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先生,您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之前去搜查D大臣住所的详细情况?”我问局长先生。
“好的,其实在之前的搜查工作上,我们用了大量的时间,非常细致地对他的住所的所有地方进行了检查。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们巴黎警察十分擅长那种地毯式的搜索工作,在这方面我们经验十足。在那整整一星期的七个夜晚中,我们对所有的房间都进行了非常仔细的搜查。具体地说,进入房间开始,首先是房间中的各种家具或者橱柜,包括每一个抽屉,我们都进行了搜查,我们的警察都是经过非常严格的专门训练的,因此如果在抽屉的夹层中有什么秘密的话,他们一定可以发现。所以,假如这封信件被D大臣藏在了抽屉的秘密夹层中的话,那它是不可能被藏住的,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一定不了解我们的能力。至于我们是怎样识破抽屉夹层中的秘密的,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所有的柜子都有自己的体积,这也就意味着它有自己的空间,所以我们准备了十分精确的规尺,通过对柜子的测量来推测柜子是不是存在一个秘密的夹层,就算只是非常微小的数据差值,我们也不会轻易放过,而正是这种细致,所以大部分夹层都能被我们识破。我敢说,至少在巴黎,想通过设计一个抽屉夹层而隐藏什么秘密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在检查完所有的抽屉之后,我们继续进行的是对座椅的检查,特别是厚厚的软坐垫,我们检查得尤其仔细。一般来说,我们将选择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刺进坐垫,寻找里面是否存在异物。而对桌子的检查则要麻烦一点,我们会将桌面掀开……”局长先生将他们进行搜查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我们,并对一些特别问题进行了说明。
“可是把桌面掀开是为了什么呢?”我不太理解他们的这一措施,因此有些好奇。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局长先生回答着我的问题,“你要知道,有不少狡猾者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隐藏在桌子腿里面。他们会先将桌面弄开,然后将实心的桌子腿凿成空的,用这个办法来藏匿一些精小而重要的东西,最后再将桌面按照原样装回去,这样藏东西一般是很难被发现的。不仅是桌子可以这么藏东西,包括床架或者床腿也能进行这样的利用,所以对这些类似的家具,我们都进行了细致的搜索。”
“那么还可能直接从桌腿的某一部分进行这种凿空藏物呀,再说,鉴别桌腿里面是不是空的可以听一听敲打它时发出的声音即能判断。”我说。
“那不一样,只有将桌面移开,我们才能弄清楚里面的一切,”局长先生显然并不完全认同我的建议,“你要知道,如果是在桌腿内部藏东西,那么是不会只放入所藏的东西的,他一定还会将周围塞满诸如棉花之类的东西隔音,同时这些东西也能保护所藏的物品不至于产生异状。另外,在对于D大臣住所的搜查问题上,我们进行得非常隐秘,所以要尽量避免制造一些不必要的声音,以防惊动他人!”
“但如果像您所说的这种搜查方法,”我继续自己的质疑,“那么要想将所有的家具都进行一次这样的搜查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吧?而且仅仅只是一封信而已,它可以被卷成很细的如一根粗毛衣针一样,这样藏起来的话,是非常不好寻找的。而且假如它被藏在椅子腿里面,难道你们还要将整把椅子全部拆开检查吗?”
“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也有考虑,这种情况下我们自然不会将整把椅子全部拆开检查,”局长先生仍然充满自信,“我们选择的是比这更为精密和有效的检查方法,特别是对一些家具中的死角处。对这些地方的检查,我们一般用的是高倍放大镜进行查看,凡是任何比较新的痕迹,都能通过这种检查而发现。很多家具在被镂空的过程中会留下一些可疑的痕迹或者碎屑,用高倍的放大镜基本上都能将这些痕迹找出来,特别是一些新近人为制造的黏合的痕迹、接合处的裂缝等,根本无法不被我们发现。”
“是这样啊!那我想你们肯定也对镜子进行了检查吧?”我问,“因为镜面的玻璃与镜框之间的木板也必然存在着缝隙,按照你们的那种地毯式的搜索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些地方吧?”
