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帘子,霍啸林说:“华夫人,一切准备就绪,人手不够,得诱敌深入,尽量不打碎您屋里的东西……”
华夫人说:“不打紧。你没带帮手来?”
“带了!冯大眼珠子自幼习武,待会儿会过来帮我。”
华夫人惊讶地说:“就你们俩?”
“其他人手都留在我家了,估计土匪不会太多,应该能应付得了。管家呢,他怎么没陪你?”
华夫人说:“我让她去管那些丫环婆子了。”
霍啸林点了点头:“谢谢您这么信任我。”
华夫人说:“不信任你,这个世界上我就没人可信了……”霍啸林看不见华夫人的表情,只好笑了笑。实际上,五年前,霍啸林刚到兴隆不久,华夫人就知道了他,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只是近在咫尺,却不敢相认。
“霍先生,你回热河是第五年了吧?咱们也算是常来常往。”华夫人说。
霍啸林说:“是啊。主要是您关照霍家。”
华夫人又问道:“你属什么?”
“属蛇!”
“我儿子,也属蛇……我呀,整整大你二十岁。”
“是吗?可听声音您很年轻。”
“年轻什么?老了!我就倚老卖老,以后就叫你啸林好不好?这样也显得亲近。”
霍啸林笑道:“求之不得!”
华夫人叮嘱着:“啸林呀,待会儿你可千万得小心,大不了让他们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命才最重要!”
6.霍家大门口夜外
月色中,土匪从角落里钻出来,相互使着眼色。五个人当人梯,另五个人奔跑着登上人梯,翻墙而入。
“来了!”约翰·乔听到动静,作势就要射箭。
小六低声喝止:“等等,大哥说了,等土匪到齐了再动手,要一网打尽,不能有漏网的。等下一定要先缴他们的枪。”
约翰·乔绷住劲儿,点点头:“没忘,等着呢!”小六盯着院里的土匪,他的弩已经瞄准了关歪嘴的大腿。
一会儿,又有五名土匪翻墙跳进了院子。小六屏住呼吸,手指放在扳机上,眼睛一眨不眨,他确实比约翰·乔有经验。约翰·乔的弓拉得太早,手已经在哆嗦:“乔哥我文韬武略,天下第一,这一箭出去,就得射他俩仨!”
“闭嘴!”小六示意,冷静地说:“看好喽,土匪一共有五把枪!”
土匪人齐了,向厅堂大门摸过来。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拉得太久,约翰·乔没绷住劲,手中的箭飞射而去。突如其来的一箭越过土匪的头顶,狠狠地钉在了远处的门梁上。所有土匪都被吓呆了,赶紧伏下身来。关歪嘴轻声惊呼:“奶奶的,有埋伏!”
“打!”小六指挥着。他手中的弩箭怒射出去,正中关歪嘴的大腿,关歪嘴立刻栽倒在地。几个土匪举起枪,却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如无头苍蝇一般。
厢房的四只弩箭射出,又射中了三个土匪。土匪们立即乱了阵脚,抱头乱窜。
约翰·乔焦急地再次拉弓拉箭,又一箭射出,箭射空了,和第一支箭一样射在了门梁上。转眼间,两侧厢房又射出几排弩箭,土匪们纷纷中箭倒地。有两名侥幸没中箭的土匪掉头逃窜。
“奶奶的,想逃!”约翰·乔拉弓射箭,箭再一次飞出,划过倒地的土匪,竟与前两支箭射到了同一个地方。小六一弩射出,一名土匪应声倒地。另一名土匪见势不好,跑得更快,爬上了墙。约翰·乔再次拉弓,认真地瞄准着。可已来不及了,小六的弩箭已经射出,那名爬上墙头的土匪中弩,从墙上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众土匪躺在地上嗷嗷地叫唤着,手里拿枪的四处瞄着,却没任何人出现。
7.华府庭院夜外
宋老三带着四名土匪跳进了华府,偷偷地朝厅堂靠近。一会儿,霍家那边传来动静。一个瘦子说:“三哥,霍家那边动手了!”
