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穿过爱情的漫长旅程:萧红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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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微弱的光芒,带来向上的力量(2)

萧红几乎是写完《呼兰河传》之后便香消玉殒了,留给了人间这么一本宛如童年回忆般的绝唱。

媒体是这样评价这部作品的:它是萧红“回忆式”的着作之巅峰,这本书通过描绘了回忆中家乡的画面以及各种人物身上的故事,表达出了心中的否定,她否定中国旧社会时期的扭曲,以及这种扭曲对人格的损害。萧红以她童年的故事作为落笔点,以娴熟的写作技巧、山水墨画般的抒情散文风格、浑然一体又自然沉重的文笔,最终完成了这一佳作。

《呼兰河传》中,萧红对她的故乡是这样描绘的:人们每天在草房子里劳作,虽辛苦却依旧每天唱着歌,而刚诞下的婴儿,则待在磨房里,这磨房大概是零下十几度吧,婴儿身上却只盖着几条薄薄的东西。故乡的婆婆们呢,则有事没事就欺负自家的童养媳,打并非因为做错事,只是因为“啊,谁家的媳妇儿不是这样被打过来的呢?”正因为大家都打,所以她不打,倒显得不痛快了。时而用鞭子抽,时而则用烙铁,解脱在何时?就在那死亡的尽头。

在呼兰县城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例如那谁家十二岁的媳妇儿被好好管教过啦,最后打得生病了,最后请来了跳大神的,“我”看到她原本还没死,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最后被人像拎小鸡那样,丢进了滚烫的满是开水的大缸内,她的腿蹬了两下,就像是小鸡一样,就这么死了。路过的人轻描淡写,邻居们则显得没心没肺。

萧红的《呼兰河传》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描绘着“我”童年的回忆,它为何能够直捣人心?无非是因为,它恰好戳在你心中那不痛不痒的地方,恰好戳在那最让你感伤之处,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情绪,把你拉回到那遥远的多年前,回到那梦里的故乡。

那里的故事冷漠得让人心寒,那里的人愚昧得让你害怕,你觉得恐怖,想要逃离,可在这心怵之中,偏偏又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述说语气给感染,你不知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你觉得心里难受,可她……却依旧欢快地讲着,将你带进这样一个故事中去。

这样绝望而又令你怀着希望的人,就是萧红。

她,还有她笔下的那个呼兰县城,以及那她烟雨蒙蒙般的回忆,那一个有着“大泥坑”的地方。

有人说,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富有艺术感的小说,也就正如那句话所说的——这并不是在表达感情,而是回避感情,所以若真有一天,有人这样问道:“《呼兰河传》到底是哪里好?竟能让人读完觉得感慨万千?”或许,我会这样回吧:“当你走到一个垃圾堆边,你将掉进污泥里的食物丢掉,可他却看到你丢来的这脏兮兮的食物,惊喜地笑了。莫约就是这样的感觉。”

茅盾曾对萧红的《呼兰河传》做出这样的评价,他说:它是一篇叙事诗,一片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这种“孤寂与苦闷”的情怀,只怕是从未读过《呼兰河传》的人所难以理解的。

呼兰河的人们就是这样,冬天来了就穿棉衣裳,夏天来了就穿单衣裳。就好像太阳出来了就起来,太阳落了就睡觉似的。到后来,那结果,谁晓得是怎样呢,反正一塌糊涂去了吧。

如此简单明了的表达,如此轻描淡写的刻画,就仿佛在我们心中留下了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留下。《呼兰河传》里,呼兰县城中的人们眼中,还可以这样: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躺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哭了一朝或是三日,就总得到城外去,挖一个坑把这人埋起来。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得回家照旧地过着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就仿佛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这一世界,生、老、病、死都与旁人没有关系,就好像死了也是应该的,不死,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

有人说萧红是冷酷的,又有人说,萧红虽冷酷却又不失柔腻,她的一生都在追求自由与爱,有追求有想法,自然就有情怀。谁又能知道,在她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着点什么呢?

她曾这样感慨:“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是什么,让她发出了这样悲凉又冷静的哀叹?