“这个是肯定的,只要是在房间中的所有家具、装潢和摆设,不管它有多么复杂,也不管它有多么简单,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进行了十分仔细的检查。”局长先生说,“除此之外,房子结构本身我们也进行了搜查。我们先将整个建筑分成几个部分,然后对其分别编号,目的就是不漏掉任何一处,然后对各个部分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甚至将左右两处紧邻的建筑物也纳入了我们搜查的范围。”
“连相邻的建筑物也进行了搜查?”我对此感到惊讶,“那你们所花费的时间肯定不少!”
“正像你说的,这让我们花了很多精力,”局长先生说,“但是没办法啊,我们对这个任务十分重视,就算排除万难也得把它办好!”
“那么房子周围的地面你们是否也进行了搜索?”我问局长。
“当然不会放过,但是相对来说这个部分还是比较简单的,”局长先生回答着我的问题,“因为那里的地面全是用石砖铺成的,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看一看在两块石砖之间是不是存在着青苔或者其他被破坏的痕迹就好了。”
“是不是也已经搜查过D大臣家中存放的资料文件,或者书房中的藏书之类的?”我问道。
“这是我们重点搜查的部分,所有文件,每一包、每一捆,都由我们专业的人员进行了检查。”局长先生说,“而且我们没有像普通的搜查一样,一到检查书籍时,就把书拿出来简单地打开或者抖一抖就行了,我们基本上是每页都翻过的。一些书的封面,我们也都进行了非常精确的测量和观察,如果发现其厚度异常或者有新近黏合的痕迹,那就专门挑出来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一些值得怀疑的书页也是通过这个办法进行检测的。”
“地毯下面的地板呢,有没有进行搜查?”我问。
“这也是不会漏掉的,”局长先生非常仔细地向我们进行着描述,“我们先将地毯移开,然后通过高倍的放大镜一一查看,寻找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看上去奇怪的地方。”
“壁纸呢?”我问。
“也搜查过了,不仅是壁纸,墙壁本身我们也进行了检查。”局长先生说。
“有没有地下室?那里也没有检查出什么线索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我们常常忽视的地方,因此问道。
“是的,检查过了。”局长先生说。
“既然房间里的所有地方你们都进行了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我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意见说了出来,“那么我想,可能是你们在推理上出现了错误,那封信根本就没有藏在D大臣的住处。”
“对啊,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局长先生苦恼地说道,“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所以才到你们这边来,想听听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能不能给我提出一些好的建议?”
“如果您让我提建议,那我就建议你们再次彻底搜查一遍那栋房子。”杜宾一直保持沉默,却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非常离谱儿的话。
“你这个建议我觉得很没有必要,”局长先生并不认同杜宾刚刚说的建议,“经过我七天的搜查,我现在基本上断定那封信并不在D大臣所居住的房子中。”
“其实我的建议就是这个,除此之外恐怕很难再向您提什么更好的建议,”杜宾继续自己的话,“另外,我想你肯定是了解这封信的具体形式和内容的吧?”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了解有关这封信的各种细节。”局长先生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然后用非常大的声音把信里面的内容念给我们听,并且向我们讲述了这封信件与众不同的地方。当他把这些都告诉完我们之后,就走了。局长离开的时候让我觉得他当时非常沮丧,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这个人竟然会沮丧。
将近一个月之后,我们又迎来了局长先生。像你以前看到的一样,我们仍旧是在到处是烟雾的书房里彼此沉默着、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中不时有智慧碰撞出的火花。局长入乡随俗,也拿出自己的烟斗,很自然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和我们聊了起来。
“找到那封被盗走的信件了吗?”我对这个问题仍然念念不忘,“照我猜测,以D大臣的机智,你们可能还是没有找到吧?”
“你说对了,我简直被这个家伙给弄疯了,他实在狡猾到家了。”局长先生说,“我从你们这回去之后,虽然仍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还是听从了杜宾的建议,再一次仔仔细细地将D大臣的房子进行了一次全面搜查,结果,当然又是一无所得。”
“噢,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我很想知道大人物给您许诺了多少赏金?”杜宾问道。
“呃,赏金当然是非常丰厚的,不过具体的数字,我实在不方便向你们透露。”局长先生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充满顾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有人帮助我找到这一信件,我可以给他五万法郎作为回报。从如今的情态发展来看,这封信已经越来越重要了,找到它已经是刻不容缓了,当然,关于这件事的赏金如今也上涨了一倍之多。只是,现在的我很悲观地认为,就算是赏金比现在还要高一倍,我想我也无法找到这封信件!”
