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恩插嘴说:“这我就不明白了。婚前风花雪月,婚后柴米油盐,你又不是毛头小伙子,这种转变早该料到啊。”窦志强也帮腔:“是啊。女人光鲜亮丽,谈吐优雅,举止有度,要么是工作需要,要么是社交需要,都是给外人看的。要是回家还这么端着,累不累啊?下厨也穿晚礼服,你就算不笑死也得气死。关起门儿来过日子,哪儿来那么多哩格儿楞?情调儿不是不能有,但是得先把媳妇儿哄开心了再说。”“这道理我当然懂。可是把她哄开心了,我就不开心了,还有什么情调儿?我说今儿天儿好,一块儿开敞篷儿兜风吧!她一皱眉:紫外线照射多厉害,涂防晒霜也挡不住啊!我说傍晚的时候儿去颐和园拍日落,她说:等捏完脚再说吧。我说:等您捏完脚天儿都黑了,要不您捏您的脚,我跟您告个假,自个儿去拍照如何?嗬,这可了不得了。她跟吃了枪药一样,立马儿炸了:是一人儿去吗?跟谁去啊?嫌我多余了是不是?然后挨个儿数落我手底下的女员工:这个骚,那个媚,不是狐狸精就是白骨精。有时候真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莫非真应了三国里那句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婚久必离?”
“休得胡言!”窦志强打断他,“你这叫游戏婚姻,歪批三国。离婚离婚,你以为离婚是那么好玩儿的?”沐国恩说:“按说我这老光棍儿根本没资格奢谈什么结婚体验,不过对当年窦总离婚的事儿还是记忆犹新。他当时精神恍惚,形销骨立,连脖子都瘦成细长的了。一见我,开口就是他跟前妻那点儿事儿,整个一祥林嫂。”窦志强白了他一眼,心想:我当时有那么没出息吗?
又对潘摧锋说:“他这是给我留面子呢。真实情况比这还惨。影视剧里把离婚说得好像过家家儿,就跟无痛人流儿的广告一样,不能当真。你要真准备抽筋扒皮一回,我们也不拦着,当然也拦不住。”“就是嘛,”沐国恩接过话茬儿,“不就是在一块儿待久了有点儿腻味吗,多大点儿事儿啊!”
小潘见窦、沐二人劝得恳切,便找补起来:“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打算跟她翻脸。可是她天天这么严防死守,谁受得了啊?吃晚饭的时候正跟窦总聊到兴头儿上,她突然打电话跟我发飙,说是从我电脑里翻出陌生女孩儿的照片儿来。”“瞧,还是你不对在先嘛!”窦志强说。“无非几张时装照。两个月前卡地亚打算在《嘉人》杂志登广告,请摄影师给几个模特拍照。我在旁边儿看着技痒,也凑热闹拍了几张。就为这不依不饶地,至于吗?”“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你简直成了潘汉年第二,难怪丧失组织上的信任啊!”窦志强半开玩笑道,“你要是光棍儿也就罢了,这对于有妇之夫就叫作无组织无纪律。你说光拍照片儿没干别的,谁信呢?女性在这方面特别富于想象力。你出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不知道?人家气就气在你明知故犯。”“那你说我该咋办?回家跪搓板儿不成?”
窦志强放下酒杯,也开始喝雪碧:“负荆请罪是必须的,但还得从长计议。你说她缺乏安全感,那就让她觉得安全呗。
你们俩结婚有几年了,又不缺什么奶粉钱,就没想过生儿育女吗?”“这事儿……我们商量过。刚结婚的时候贪玩儿,打算过几年再说。现在她总是跟我戗戗,我都开始担心婚姻维持不下去了,哪儿有心思……”窦志强又喝了口冷饮,若有所思:“让我好好想想。小潘,你少年得志,事业有成,长得又帅,潘驴邓小闲都占全了。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小潘闻言登时变色,良久无言。沐国恩瞪了窦志强一眼,心说:
“何必说破他的隐私呢?”窦志强点点头,说:“今儿酒喝多了,话也说多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又何苦瞎掺和呢?差不多了,咱也该回家洗洗睡了。”于是站起身来。不料潘摧锋却开口了:“其实婚后我还算老实吧!只是在两年前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女孩儿。”
窦志强安然坐下:“不出所料。看上她了?”“不是我吹牛,这么些年也算会过不少美女了,像她这么让我动心的真是独一无二。
她说要去法国学时装设计,但家里供不起。我想都没想就给了她五十万元,然后就是一直联系不上,直到最近来信说要回国找我。”
沐国恩忍不住插嘴:“就这样儿的人品,你还念念不忘啊?”
