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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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是一地细碎的阳光(4)

十月末的川主寺寒气逼人,他躺在冰凉的床上,头疼欲裂。走廊里旅行团的人们笑语喧哗,他们结伴去逛街。他想起那句课文: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他把柜子里的被子也拿过来盖上,还是冷,脑后像要炸开一样,他不停地用手去敲头。

有人敲门。持续的敲门声让他很烦,他起来开了门,是那个圆脸的小导游,笑眯眯站在门外:出去转转吧,现在就睡觉晚上会睡不着的。

走出宾馆,他朝和主街道相反的方向走去。公路的右边有几个小饭店和小商店,左边是坡度很缓的草地。远远的,一群白羊在草地上吃草,没有一点声息。对面的山坡上,是一个藏族的小村落,五彩斑斓的经幡在微风中飘动。

他在草地上躺下,身边有一簇黄色的小花,天空阴沉得叫人难过,云层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他转个身,趴在草地上。

黄昏渐渐来临,他离开了。他问路边一个小店的老板娘,哪里有藏刀卖。年轻的藏族女人正在炉子上炖一锅牛肉,肉汤发出诱人的香味。她指指他来的方向,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街上有。又指指锅里的肉:吃不吃?他摇摇头。门口一个老阿妈端坐着,沉默地望着远方。

他买了一把藏刀,刚回到房间,导游又敲门,后面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他们团里的。导游说:他和你一起住。

男人很健谈,不停地说话,问东问西,问他头疼不,要不要喝红景天,要不要喝热茶。他一直摆弄着那把藏刀,头也不抬地说:不要。不要。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导游问他是不是买了一把藏刀,他说是。导游让他把刀交给他保管,说进景区要检查的,所有游客买的藏刀都要交给他保管。他狠狠地瞪了同屋的男人一眼,把刀从怀里掏出来,交给了导游。

终于到九寨沟了。他跳下车,那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恋人跟着跳下来:大哥,我们一起走。他说不用,女孩说:导游安排的,必须结伴,要不走丢了怎么办?走吧。

他远远地跟着那对年轻的恋人,他想独自走,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可那对年轻的恋人似乎很听导游的话,一直在不停地回头看,看到他离得远了,就停下来等着他。

每到一个景点,女孩都会发出阵阵惊呼,把那些惊艳的水指给他看,让他帮他们拍照,拉着他一起合影。到最后,女孩子干脆让他和她的男朋友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女孩嗲嗲地说:大哥,不行,我缺氧了,头晕,帮帮我。

他只好和她的男朋友拉着她的手。他感觉她的手软软的,凉凉的,和他那个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朋友一样。他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咧嘴一笑,很抱歉的样子。

一路走到长海,他趴在木栏杆上,呆呆地望着那一汪清澈的湖水。女孩趴在他旁边说:这里的水不能碰,都是有神性的。

他暗暗冷笑。他笑女孩说的神性。神在哪里?神看得到他的苦难和绝望吗?

男孩子拍拍他的肩:走吧,大哥。我们俩任重道远呢,得把这个小东西拖回去。

他继续和男孩拉着女孩的手,走着看着,看着走着。

一路颠簸,一车人又回到那座让他伤心的城市。

他背起背包刚要下车,导游叫住了他,导游把那把精美的藏刀递给他:还你的藏刀。我们藏族人佩带藏刀一是为了装饰,一是为了切牛肉羊肉。他接过刀,对年轻的圆脸导游说:谢谢。导游在他身后幽默地说:大哥,切肉的时候千万小心,别切了自己的手。他抬起手冲背后摇了摇。

那对年轻的恋人在车旁等他。女孩说:大哥,再见啊。我们拜见过神了,神会保佑我们的。

他走了。那对恋人,那个中年男人,还有好多刚下车的团员们,当然,还有那个年轻的藏族导游,都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他弯下腰,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匆忙离去。