“我想,局长先生,在这件事上……”杜宾将自己的烟斗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用一种非常悠长的语调说,“您的思路应该换一个角度。”
“你能具体说说吗?我到底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局长先生很急切地问道。
“嗯,关于这个……”杜宾吐了一个烟圈,好像已经想好了所有的问题,“如果您觉得我的意见是可取的,那您就先耐心听我说一件与这封信件的丢失关联不大的事情。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清楚有关阿布尼西医生的事?”
“这个,我倒是真没有什么了解。阿布尼西医生是什么人?”局长先生说。
“您不知道也不算什么意外,因为本来这就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故事,”杜宾依然语调悠长地说着,“我听说,距今很长时间之前,一个腰缠万贯但十分吝啬的有钱人,有一次得了一场大病,可是他根本不想为自己的病花费一点金钱,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可以满足他吝啬的看病办法。他约了阿布尼西医生进行聊天,然后在聊天中将自己的病情说成是他的一个朋友的症状,希望通过这个办法而从医生嘴里套出医治这种病的方法。这个守财奴跟医生说:‘如果我的朋友是什么什么症状,那么请问医生,他应该怎样做呢?’可是守财奴没有想到阿布尼西医生的回答更加精妙,医生对他说:‘如果像您所说的这种情况,那我就建议他,马上去请一个医生为他进行诊断。’”
“噢,我明白杜宾的意思了。”局长先生立刻敏感地知道了杜宾想要说的意思,只是似乎有点难为情,他说,“杜宾你也不用这么委婉地说这件事,我个人非常希望接受高人的指点,假如他能够帮我将这封信拿回来,我肯定会将奖金支付给他。”
“局长先生既然这么说,”杜宾说话的同时,拉开了自己身前的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支票本,并说道,“那您可以在支票本上为我们填一张五万法郎的支票,一旦您将自己的大名签到上面。我就立刻告诉您这封信到底在哪里。”
我实在没有想到杜宾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招,心中感到震惊的同时还隐约替他担心,他真的已经知道信件在什么地方了?当然,我们的老朋友局长先生,此时的表情就如被雷击了一样,震惊中还带着木然。在接着的大约几分钟时间里,局长先生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不认识杜宾一样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人难以捉摸又如此市侩嗜财的老朋友。当局长的大脑又重新回到现实的时候,他仍然看上去有些不适,可是并没有怎么犹豫就拿起了一支笔,将五万法郎的数字填到了支票上,并将自己的名字签到了上面,递给满脸透出诡异的杜宾。杜宾接过支票,对其进行了一番仔细检查,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之后,将支票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一本小册子中。然后,他朝局长先生很诡异地一笑,用十分细致的动作打开了一个被锁着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封信件,他看了一眼之后,便将这封信件递给了局长先生。局长先生显然是觉得被杜宾耍了,但是仍然难掩自己的兴奋,在接过杜宾递过来的信之后,他双手都颤抖起来,在打开此信之后,用充满欲望的眼睛迅速扫了一遍信件,之后,没有留下任何话,便显得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急忙离开了。
当局长先生离开之后,杜宾才开始向对这一切都不了解的我进行了一番解释,杜宾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他说:“我们不能不承认,巴黎警方是有着很多优点的,最起码他们在办案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而且也足够聪明,除此之外,他们也非常熟悉办案方法的使用,知道什么案子该选择什么方法。所以,在局长先生把所有搜查的细节都告诉给我们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已经对D大臣的住所进行了不能再仔细的搜查了。”
“你说的‘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已经对D大臣的住所进行了不能再仔细的搜查了’是什么意思?似乎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啊?”我问杜宾。
“对,可以说,警方在D大臣的住所中进行的搜查已经将搜查的方法用到了极致,这的确是非常巧妙且完美的侦破手法,”杜宾语速很慢地说,“而且,他们能够非常坚决地执行这些方法。如果信件确实藏在警方已经搜查过的范围中,那么在警方这样细致的工作中,信件是一定能够找到的,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怀疑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