令他督军北进和下令移驻鄂西交还湘西防地而均遭拒绝之后,秘密授意一担任左翼警戎的教导师将他击毙了,他手下的一个军长也被押回长沙,执行枪决。

袁祖铭的死让匡嘎一琼有如惊弓之鸟,而且不出所料,省政府很快就通电缉拿与袁有关的人员。匡嘎一琼连夜召集戴嘎季韬、匡嘎惹巴等密商,结果一致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决定率部返回镇筸。果然,就在他到达镇筸的第二天,省政府即宣布免去他湘西镇守使的职务。

“我真正大祸临头了,”他对他的手下说,“这不过是一个前兆。”

“并不是这样,”他的一个军官却站出来说,“也许这恰恰是个转机。”

那个军官当场表示愿意到省府去见省长,婉词陈述匡嘎一琼的苦衷,求其宽容,甚至到总司令蒋介石那里去干旋。匡嘎一琼也决定死马当着活马医,他派去了那位勇敢的军官,自己则以视察为名,依次到了龙山、桑植、永绥、各地,一方面静观动态,一方面暗地磨刀。恰好这时,蒋介石叛变了,宁汉分裂,有消息说省长任武汉国民政府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军委七人主席团成员、第四方面军总指挥,准备兴兵东下伐蒋,局势剑弩拔张。

过了些日子,那位军官带着凯旋而归的神情回来了,他所带来的消息是匡嘎一琼被委以国民革命军第十九独立师师长。

“我对匡嘎一琼十分信任,已通过武汉国民政府委其为国民革命军第十九独立师师长。”军官红光满面,述说经过时一副省长的故腔旧调。

匡嘎一琼对此既不觉得侥幸,也不很满意,他保持着自己一贯冷静的作风:“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他说,“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我来为之卖命,不是为他们守大门,安定湘西,就是想把我调离,好趁机吞掉我的人枪。”

匡嘎一琼并没有就职,且表现得十分耐性。那位省长对他也似乎奈何不得,又令湘西绥靖处长前来催促。

“如今时势如棋,请不要拒绝,”处长眯缝着眼睛相劝着说,“有职比无职好,这些封号官名冠冕堂皇,既可以装潢门面,又可做护身符。”

“还可以利用它来干我湘西的事业!”匡嘎一琼突然加大语气接着说,他知道这时候让他们失望自然是不合适的。

处长睁开了他的眯眼:“是的,是。”

通电宣布就职的那天,天空布满了大朵大多的雪花,绵绵不断扑面而来,仿佛一朵朵白色雏菊含苞欲放。匡嘎一琼突然有一种无比温慰烫贴的感觉,仿佛闻到了雏菊的花香。他站在雪中,情绪激动地将他的人枪重新整编成四个团,第一团团长陈斗南;第二团团长匡嘎惹巴;第三团团长匡嘎云飞;警卫团团长由他自兼,副团长戴嘎季韬、彭达武、王光炎。同时委曾君典为副师长,包轸为参谋长。

他高兴地整编着自己的部队,但他的心里有点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感觉将被人牵制。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处境也许稍显稳定,而职责则不会像以前那样的单纯了。

果然,冬天一过,他就陷入了一种混乱不堪的政治形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