“连枪都没用上,看来是旗开得胜,咱们动手吧!”说着,宋老三抬脚踹开了厅堂的门,几个土匪冲了进来。月色暗淡,厅堂里空空旷旷。宋老三一马当先,小心的观察着。两名土匪毫无知觉地踏进圈套里,躲在暗处的冯大眼珠子和霍啸林猛地收起绳索,两名持刀的土匪被拽着倒挂起来。宋老三听到动静,连忙回身,朝两名倒挂的土匪望去。突然,房梁上的几个大白袋子被拉开,满天的面粉从天而降,屋里瞬间弥漫着面粉。宋老三如进了无物之阵,什么也看不见,嗷嗷乱叫着。
黑暗中,冯大眼珠子一声断喝:“缴枪不杀!”宋老三循声抬手欲开枪,霍啸林一脚将他的枪踢飞了。另一土匪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被冯大眼珠子一脚扫倒在地,手被冯大眼珠子狠狠地碾踏着。宋老三使劲地抹着眼睛,朦胧中,霍啸林抬起一脚踹在他下巴上,将他踹晕了。另一名持刀的土匪抡刀朝冯大眼珠子袭来,霍啸林手一伸,一把匕首到手,他狠狠地甩出去,匕首正中土匪的大腿。
冯大眼珠子一愣:“霍老板,啥时候练的飞刀?”
霍啸林笑道:“没练过,蒙的,还真让我蒙上了!”
冯大眼珠子笑道:“您从小读圣贤书就是耽误了,要练武,早成一代宗师了!”
8.霍家院落夜外
土匪倒在地上嗷嗷叫着,不知所措。这时,小六的声音传了出来:“把枪都扔出来!”土匪们面面相觑。小六喝道:“再不缴枪,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四名土匪把枪扔了出来。小六数着数:“一、二、三、四……还差一把,扔出来!”关歪嘴把枪放在身下,试图以死相拼。小六急了,喝道:“让你扔枪你不扔,你以为老子没枪啊?”说着,他拽出枪来,向夜空中开了两枪。枪声一响,关歪嘴吓得连忙将枪扔了出去。
小六、约翰·乔、白雪以及厢房里的伙计们都冲了出来。小六端着枪,耀武扬威,直奔关歪嘴,狠狠地踢着:“我叫你不交枪!我叫你不交枪!”关歪嘴躲闪着,又触动了大腿上的箭伤,疼得更凶。眨眼工夫,十个土匪被捆得像粽子一般。
正在绑人的霍啸林听到枪响,大惊失色,加快了速度。安顿好华府,他火急火燎地跑回家,看到地上被绑得粽子般的土匪,他悬着心落了地,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开枪?谁开的枪?”
小六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些臭土匪不肯缴枪,我要不吓唬吓唬他们,他们不知死活!”
霍啸林恼怒地说:“我跟你说什么了,让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枪。热河是汤玉麟的地盘,长官混蛋,手下也混蛋,我不想招惹他们。”
小六有些尴尬:“大哥,我……我刚才撂倒四个,这一得意,就……”
霍啸林数落道:“你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小六嬉皮笑脸地说:“我打小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认了您当大哥,我才姓的霍……”
霍啸林无奈,一把推开小六:“赶紧去给我拿银票来!”
9.霍家大门口夜外
霍啸林站在门口等待着。一会儿,一队警察跑来。警察队长吆喝着:“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
霍啸林赔着笑:“徐队长吧?在下,霍啸林。”
“我知道,你有钱,狂得很!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兄弟们,给我搜!”徐队长绷着脸,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等一等,等一等。”霍啸林拉住徐队长的手。
“你想干什么?”徐队长喝道。
霍啸林一脸微笑,手上微微使劲,徐队长一低头,发现了银票。霍啸林说:“徐队长,误会,误会,我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拜访您呢!”
徐队长说:“五年了还叫初来乍到?我想等你顿酒喝不容易呀!”
“明天就喝!明天就喝!”霍啸林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二百块银票,够您带着兄弟们喝些日子了!啸林愿意跟徐队长交个朋友。”徐队长瞟了一眼霍啸林,收下了银票。
“一听见枪响我就往外跑,是从那条街传来的!”霍啸林手指着远方说:“肯定是那条街,错不了!”
“那条街!兄弟们走!”徐队长带队,警察们朝霍啸林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霍啸林刚松了口气,一转身,一队当兵的跑来,他又连忙抱拳招呼着:“周排长,周排长,稀客稀客啊。”
周排长喝道:“姓霍的,你想造反,大半夜的谁在你们家开枪?”
霍啸林说:“不是我们家,那条街,那条街!”
“不可能,老子耳朵又不聋,兄弟们,给我搜!”周排长说着就往里走。
霍啸林同样拉住了周排长的手。周排长眼尖,马上看到了银票,压低声音,说:
“什么意思?上次跟你要点儿军饷,你不给面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霍啸林低声说:“两百块,补军饷啊,加倍加倍!”
“你大晚上的开什么枪,杀人?杀谁呀?你小妾偷人了?”