是因为她的童年吗?还是因为她曲折而难以向人诉说的人生?她心中也有梦,就像她如此刻画的: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

多希望,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份温热之中,留在这充满回忆的呼兰河畔上。读到《呼兰河传》的最终处时,忍不住眼睛有些发涩。书中这样写道: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儿工夫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儿工夫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变着。

这一些不能想象了。听说有二伯死了。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东邻西舍也都不知怎样了。至于那磨房里的磨官,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我仿佛听到萧红用她那金子般的嗓音,正悠悠唱着一首歌,歌里伴随着低低的哭泣,她就那样哭道:我要回家去……我想回家去。

哪怕——要我认错也行,磕头也行,求情也行,只要能回家。

这就是她,就是萧红啊。

就像对那些曾经让她失望悲哀到了心碎的男人,她却没有恨,更多的是难以遣解的爱恋,还有这无限的……深深的眷恋。

生的坚强,死的挣扎——《生死场》

《生死场》是萧红的成名作,代表着她早期创造的巅峰。在这部小说里,萧红用抒情的文笔讲述了东北乡村农民苦难的生活。在当时的情况下,农民们每天都是忙着生,忙着死,无法挣脱苦难,也无处去思寻苦难的来源。生了死,死了生,所以,萧红才给这部小说起名《生死场》。

《生死场》是一部让人痛到流不出泪、说不出话的小说。萧红凭借着女性作者的敏感和细腻,讲述了被压迫的村民日复一日拼命劳作,日子却还是苦难到令人悲哀的情形。而最怕的不是日子不好过,却是没有希望。那种生了死,死了生的无可奈何,那种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挣扎,给人带来一种大悲。在某种情况下,人竟然活得那么卑微。可即使是这样,萧红笔下这些饱受地主压榨、劳动成果被剥夺的农民们仍然没有认命,而是不断地挣扎,觉醒,爆发。

鲁迅先生在序言中是这样写的:

记得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时维二月,我和妇孺正陷在上海闸北的火线中,眼见中国人的因为逃走或死亡而绝迹。后来仗着几个朋友的帮助,这才得进平和的英租界,难民虽然满路,居人却很安闲。和闸北相距不过四五里罢,就是一个这么不同的世界,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哈尔滨。

这本稿子放到了我的桌上,已是今年的春天,我早重回闸北,周围又复熙熙攘攘的时候了,但却看见了五年以前,以及更早的哈尔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

听说文学社曾经愿意给她付印,稿子呈到中央宣传部书报检查委员会那里去,搁了半年,结果是不许可。人常常会事后才聪明,回想起来,这正是当然的事;对于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恐怕也确是大背“训政”之道的。今年五月,只为了《略谈皇帝》这一篇文章,这一个气焰万丈的委员会就忽然烟消火灭,便是“以身作则”的实地大教训。

奴隶社以汗血换来的几文钱,想为这本书出版,却又在我们的上司“以身作则”的半年之后了,还要我写几句序。然而这几天,却又谣言蜂起,闸北的熙熙攘攘的居民,又在抱头鼠窜了,路上是络绎不绝的行李车和人,路旁是黄白两色的外人,含笑在赏鉴这礼让之邦的盛况。自以为居于安全地带的报馆的报纸,则称这些逃命者为“庸人”或“愚民”。我却以为他们也许是聪明的,至少,是已经凭着经验,知道了煌煌的官样文章之不可信。他们还有些记性。

现在是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四日的夜里,我在灯下再看完了《生死场》,周围像死一般寂静,听惯的邻人的谈话声没有了,食物的叫卖声也没有了,不过偶有远远的几声犬吠。想起来,英法租界当不是这情形,哈尔滨也不是这情形;我和那里的居人,彼此都怀着不同的心情,住在不同的世界。然而我的心现在却好象古井中水,不生微波,麻木的写了以上那些字。这正是奴隶的心!但是,如果还是扰乱了读者的心呢?那么,我们还决不是奴才。

不过与其听我还在安坐中的牢骚话,不如快看下面的《生死场》,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

鲁迅先生在序中写道:“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可见鲁迅对这本书的评价是何等之高。

如果不能设身处地,我们可能很难去理解,怎么会有人对生活这般麻木,怎么会对生活妥协到这种地步?然而,随着萧红细腻的笔触,随着她一点点掀开战前东北农村的一幕幕,我们才能体会到,原来在那样一个时代,在那样一个大环境大背景下,在面对那么多强大得不可战胜的传统势力时,人性中最无奈的部分被她描写得淋漓尽致。

萧红曾说过,之所以写作,是因为找不到更快乐的事去做,而她又比同龄女子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所以,她的身上有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坚强。她能镇定地正视伤痛,不是轻轻掠过,而是以一种大气的心态,敢于揭示社会及人性中最冷酷、最残忍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