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说起大四这一年,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本来老子在大二的时候就名扬整个中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非常人物”不断地显现出来,而我则黯然退出了“中戏人才”的大舞台。
毕业大戏没有我的份,即便是写个剧本系里也找其他人写了,虽然我不能上台演戏,但是写东西总行吧,但是人家就是不让我写,我有什么办法。
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碰到了谢老头,问起毕业大戏的事,他嘿嘿一笑对我说:“别那么小心眼儿,你的剧本都拍成电影了,大戏还是让其他同学练练吧!”
我真想冲着谢老头大喊一句:“去你妈的!”
紧接着就是工作的问题。本来信心十足,但是先传来好消息的是表演系,说某某同学已被某电影厂聘用,又说某某在某个剧组担当了主角;再听说某某同学傍上了某某公司的总裁,毕业前就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
戏剧文学系里的同学好像与影视圈并无多大关系,当表演系在整个中戏成为影视制作公司疯夺的对象以后,我们这些耍笔杆子的,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幕后英雄。直到年底的时候,才有一人签约北京某影视公司,成了一名专业的编剧。但是可气的是,那个人竟然不是我。
慧子却是不愁工作,因为她的父母早就为她打造出了一条出国之路。我曾经乞求过慧子不要出国,哪怕在国内读研也好。但是人家就是不听,似乎出国比我还重要,为此我们没少争吵过。我本来就为工作的事情心烦,慧子再这么一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
天啊,大一的时候,老想着能快点度过自己的大学时光,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又想回到大一,至少那时没有那么多烦心的事儿!
我曾经去过几家影视公司,之前我把简历通过E-mail发了过去,过了没几天,公司就打来电话约我去面试。别看这小小的一个电话,那可震惊了整个宿舍(我偶尔也会住在这儿)。第二天,穿西装打领带,风度翩翩地打的来到这家公司,谁知刚刚坐下,对面的那位小姐就吃惊地问道:“你是不是刚刚毕业?”
我看到她那紧张的神情,也很吃惊地说:“我还没毕业呢!”
“真是对不起,我们公司不招应届毕业生!”
不招怎么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
这就是我第一次面试的真实经历,前后在这家公司待了不到三分钟,我就灰溜溜地滚了出来。可是回到学校,我却没有脸如实地告诉同学,因为我丢不起那个人。
有人问我怎么样,我就伸着脖子,眯着眼睛说:“我去了一看,什么破公司,就十几间办公室。而且连中央空调都没有,更为重要的是,开的薪水太少,才两千多块,还不够我交房租的呢!——不干!”
同学们都为我惋惜起来,并且还批评了我一顿,说我心高气傲,别说二千多,即使是一千多,也比没有工作强得多。
第一次面试以后,我就学聪明了许多。再有公司约我面试,我就不在老同学面前自吹自擂,以免影响我在他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怎么说我也曾出版过两本小说,其中一本还被改编成电影了呢。可惜没有公映,不然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第二次面试,我没有打的,因为在丰台,我虽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我从地图上一看就差点没被吓傻——实在太远了!倒了两次公交车,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这家公司。我也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在招聘还是在开夜市,办公室门前挤满了应聘者,多数为演员,而且多数都长得像猪八戒,为数不多的长得还算顺眼,仔细一瞅,竟然是中戏表演系的。可是我认出了她们,她们没有认出我来!也难怪,大学四年加起来,我只在大学待了两年!
找来找去,从招聘办公室拿来一张表,蹲在地上就填了起来。看到表上有工作简历一栏,我灵机一动,就把《纯真年代》搬了出来,并且在职务一栏中填上了“编剧”两字;工作时间不好说,因为那时拍摄的时候正是在我读大二大三的时间,如果写这个时间可能不行,于是我就把自己毕业的时间提前了两年。填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如果人家要毕业证怎么办?对了,我就说还没有发下来呢!——这可是真的。
表填好了之后,交给了一个身穿灰色职业装的小姐,那个小姐长得瘦瘦的,就像营养不良似的,不过长得还算靓丽,算得上一个美人。她一看我的应聘职位是编剧,两只眼睛就像被灌了水似的,用手背揉了揉,然后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对我说:“你应聘编剧?”