“哪有的事,真不是我们家。”
“你承认能咋的?有了银票我管你干啥,你爱杀谁杀谁!”周排长转身喝道:“兄弟们,是那条街,走!”士兵们荒唐地跟着周排长向另一条街跑去。
10.霍家霍白氏房夜内
霍啸林给霍白氏揉着腿,不无得意:“孙子一出手就抓了十五个土匪,奶奶怎么不高兴啊?”
霍白氏说:“没你这么不要命的,跟土匪硬拼,你怎么琢磨的?”
霍啸林说:“您孙子我文韬武略,天下第一,没有十足的胜算,这仗我根本就不打,怎么能算硬拼呢?”
“你抓那么多土匪要干啥?”
“送回土匪窝去呀!”
“什么?这……为什么不交给警察?”
霍啸林说:“我是不想跟土匪结冤家,所以才要亲自把他们都送回去。”
“你亲自去土匪窝送人,你烧糊涂了吧?”
“没啊,我什么时候发烧了?”
“你是一家之主,土匪巴不得绑你的票呢,你还要送上门去?”
“奶奶有所不知,宋家寨的土匪有好几百,咱得罪不起。我听说他们大当家的宋老虎还讲点儿江湖道义,我想跟他交个朋友。”
霍白氏不屑地说:“跟土匪交朋友?”
霍啸林说:“这个朋友必须得交,不交,咱们霍家早晚还得遭匪!”
“你不许去!派小六和冯大眼珠子去!”
“你都说了我是一家之主,我不去,这事摆不平!我不光还他们的人,还要给他们送礼,所以肯定安然无恙!”
霍白氏嘲笑道:“给土匪送礼?新鲜!”
11.华府厅堂夜内
华夫人听了霍啸林的打算,赞赏道:“给土匪送礼,这主意好,礼金全由华府来出!”
霍啸林说:“那不行,要不是您通报消息,我们霍家兴许就……应该说是您救了霍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这大恩大德,就算我奉上千金也难以报答!”
华夫人说:“哪的话,咱们是街坊邻居,理当……同心同德!”
“是啊,所以这些钱都应该由霍家出!”
华夫人说:“那不行……啸林……”
华管家说:“夫人,您就别争了,霍先生一片孝心,您就领了吧。”
“……好吧,这礼谁去送呢?”
霍啸林说:“当然我去。”
“不行!”华夫人突然变了口气,吓了霍啸林一跳。“你不能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
霍啸林多少有些意外。华管家连忙岔开:“霍先生,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土匪再来,那可怎么办?我去跑一趟,你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给华府当大管家也十好几年了,热河这地面上我还有些面子……”
霍啸林笑道:“看您说的,怎敢劳驾大管家。请华夫人放心,大管家放心,我霍啸林也算闯荡过江湖,该怎么对付土匪,我心里有数!”
12.荒郊野岭日外
十几辆马车阵势庞大,浩浩荡荡,其中几辆上坐着十五个受伤的土匪,其他的马车上装满了粮食。土匪的伤处被包扎处理了,可仍然疼得嗷嗷叫唤。冯大眼珠子从队伍的最前面跑过来,说:“霍老板,此处离宋家寨还有三里地。”
“好,我溜达溜达。”说着,霍啸林跳下马车,朝前走去。
小六拦住他:“大哥,你干啥去?”
“去宋家寨啊!”
“你一个人去?那哪儿行啊。兄弟们,抄家伙!”约翰·乔和小六等人都抄起了枪。
霍啸林摁住小六的手枪,笑道:“兄弟,我审了几个土匪,宋家寨有四百号土匪,二百多条枪,就咱们这几个人,是人家的对手吗?再说了,要是这么容易剿,那警察和当兵的不早就去了吗?他们都不敢动,咱去硬拼,那也太傻了!你们谁都别跟着,我是去交交朋友的。”
小六听得目瞪口呆,只得收了枪,大声喊着:“兄弟们,咱们先在这儿安营扎寨,宋家寨的土匪不禁收拾,我大哥一个人去就够了!”众土匪们面面相觑,宋老三和关歪嘴也有些心虚。小六吆喝着:“兄弟们,把金疮药都拿出来,再给这些臭土匪上一遍药,省得他们吱哇乱叫唤,也给他们口水喝润润嗓子!待会儿要砍他们的脑袋,先让他们舒服舒服。”众土匪们更是恐惧不安。已经走出好远的霍啸林听到小六的招呼,笑了笑,回过身来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13.宋家寨日外
霍啸林一身西式打扮,一个人走向宋家寨。宋家寨大门紧闭,哨楼上的土匪如临大敌。宋老二陪着宋老虎登上了望台。宋老虎从腰间拽下单筒望远镜,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霍啸林,哼道:“年岁不大,还是个小白脸子?”
