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城市英雄
2893700000047

第47章 《鄂州约法》与南北议和(2)

清军攻掠汉口之后,工商界许多人士纷纷走避租界,乃至津沪一带,一方面是保家保命,“力为身谋”,另一方面则表现了对清军的不合作态度。“所以清军的前进部队如王占元等,达到市区,一时无法收拾。”(扬铎《辛亥革命时汉口大大及其扑灭的经过》)“北军初来,尝三度致书于汉口商会,询访情形,嘱其答复。又尝遣标统某亲至商会,而商会竟无一人接洽。故北军怒,而效咸阳一炬。”袁世凯在战云密布的气氛中,开始了和民军的和谈,当时武汉工商界和武汉商会、商团,出于其工商经营利益的考虑,力图在汉口大火后休养生息,重扩旧业。汉口商会在宣统三年十二月初九日(1912年1月27日)致清内阁电中表示“深望和议早成,共谋善后,以图振兴”,“转恳两方政府,将汉口、汉阳……划为中立地点,不再开战……以苏商困,而惠民生。”(《历史档案》杂志)他们认为,只要和议实现,清帝退位,总统即属意于袁世凯。

两天以后,汉口商务总会还要求将汉口汉阳划作中立地点,这从伍廷芳致大总统电文中可知:

孙大总统、黎副总统鉴:顷得袁内阁蒸二电如下:据汉口商务总会全体商人电称,汉口为华洋荟萃之区,汉阳乃各厂林立之所,商务繁盛,甲于中国,自经此次兵燹,汉口房屋,几被烧尽,汉阳财产,亦多损失,糜烂情形,惨难言状。嗣因停战议和,北兵撤退,各商陆续回汉,深望和议早成,各谋善后,以图振兴。乃停战期迫,和议尚未发表。未来者率多裹足,已来者咸有戒心,商业凋残,华洋交困。且值此年关伊迩,正商人清理账务之时,若再展延,则房屋既失于前,账款又耗于后,摧残殆尽,祸有不堪设想。为此,商等一再集议,拟请仿照欧西市政办法,转恳两方政府,汉口、汉阳,东至长江,西至蔡甸,南至沌口,北至滠口,划作中立地点,不再开战。至保护治安,则由市自募巡警,妥为办理。俾在汉各商,得以安业,市面亦得流通,庶阳夏商民,或尚有一线生机。伏思大总理素以恤商爱民为怀,再不忍阳夏生灵再受涂炭之苦。特冒渎钧听,倘蒙俯念商艰,准如商等所请……(《临时政府公报第五号》)

支持辛亥革命的武汉商人,可以开列一个长长的英雄名单:蔡辅卿(同泰参燕药号)、李紫云(福康隆字号),刘歆生(东方汇理银行)、徐荣廷(德厚荣字号)、宋炜臣(既济水电公司)、刘子敬(阜昌洋行)、韦紫封(应昌公司)、王琴南(公成匹头号),孙涤甫(采章绸缎号)、万撝伯(万鹤龄药店)、吕逵先(典当商)……等等。他们每在国难当头便毁家纾难,慷慨解囊,表现出大仁大义,大智大勇。此后的抗日救亡中,汉口商界更有可歌可泣的卓越表现,值得这座城市永远铭记。

附录

汉口青帮头领刘玉堂

对于武汉商人的高风亮节我一直是充满敬意的,主持《黄鹤楼·城》周刊时多有追怀报道。余生也晚,无缘得见先贤,其后裔有幸认识的不多,接触较多的有刘玉堂的女儿刘四育,故对这位青帮首领支持辛亥革命的事迹有所了解。

刘玉堂是具有商人和会党双重身份的本土人,祖籍咸宁圆山刘家庄,出身于汉口一印染作坊家庭。据说当时流行之蜡染印花布,即为其父所始创。刘玉堂稍长遍游长江中下游,于漕运中洞彻社会各阶层内幕,为青帮“大”字辈大爷之一。后在清政府任侦探长,“身在曹营心在汉”。适革命党人组织日知会,由友人卢保山、王玉成介绍入会,曾暗中资助发行过当时之秘密刊物,如陈天华之《警世钟》、《猛回头》等。后来结识长沙日知会会长黄吉亭、圣公会胡兰亭会总及支持中国革命之美籍教会主教吴德施、孟良佐等,遂加入基督教福音会,历任基督教青年会及格非堂(今黄石路荣光堂)董事长。