她说这个“剧”的时候,把声音拉得特别长,以至于把我的额头吓出几滴汗来:“怎么?不行吗?”
这位瘦美人瘪着嘴巴笑了笑,然后仔细一瞅简历对我说:“你带你改编过的剧本了吗?”
“当然带了!”
“那你跟我来吧!”
我一边从背包里把两年前改编的剧本拿了出来,一边随着瘦美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里。在走进这间办公室之前,我仔细一看木门上的牌子上写着“副总经理”四个红字,这下可我把吓了一跳。
进去一看,那个副总三十多岁,额头上的头发全都背了过去,而且亮得就像牛舌头舔过似的。他看我走了进来,虽然表面看上去非常镇静,但是我还是从他的目光之中发现有一丝的闪烁。坐下之后,瘦美人把我的简历递了过去,副总大眼睛一瞪,一边看着我的简历一边对我说:“你的作品投拍过?”
“是的。”我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在原来的公司做了?”
“我——”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但是又不能不回答,“他们只是让我写剧本。”
“小说也是你写的?”
“是的!”
“但是我看你的简历,你好像只在中戏读了两年?”
“我是本科四年。”
“不对,你当了两年的编剧,而你的毕业时间应该是前年,这么说来,你只是一个专科生?”
“不是的。”
“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带来了吗?”
“我——”我刚想说毕业证还没有发呢,但是这显然与简历上的不符,我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没有。”
副总使劲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我的简历放在了办公桌上:“你是哪年出生的?”
“1983年。”
“太年轻了。作为一个专职编剧既要有专业的知识,同时更要具备生活的阅历和丰富的知识面。我想从这一点来讲,你并不符合这个职位。”
“我——”那你干吗不在招聘广告上注明“40岁以下请勿入内”,害得我又白忙活一场。
再次面试的失利,让我彻底失去了信心。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同系里找到工作的不断增加,他们有的去了家乡的电视台,有的去了某广播电台,还有的干脆成了企业的高级文秘。
我也开始思考着,要想当一个专职编剧,目前来看是不可能的了。
我也真是搞不懂,戏剧文学系到底要培养什么人才?刚刚毕业,做编剧不是因为缺少经验,就是因为自己的阅历不够?如果改行当导演又不对口,当小秘又太俗,高不成低不就,真他妈的气人!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好工作来了,你却没有抓住!
终于有一家以拍话剧为主的国营单位来学校里招聘了,经过系里的推荐,共有六个人入围,而这个单位只招一人,虽然我胸有成竹,与其他五人相比,我的学习成绩是最差的,我的优势就是那两本小说和一部电影。
通过现场笔试和面试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我感觉整整等了大约一百年,我快变成老头子要去见上帝了,最终的人选终于名花有主了——不是我。
经历了前两次失败,我已经对这个结果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我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我还是哭了,而且哭得一塌糊涂。我想,长这么大以来,从我的眼睛里都没有淌出这么多眼泪。
晚上,我打电话给慧子,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她,但是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我真想去北大找她,并且痛哭流涕地告诉她,我是多么在乎这个职位!因为这是一家多么好的单位啊!那是多少戏文系里的学子梦寐以求的啊!但是我落选了。
把电话打到慧子的宿舍,有一个女孩告诉我慧子在图书馆。我知道慧子一定在查找英国那个什么米思特大学,他妈的,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一所破学校!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以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大学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我只知道就是这所大学将要夺我所爱,并且最终将慧子吞食下去!——我真恨它,恨之入骨!
还能打电话给谁呢?李嘉丽也在努力找工作,我知道她很快就能进入某电影厂,因为她老爸是市长啊!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当市长的老爸?