少女小渔

积雪草

在小渔的记忆中,所有关于母亲印象,就是八岁那年,母亲患有白血病,躺在医院里的一张病床上,一张苍白痛苦扭曲的脸,不久母亲就静静地离她而去。

在最初失去母亲的日子里,父亲终日以泪洗面,小渔从来没有看到父亲那么难过,许多次他停下来,看一眼身边的小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宝贝,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总是告诉小渔,说母亲出差了,她信以为真。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母亲回来,她终于明白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于是小渔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见自己流出了两行清泪,追寻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全部细节。

剩下小渔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把他所有的爱都在无形当中给予小渔,让小渔感动。生活中琐碎的事情,父亲总是默默地为她打理好。

父亲对小渔几乎有些溺爱,她要求的事,父亲几乎都能做到。有时候她要求的事儿有些不合情理,父亲就会对小渔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渐渐地小渔就能彻底地理解和融会贯通父亲的下不为例政策。有时候,小渔的目的达不成的时候,只要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父亲专门为小渔制定的政策就会不攻自破。

小渔对父亲的依赖几乎有些痴迷,有时候,明明能自己做的事情,却非要父亲帮忙。

小渔十四岁那年的秋天,邻居高大妈为父亲介绍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是一个北方人,长得高大、健硕,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勤快能干的女人。父亲有些喜欢她,那一段时间,父亲的脸上逐渐地有了笑容,人也变得开朗了,走路做事都很有劲头似的。

小渔莫名其妙地开始生气,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用自虐的方式处罚自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吃那女人做的菜,她只吃父亲做的菜。偶尔看到父亲给那女人搛菜,小渔便摔了筷子扬长而去,全不顾及父亲的感受。那时候不知为什么,小渔嫉妒那个女人嫉妒得都快疯了,不是小渔见不得父亲快乐和幸福,小渔只是害怕父亲不要她了,担心父亲不再爱她了。

父亲碍于小渔,终于没能和那个女人走到一起,可是他因此很难过,情绪低落,常常一个人躲在走廊里吸烟。可是小渔却根本不懂得父亲的心,她心花怒放地搂着父亲的脖子说:以后有小渔照顾你,何必找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呢!父亲的脸上是惨淡的笑,小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代替那个女人照顾父亲,用加倍的好回报父亲的关爱。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弱智的想法。

上大学后,小渔恋爱了,有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男朋友,生活为小渔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户,人生忽然变得美好起来。两个人一起去图书馆,两个人一起在校内的樱花树下漫步,一起去吃便宜的快餐,心里却是温暖甜蜜的,见不到的时候,心底是焦灼与期盼,等到见到了,彼此凝望的瞬间,心中仍然是想念,想来这就是爱情吧!

那时,小渔想起了父亲,因为她,父亲一个人独身多年,当爹当娘,忍受着落寞与独单,不过五十来岁,头发也白了,腰也弯了,活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小渔难过自己曾经的糊涂想法,自己不可能代替别的女人,永远留在父亲的身边,也不能给父亲,他想要的那种幸福和欢爱。小渔第一次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年,她的青春年少,她的自私妄为给自己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神秘的玉镯

孙方友

三姨太的玉镯突然不见了。

天热,三姨太在院里洗脸。洗脸时玉镯总是碰铜盆,三姨太生怕把玉镯碰坏了,就摘下来放在了石桌上,不想回屋搽香抹粉后再出来戴玉镯时,玉镯不见了。三姨太怒火万丈,大声叫喊几个丫鬟,吓得两只看家鹅在庭院里转来转去地叫。

三姨太的玉镯是只好玉镯,是老爷去云南时专给她买回的缅甸玉镯,夏天戴上,美观又凉血。三姨太已戴了好几年。三姨太说她常在梦中听到玉镯里有响声,天气越热玉镯越朝外散凉气。三姨太把胳膊放在肚子上入睡,肚子就凉凉的,很舒服。三姨太把胳膊放在头顶旁入睡,三姨太的头就清爽如秋,连蚊虫都不去光顾那里。老爷说三姨太把玉镯戴活了,沾满了人气。据说戴活了的玉镯能救主人一命,有着护身符的作用。可是,玉镯突然不见了,所以三姨太就十分的生气,真像丢了护身符一般,双手叉腰,怒目审视着几个丫鬟,恶狠狠地问:“说,是谁偷了我的玉镯?!”