“我以前泡妞儿,轻而易举就能得手,久而久之就乏味了。
没有头脑的美女,对我来说就像快速易耗品,图个新鲜而已。她跟她们完全不同:有艺术气质,言谈话语能启迪心智,激发灵感。
就算把她抱在怀里,也能感受到她的心灵如闲云野鹤般飘逸。我知道她也许仅仅在利用我,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帮助她,满足她,不惜一切。”窦志强无奈地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只为追求虚无缥缈的真爱?这不是犯贱吗。”沐国恩也忍不住了:“你要是光棍儿,追她是发疯;结了婚还不死心,简直就是自杀。像她这种女孩,可能除了自己,不会爱任何人。艺术家往往具有非凡魅力,可是你看看艺术家的配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别幻想跟她在一起能过上什么神仙般的日子。她现在愿意继续跟你来往是因为你能资助她,她一旦攀上高枝儿或者功成名就就没你什么事儿了。无论她有多迷人,这段恋情有多疯狂,你如果一意孤行,最终肯定被她弃之如敝履,就像《卡门》里的唐·荷塞一样。”“对啊,你为了她离婚,她才不会当回事儿呢。如果等她把你甩了之后,你才意识到现在的家庭有多可贵,那才叫悔之晚矣。”
小潘被说得双手抱头:“我知道你们说得都对,可我就是欲罢不能啊!”沐国恩说:“你情场得意惯了,觉得吃不到的葡萄才是最甜的。你上赶着追她,她爱搭不理,虚以委蛇,你还觉得受宠若惊,心花怒放,觉得自己特无私倍儿崇高,被自己超凡脱俗的高尚所感动,很有成就感,对不对?你以为自己是她的白马王子和大救星,其实在她眼里,你顶多算是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可以当作靠得住的朋友,离终生伴侣的标准还差得远。当她不再需要你帮助之日,就是她离开你之时。她上回从你这拿了钱就不再搭理你,现在跟你联系貌似为了重温旧梦,其实更可能是利用你找份像样儿的工作。你那么聪明,这都看不出来?”
窦志强续道:“退一万步,就算你跟她好上了,又能如何?仙女和王子结婚后,照样儿得过凡人的日子,你迟早会发现新的关系越来越平淡无奇,越来越像你今天的夫妻生活。艺术家也会渐渐老去,灵感枯竭,出现危机感,开始更年期。你已然经历过尊夫人从大姑娘变成小家妇的全过程,莫非打算换成她,重新来过?等这位时装设计师也不再年轻时,再换个人?”沐国恩不失时机地帮腔:
“您要真打算这么玩儿,可得相当有钱,相当能折腾才行啊!”
一番忠言说得小潘频频点头:“两位大哥明鉴!我还是踏踏实实回家耕责任田吧。”窦志强道:“这就对了。咱也该撤了,服务员!”小潘抢先结了账,说:“今儿听二位教导,感激不尽,窦总就甭跟我客气了。”三人于是离席,驱车而行。沐国恩先把小潘送回家,脱口而出:“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冲动啊!”窦志强道:“被媳妇儿打压得太久,总得发泄发泄嘛!据我所知,他也就是说说而已,才不会离婚呢。”“怎么讲?”“我听他叔叔老潘说过,他媳妇儿家相当有钱,小潘的生意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岳父的提携。所以在他羽翼丰满之前,最多也就是偷腥罢了。”
哥俩儿告别时窦志强说:“光顾跟他瞎掰扯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他推介饭馆需要招个助手,将来主要工作就是帮他拉客户,游说别的单位去那个饭馆儿聚餐、宴请、开培训会研讨会发布会什么的。你认识合适的人选吗?”沐国恩说:“你们俩都有自己的公司,人都是现成的,还问我干吗?”“我那儿可没闲人可用。
他说他专卖店里的售货员干这个活儿没经验。前些日子他打算从高档饭馆儿挖人过来,面试了几轮儿,看中了一个,但两天前那个女孩儿在微博里暗示她怀孕了,小潘只好另请高明。”“我试着找找看吧,”沐国恩说,“那个饭馆儿在哪儿啊?”“这是饭馆的名片,还在装修,不过快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