刘玉堂为掩护革命,利用其会党领袖身份在汉口招商局对面河街开设了大方栈,作为各省革命党人之秘密招待所,并对革命党人食宿舟车多作资助。由于其特殊社会身份,清廷侦缉人员对他不能不有所忌惮。有时明知大方栈住有革命党人亦佯作不知。辛亥革命前夕,谭人凤、彭寿松由宋教仁介绍寓于大方栈,刘玉堂由彭介绍加入军警同盟会,并为之发展会员多人。共进会成立伊始,刘玉堂被委为第三镇副都督驻扎武汉,办理一切起义事宜,加强会党与新军之间的联系。举凡购买武器弹药等,皆不惜生命危险勇于承担。孙武设革命总机关于汉口旧俄租界宝善里14号,刘玉堂家亦住宝善里28号,当时任庶务,暗购枪弹炸药。10月9日,宝善里14号引起燃烧,刘玉堂当时在东孚药房购买毒药,药房工人报告消息,他急至宝善里由旁道探视,知机关业已暴露,即折归大方栈。适彭寿松拟访宝善里,亦折入大方栈与刘玉堂相遇,相对不言而泣。

起义时,刘玉堂在汉口维持商民秩序、保护洋商财产,后被委为长江陆路稽查长,盘查奸细,以辅官兵之不及。时满官张彪、铁良等指使间谍来汉暗探鄂军情形,为部下吴肖韩识破,刘玉堂即捕送暗探至军政府讯实正法,免除了后患。阳夏保卫战期间,所有民军文告尤其是招降文告,多由刘玉堂设法分送敌军后方。为促成长江下游响应革命,他还亲赴南京、扬州、镇江联络米占元、岳德安及徐怀孔等人士。

民国成立后,刘玉堂先后任驻沪鄂军交通事务处处长、汉口总稽查、副总统府参议及参谋部本部副官等职,曾亲自到湖南去提盐,解除了武汉市民战时之忧。后他弃官从商,经营汉口楼外楼大饭店及光明电影院(兰陵路中南剧场)。1937年不幸患青光眼,虽经普爱医院美籍著名眼科专家白大夫手术治疗,又至北京协和医院求诊,终因当时医疗水平所限,最后双目失明。武汉沦陷前,杜月笙惟恐刘玉堂为日寇利用,特来同仁里邀他一同赴美或香港作寓公。他以目废体衰、不堪远行为辞。武汉沦陷初期,日宪兵队长三天两头去巴黎街寓所,动员刘玉堂出任挂名侦缉队长,他不为威逼利诱所动。

1949年正月十五,刘玉堂因心脏病逝世于兰陵路中南剧场二楼住所内,享年73岁,安葬于武昌四眼井武汉大学门外之自营墓园中,墓碑上刻有“辛亥革命同志刘玉堂之墓”,碑后为扬铎所撰之生平事略。1952年,中南军政委员会在四眼井建中南贸易学校,家人只好将刘玉堂遗骸火化后携往上海,与其妻周文典骨灰同存放于上海静安寺路静安公墓内,十年浩劫期间骨灰不知下落。

2009年是刘玉堂的60冥寿,我与他的爱女、已届九十的刘四育在天声街其出租屋中见面。晚景凄凉的她常以追忆父亲和自己的逝水年华度日,向我展示了父亲及全家在庐山牯岭度假的照片,还有她的“辛亥革命志士后裔联谊会”的入会证明——那是她惟一的精神安慰。

52.《鄂州约法》倡开百年民主之风

辛亥革命的目的是“驱除鞑虏”,“创立民国”。前者是军事斗争,后者是政治建设。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当武之弛,文亦更张。阳夏保卫战的更大意义在于政治,军事上失利了,湖北军政府的政治行动还要相机进行,即以民主共和应对可能的君主立宪。