三姨太房专用三个丫鬟,三个丫鬟各有分工。一个叫秋红,专干粗活,洗衣晒被烧炉子打扫茅房扫地浇花全归她。一个叫秋香,专给太太捏脚捶背掏耳朵打眼儿洗澡搓背修脚什么的。还有一个叫秋菊,是三姨太的贴身丫鬟,穿梭于老爷与太太之间传递信息,另外还负责太太的膳食安排铺床叠被以及外出陪同等事项。这三个丫鬟全是三姨太被老爷从城里买来之后专配的。三姨太原来是城里的一个歌女,老爷看中了,就花大钱将她买了回来。三姨太说她最喜欢秋色,所以她就亲自给三个丫鬟命名为秋红、秋香和秋菊。

三姨太见没人回答便开始挨个审问,先问秋红,秋红说不知道;又问秋香,秋香已经吓哭了;最后问秋菊,秋菊说我只见你将玉镯放在了石桌上,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三姨太又问这个当儿来人了没有,三个丫鬟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没有。三姨太面色发青地说:“这就日怪了,外面没来人,你们又没偷,难道那玉镯自个有腿?找,给我找!找不到玉镯你们哪个也别想安生!”

三个丫鬟如遇猫的小老鼠一般开始在院子里寻找。三姨太坐在藤椅里,长长短短地出硬气,浑身都像是朝外冒着火。

三个丫鬟找遍了小四合院的角角落落,没找到。

三个丫鬟胆战心惊地来到三姨太面前,不敢说一句话。

三姨太丢失了玉镯的事惊动了老爷。老爷来到三姨太的住所,简单地问了问情况,接着目光就凶狠起来。老爷把凶狠的目光转向三个丫鬟,三个丫鬟顿时白了脸色。老爷说对偷儿怎能如此善良,要审,要动家法!

老爷一声令下,窜出来几个打手,当即就把三个丫鬟全绑了。三个打手同时拿起了皮鞭,扬得很高。

老爷说:“慢!现在你们自招或检举出谁偷了玉镯,还可以不受皮肉之苦。”

三个丫鬟非常茫然地互望一眼,没一个人说话。

只见老爷一挥手,皮鞭就同雨点儿般落在了三个女孩儿身上。鞭落之处,一会儿便渗出了血。

三个丫鬟同时呼喊冤枉。

打了一阵,老爷又喊停,然后又命三个打手拿出了小刀儿和黑墨。

老爷望了望三个遍体鳞伤的丫鬟说:“如果你们都不说,你们就将被破相,脸上刻上一条小蛇,从左脸到右脸,让你们永远也洗不清!”

三个丫鬟一下被吓昏了过去。

三姨太毕竟是女人,觉得因一只玉镯有点儿过了,便对老爷说:“算啦,全把她们给辞了算了!”

老爷望了三姨太一眼,朝打手们挥了一下手。

第二天,秋红秋香秋菊就一同走出了那座深宅大院。

三个丫鬟相互搀扶着走到一个背处,秋红说:“姐妹们,现在打也挨了,也被主家赶了出来,是谁偷了那玉镯,说出来吧!”

秋香和秋菊都摇了摇头,然后对天发誓,说是若偷了玉镯,天打五雷轰。秋红能看出人的真诚,就很奇怪地说:“这就怪了,咱们都没偷,又到处找不到,玉镯到底弄哪去了呢?”

秋菊说:“很可能是三姨太自个儿放了起来!”

秋香说:“对,咱们都知道三姨太与大少爷的事,她为了封口,故意丢了玉镯,让老爷辞退我们。”

秋菊想了想说:“有道理。为了不把我们置于死地,她还放了我们一码儿,为我们讲了情,省得我们狗急跳墙乱说一通。”

秋红说:“三姨太不是那种人,她与大少爷的事儿我们知道已久,为什么现在才赶我们走?看来玉镯是真丢了。”

秋菊疑惑地问:“若真丢了,我们三个没拿,外面又没来人,是谁偷的呢?”