王婉妹虽然不是市长的女儿,但是人家是教育局局长的掌上明珠!早在两个月前已经与北京市某广播电台签订了合同。听说,还要主持一个谈话类的节目。
别人的前程都有老爸铺垫,而我却没有!——上帝啊,你让我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怎么不帮我选择一个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老爸呀!害得我如今空有一身的才华,只怕落得个怀才不遇的结果。
最终我还是给王婉妹打了电话,我就像一个将死之人,一边吐着气一边和王婉妹聊天。谈了没有几句,王婉妹就冲我喊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其实那天我滴酒没沾。
“我听你老吐气。”
“你真了解我,能陪我聊聊天吗?”
“不行,快毕业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呢!再说,天快黑了,你住的离我们又远。”
“那你就住在我这里!”
“这可不行,要是让王晓春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看我呢?再说,还有慧子!”
“去他妈的慧子!”
“怎么?你们吵架了?”
“她要出国留学……”
“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她提出分手了?”
“她没提我才痛苦呢!”
“你痛苦什么,不行就办个陪读得了!”
“陪你个头啊!我们既没有结婚,也没有上过床,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英语水平?”
“嘻,把这事都说出来了!”王婉妹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你来不来?”
“不去!”
“行,你不来,以后就别给我打电话!”
“那好吧,我今天就发发善心,不过打的的钱你得付哦?”
“没问题。”
四十分钟以后,我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一辆红色出租车停了下来。车还没有停稳,王婉妹就探出头来冲我喊道:“带钱了吗?”
我勉强一笑,把一百块钱递了过去。当王婉妹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司机已经找好了零钱。
“本来我不想来的,不过听你说得可怜兮兮的,怪让人心疼的!”王婉妹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我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怎么,还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算了吧!”
“什么算了吧?我看你就是被慧子伤着了!这个慧子也真是,出国就那么重要啊!要是我,就是哈佛我也不去!”
……
那天,我把近三个月以来的应聘经历就像倒苦水似的都倒了出来,最后听得王婉妹都替我打抱不平。
2.慧子提出分手是在她拿到英国那个什么米思特大学的邀请信之后。虽然那是慧子最高兴的一天,但是却是我最伤心的一天。我紧紧地拉住她的双手——
“慧子,不去不行吗?”
“如果你爱我,你就等我。”
“不行,我等不了!”
“那……要不……我们分手吧!”
“慧子!”我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我抬起头来,看了看属于我的那一片蓝天,白云没有看到,但是却看到了慧子脸颊上的两行泪水。
“我不想伤害我自己,但是我更不想伤害你,汉卿!”
“慧子,我等你,我等你还不行吗?”
“我知道四年对于你来说实在是太长了,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可以不去啊!”
慧子摇了摇头:“出国不单单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父母的梦想!”
“去他妈的梦想!——那我怎么办?”
“我们分手吧!”
“不,慧子,我爱你!”
“汉卿,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3.慧子离开北京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甚至连一个电话一封信也没有,就悄悄地离开了北京,回到了她父母的身边。
半年后,当慧子就要坐上前往伦敦的飞机的时候,她才在机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汉卿,你在哪里?”
那时候我正躺在王婉妹的怀里,但是我却不敢说出来,我害怕自己的行为真的伤害到慧子,虽然慧子曾经伤了我的心。
“我……搬家了,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你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慧子看不到,但是我相信,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你的手机为什么总不开机,就连你们家的电话号码现在都变成了空号?”
“我知道,我深深地伤害了你,汉卿,你能原谅我吗?”
“我——”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其实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别说这些了,你就要登机了,开心一点儿。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会到机场接你的。”
“谢谢,虽然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我还是谢谢你。”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伤害了你,并且让你很痛很痛!痛得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
“你工作还好吗?”
“还好,只是还有些不适应,每天的工作堆得满满的,就像我已经成了全世界的敌人,每天都有人登门找我报仇。”
“别了,汉卿。”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可是——”
“不要说了,我要登机了!”说到这里,慧子吐出一口气,又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才蹦出两个字:“再见。”
“再见……”
是永远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