一般认为,被称为中国民主宪法蓝本的《鄂州约法》主要起草者之一是湖南桃源人宋教仁,他描绘了一个中国从未有过的“桃花源”。宋教仁是同盟会中对各国政治制度较有研究的人,他1911年10月来到武昌,认为“武昌起义在行动上已为全国倡,而根本大法也要争取作表率”,便着力于中华民国的法制建设。据说宋教仁与汤化龙于夜深人寂时,常对灯促膝长谈,“达二十余日”,商定起草了《鄂州约法》。一说“他在汤化龙家奋战几昼夜,终于草拟出《鄂州约法》七章六十条。经约法起草委员会居正、汤化龙、胡瑛、陶德琨等人审定后,湖北军政府于10月19日颁布了这部《约法》。”

对于上述两种说法,刘公孙女刘重喜和陶德琨孙子陶耀善都发表过看法,认为不是历史真实,即便如此《鄂州约法》产生的集体努力不容忽视。鄂军政府成立初期,据说有个革命党人为主体的谋略处。刘公10月12日到武昌后,即主持各项工作,不几天就组建了约法起草委员会,自任主席,成员有刘公、居正、胡瑛、王正廷、汤化龙、陶凤集、陶德琨七人,开展了立法起草工作。当时刘公与王正廷都住在离红楼不远的黄土坡陶德琨花园洋房,在他家开会数次,议决了约法的章程、条目、原则后,由刘公商请汤化龙主稿,编成了一部《中华民国鄂州临时约法草案》。

《鄂州约法》早在11月初之前就“遍布在外”,向各界公示。1911年11月14日《中华民国公报》上的一篇文告写得很清楚:

总监察处关于议决的特别通告起义同人:刻在鄂州暂设政府机关,所拟鄂州临时约法草案及官制草案业经刷印成本,遍布在外。此项草案,现定于半月后即行议决执行。在此半月以前,无论何人,均得对于此草案或承认或不承认。如有意见,尽可逐条指摘评论,录送总监察处,由监察长取决多数,以划定规,而昭合议制度。此告。黄帝纪元四千六百有九年九月念四日抱冰堂下军政府总监察处启

《辛亥武昌首义史》“大事略表”中也写道:“本月(10月)武昌军政府公布《鄂州约法》。”既然《鄂州约法》10月份就已产生,10月28日下午才同黄兴一起到武汉的宋教仁,不可能白手起家“奋战几昼夜”,更不可能与人商谈“达二十余日”。公允地说,宋教仁可能最后拍板约法的制定,起了重要作用。但不能就此抹杀刘公、陶德琨、汤化龙等人的前期起草之功,更不能说明湖北军政府只注重军事斗争而忽略法制建设。

还在11月9日湘军第二协抵达武汉时,黎元洪就以湖北军政府都督的名义通电各省,请他们派全权代表到武昌参与组织临时政府,使光复各省有一个共同的指挥机构。不久,黎元洪又通电独立各省,以电报推举中央临时政府各部政务官,尽快组织中央临时政府,统一全国军权,一举推翻满清政府。自11日起,已经起义的各省陆续给黎元洪复电,赞成湖北意见。20日,上海各省代表会议承认武昌为中央军政府,黎元洪为执行中央军政府任务之大都督,武汉在近现代史上第一次成立临时中央。

11月23日,汉阳战斗吃紧时,湖北代表居正、陶凤集到上海,请各代表赴鄂组织临时政府。一时应召而来的有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安徽、湖南、广西、四川、直隶、河南、湖北的代表。汉阳失守后,武昌处在炮火威胁下,汉口在虎威之下变得最安全。这些代表水陆两路到了汉口也不必过江过河,故假英国租界之顺昌洋行为代表会所。11月30日,各省代表开第一次会议,推谭人凤为议长,由雷奋、马君武、王正廷起草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12月3日,各省代表公布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即《鄂州约法》。