秋香说:“是呀!”

秋红说:“这是一个谜,我们应该破了它,洗清我们的冤枉!”

说完,三个人就各自回了家。秋红是镇上人,秋菊、秋香是乡下人,但也离镇子不远。

不久,共产党的土改工作组来到了镇里,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土改。三姨太的丈夫和大少爷都因反动透顶被枪毙了,三姨太也被拉上了批斗台。秋红是土改积极分子,当下叫来了秋菊和秋香,三人同时上台揭发三姨太,说到愤怒处,就禁不住又掐又拧,最后异口同声斥问玉镯的下落,三姨太那时已如傻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当天夜里,由于民兵看管不严,三姨太就用自己的腰带上了吊。

秋红秋菊秋香都很怅然,因为到底也没问出玉镯的下落。

几天以后,工作组开始分配地主的财产,三姨太的两只看家鹅分给了秋红家。秋红爹原想养着看家,不想两只鹅仍念旧主人,死活不听支使,到处乱跑乱叫。秋红爹一怒之下,两刀就剁下了两只鹅头,让秋红烧水煺鹅吃鹅肉。不想秋红将热水浇到死鹅身上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那只玉镯从一只鹅的脖子里显露了出来。秋红大叫一声,顿然解开了玉镯之谜——原来是趁三姨太回屋搽香抹粉之时,一只鹅去“吃”那玉镯,玉镯便套进了它的脖子里被羽毛覆盖,造成了这一冤案。

秋红虽然为玉镯受了冤枉挨过皮鞭,但仍有着揭开谜底的激动,她顾不得煺鹅,急忙忙找到秋菊和秋香,说明了情况。三个人感慨万分,挨个抚摸那玉镯,最后就想到了三姨太,觉得三姨太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恶,由此又想起三姨太的不少好处,觉得她也是穷苦出身,下场如此可悲,也怪可怜的。最后三个人就走到三姨太坟前,将玉镯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坟头。

伙伴

陈力娇

二十五岁时,他俩共同看好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小熊的媳妇。小熊的媳妇长得不算美,但很温柔,是那种男人一到她跟前就不愿走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很少见,十个里也没有一个。但是小熊命好,遇上了。而他俩比小熊张罗对象还早,却谁也没遇上。小熊结婚的头天晚上,他俩其中的一个到了小熊的家,我们姑且把他叫做大。

大对小熊说,人家结婚都给媳妇压柜钱,你也应该给,你给了吗?小熊一愣说,我忘记了,忙晕了头。大就说,那我替你送去吧。小熊就拿出四百元钱给了大,并嘱咐他一定放在穿衣柜的四角。大就点点头去了他们的新房。

大刚走出门,有一个人也向小熊的屋子走来,只是他低着头,没有看见心急火燎的大出来。等他见到小熊,才知道大去给他放压柜钱了。小熊说,你若早来就和他一起去了。

这个人就是小,就是和大一起看好小熊媳妇的小。小听了小熊的话很后悔,他知道,新娘这几日就住在新房,她的单身宿舍很远,就一边布置新房,一边住在新房。

小转身想去追大,小熊叫住他,小熊说,你明天做伴郎的服装还没弄好,弄一下服装吧。小就打消念头去穿试服装,心里却很不畅快,小明白,他不能像大一样见一见新娘了。

见新娘做什么呢?小和大都有理由。大是愿意听小熊媳妇甜软的声音,一听上去,就像听小时候的摇篮曲,听着听着就陶醉了。而小是这半年来,母亲和父亲闹离婚,他心里的抑郁就像房檐上的积水,不住地往下滴,就想找一个人倾诉。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是小熊的媳妇他不知道。

说起来小熊的媳妇还是小给介绍的。那天,小和大,还有小熊去看电影,有一个女孩向小要座,小则让她去了小熊旁边自己的座位。后来许多日子里,小都为自己那天的行为后悔。小就忍不住和大说了。大说,都是命,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