远远的,霍啸林站定,抱拳,大声吆喝:“在下霍啸林,前来拜见宋家寨当家大哥!
请哪位兄弟通禀一下。”
没有人敢应声。宋老虎说:“放两枪看看。”
宋老二抬手就是两枪,霍啸林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子弹全都打在他身前两三米的地方,扬起一片尘土。霍啸林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气息。宋老虎在望远镜中看得一清二楚。
宋老虎说:“叫所有的兄弟都给我抄上家伙。霍啸林是政府的眼线,当兵的和警察估计马上就到!多散出几波兄弟,方圆二十里打探消息!叫所有女人和老弱病残先撤到山里。”
“好!我亲自护送大嫂和小老虎……”宋老二转身要走。
宋老虎说:“等等!臭娘们和小崽子不能走。”宋老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寨门打开,霍啸林正了正领带,整理了一下手套——那是樱桃儿当年为他做的磁石手套,走进了宋家寨。
14.宋家寨梅姑娘房日内
宋老虎托起梅姑娘的脸蛋,端详着:“别说,那小白脸子跟你倒是挺般配!”
梅姑娘大惊失色:“什么小白脸?谁?”
宋老虎说:“霍啸林来了,来拜我宋家寨!”
“啸林!”梅姑娘下意识地喊出声来,脸上绽出惊喜之色。
宋老虎又是嫉妒又是恨,啪的一巴掌将梅姑娘抽倒在炕上,怒道:“瞧把你给骚的,你是我的压寨夫人,敢惦记着别的男人,就是给我戴绿帽子,就得死!”
梅姑娘倔强地盯着他,说:“霍啸林才是我男人,你就是个强抢民女的土匪,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嗯?那哪儿行啊,既然霍啸林来了,要死也得你们家三口一起死!”
梅姑娘怒道:“宋老虎,不要伤我儿子!”
“你要是想跟霍啸林死在一起,你儿子就得跟着一起!你要是死心塌地地给我当压寨夫人,那小老虎就是我儿子!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宋老虎威胁道。梅姑娘颤抖着,不敢作声。
“我带着我儿子去会会这个霍啸林。小老虎!”宋老虎大声吆喝着,万念从里间高兴地跑了出来。
梅姑娘心颤颤的,声音也打着颤:“万念……”
哪容她插话,宋老虎抱起万念,说:“儿子,咱们家来了个客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要宰了他,待会儿爹全听你的,好不好?”
万念说:“好!他要是气爹,我就宰了他!”
“嘿!好孝顺的儿子,走!”宋老虎瞟了一眼梅姑娘,夹着万念离开了。
梅姑娘起身去追,刚出门就被两名婆子拉住了。她挣扎着,垂泪欲滴:“放开我!”
15.宋家寨聚义厅日内
聚义厅里几十号土匪荷枪实弹,或坐或站,都不怀好意地盯着霍啸林。霍啸林努力保持镇静,发现宋老虎抱着一个小孩坐在大椅子上,感到有些意外。他定了定神,朗声说:“这位是大当家的吧,在下霍啸林有礼了。我霍啸林,祖籍热河,现住兴隆县城,是小人物,各位是大英雄,我本高攀不上。怎奈昨日贵寨十几位兄弟到我家里去做客,他们太不小心,全都受了伤。我要是不亲自把他们送回来,他们爬也爬不回来,万一再被警察和当兵的抓到,十有八九得掉了脑袋……无奈之下,啸林不得不登寨拜访……”
“什么?”宋老虎吃惊地站起来,把怀里的万念吓得不轻。土匪们也全都惊讶不已,不由得刮目相看起来。
这时,一个探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报告大当家的,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发现当兵的和警察。这小子带了十几辆马车,就扎在三里外大土坎子,有三四十号人!”
宋老虎喝道:“这么说,老三和他的兄弟都被你抓了?”
霍啸林说:“早上我让厨房炖了肉,烙了二十斤白面的饼,让客人们都吃饱了喝足了,才套好马车把他们送回来,这能叫抓吗?”
宋老虎说:“再远十里打探,汤玉麟一定派了重兵,不定躲在哪个山沟里呢!”
“是!”探子转身跑了出去。
宋老虎说:“霍啸林,你给汤玉麟当先锋,他许你什么好处,让你当兴隆县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