因此,《鄂州约法》虽然是南京中央政府成立前的一个地区性法规,却具有国家约法的意义,称得上中国现代第一法;它具有全国意义,一颁布即为江西等省仿而效之,对这些省份革命的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对《鄂州约法》卓有研究的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邱远猷指出:《鄂州约法》是辛亥革命运动高涨的产物,是中国资产阶级拟定的第一个具有宪法性质的地区性重要文件。它以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和“天赋人权”论为理论基础,突出地强调了人民的各种权利义务,仿照西方国家三权分立的原则,设计了都督和政务委员会、议会和法司的权限与相互关系,试图建立有效的制衡机制,以防止独裁专制。它的出现,既否定了封建君主专制制度,也摒弃了君主立宪制度,宣告了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死亡和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度的诞生。

《鄂州约法》是中国近代第一个带有宪法性质的重要文件,这在中国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过去,同盟会只是通过《军政府宣言》、《略地规则》等勾画出了共和国的笼统图案。而《鄂州约法》,则以根本大法的形式宣示了民主制共和的具体内涵。《鄂州约法》共七章六十条,宣布人民一律平等,享有言论、集会、结社、信教、居住、保有财产、自由营业等权利;有人身、住宅不受侵犯,非依法律不得逮捕、不得搜索的权利;人民享有任官、考试、选举及被选举之权利。又规定人民有纳税、当兵之义务。它的出现宣告了统治中国两千余年的皇权专制制度的破灭。其后在汉口通过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即以这个约法为依据。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颁布的临时约法,就是在《鄂州约法》的基础上加以扩大的。

湖北军政府还颁行了一系列具有创建性的政策、法令、法规。如:1.保护实业。军政府发布《保存实业告示》,“无论军民人等,不准破坏侵占。”武汉三镇中的丝、麻、纱、布四局,造纸厂、工艺传习所、蚕种制造所等,以及各县的银、铜、铁、煤、硫磺等矿物,均受到保护;2.废除苛捐杂税。对于不法之徒,不肖官吏,敢于借端勒索者,要“严行究办,决不姑宽”;3.实行低薪制。决定自都督以下,不论官职高低,一律月薪20元,班长12元、士兵10元;4.扶植商、农。“搅乱商务者斩”,“维护商务者赏”,扼制乱罚款、乱收费的现象。对农民实行“本年下忙于漕概行蠲免”以及“本年以前积欠丁漕,概行蠲免”;5.改革司法。依照法律审判民事诉讼及刑事诉讼,实行公开审判,免除了清末诉讼黑暗的弊端。这些政策法规的实施,对破除专制统治、促进民主建设、发展民族经济起了积极作用。

冯天瑜将在他的修订本《辛亥首义史》一书中,对《鄂州约法》的产生作更客观的叙述。他认为,应该说宋教仁参与了起草或最后拍板,为约法的制定起了重要作用。但不能就此抹杀其他革命党人的作用,更不能说明湖北军政府只注重军事斗争而忽略法制建设。

从1908年清廷颁布《钦定宪法大纲》始,中国的宪政走过百年。1911年的《鄂州约法》第一次把“人民”的民主权利提到应有的高度,此后百年,这一高度并没有实现,并时遭践踏。湖北军政府在辛亥革命中作出的政治贡献,为中国的民主建设和共和制度奠定了基础,值得后人永远为这些智者们心存感激。

53.复制大印认可南北议和

“两军相遇勇者胜”之说并非绝对真理。诚如袁世凯所分析的,两军势力如此悬殊,黄兴不求整军自保,反而自投罗网;不运筹帷幄把握军机,反而轻举妄动。不仅损兵折将,最后将汉阳拱手相让,这实在是黄兴不肯服输的性格悲剧。也有人为黄兴鸣不平,罗良斌1961年写道:“九月九日黄克强先生莅临武昌,组织战时司令部。本队隶属该部指挥。嗣后琴断口、蔡甸,以及反攻汉口诸役,无不参加。同时黄总之逆转,实乃大势所必致,当时国内部分人士,竟因此而不谅于克强先生者,予不禁代先生愤抱不平,且迄今犹想象其当年之大将风度也。”

其实,从“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武昌首义后去攻打汉口本来就很勉强,但民军当时气势很盛,情有可原;经过汉口较量失败后,民军还要去主动开战,以羊投虎,在同一个地方两次跌倒,就有点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