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张先
锦筵红,罗幕翠。侍宴美人姝丽。十五六,解怜才。劝人深酒杯。
黛眉长,檀口小。耳畔向人轻道。柳阴曲,是儿家。门前红杏花。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你爱的人,也有一个爱你的人,还有一个属于你的人,也许这就是爱的定理。能和爱的人相伴到老,自然是最完满的人生。然而许多人并不能如愿,他们有一番流水落花的惆怅,一场惊涛骇浪的挣扎,等到一切过去后,心就趋于平淡了,他们渐渐醒悟,所爱的人往往不属于自己。
可还有一个人藏在你记忆深处,她爱你。当你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想起她,想起她当初的表白。不管你拒绝与否,她对你的表白,是你尝到的一口突兀的甜蜜。
这是一首小令,描写典型的才子佳人。虽是小令,但一点也不亚于那些长篇大论的爱情故事。捧读它,犹如碰触到一抹绿草的清新。
佳人是一名歌伎,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的年纪,拥有一个灿烂的花季,一双看什么都朦胧的眼睛,以及一颗纯真的心。她虽是歌伎,却并不缺少这些。她无暇过多地去抱憾自己的遭遇,哀叹自己的卑微。那些灯红酒绿的宴席,在旁人看来是逢场作戏,她却认为再自然不过。
年轻使她青涩,而工作又使她热情如火。
宴席上往往是才子们大展才华的场合,他们有时潇洒泼墨,在席间填一阕煽情的词,就能获得佳人的芳心。自古佳人爱才子,她喜欢细细端详这样的潇洒。
有一天,宴席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张先。
张先早负盛名,他有三句脍炙人口的词——“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迟,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三句词,因有三个“影”字,所以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张三影。
风流是才子的天性。相传张先曾与一尼姑私下交往,尼姑的师父知道后,将尼姑幽禁在一座小岛的水阁上,但一泓湖水隔不断两人的情愫,每到深夜,尼姑就悄悄放下梯子,等张先驾舟而来,登阁相会。
论才华,论风流,张先都与众不同。由于他的名气,达贵人都乐意设宴邀请他。他的到来,无疑会让翠绿深处泛起一抹摇曳的红。
这场宴席,是张先与歌伎的一次邂逅。
锦筵铺红,罗幕泄翠,一位十五六岁的美人缓缓出场,“黛眉长,檀口小”,美得令人窒息。众宾客眼前一亮,都巴不得她在劝酒之时,在自己身边多待一阵子。
然而最得意的还是张先。她频频为张先倒酒,张先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微醺。
张先见她小小年纪,居然“解怜才”,懂得他与众不同,懂得欣赏他的绝世才华。其实,她对张先早有耳闻。她现在活像个年轻的追星族,一颗心只在张先身上,丝毫不会顾及到其他宾客的感受。
但崇拜一个人不等于爱上一个人。张先当然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于是他淡然。
可浪漫总是爱纠缠他。张先正酒酣耳热之际,她忽然附在张先的耳边说:“柳阴的转角处,便是我家。门前有棵红杏树。”
这样的表白,热烈、露骨!她是歌伎,不需要拘于礼法,墨守成规。
她知道,如果不把握这次机会,她与张先,都将在宴席过后,随风散去。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她毫不犹豫地将爱情的窗向张先开启:
她让张先去家里找她。
曾经有个朋友对我说,他很喜欢一个女生,可那个女生追求者很多,这让他感到没有把握,所以有好几次在她身边的机会,他都没有表白。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敢。我说,一个人的心里到底怎么想,你并不清楚,要是你真的喜欢她,你至少要让人家看到你的诚意。
如果仅仅是怕被拒绝而不开口,那你爱的人还是你自己,因为你把你的面子看得比她更重要。自私,是最大的阻碍。有时候,被拒绝不是损失,而是另一种得到。
歌伎懂得,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在内心设防的人,才会永远觉得,幸福离他十万八千里,其实只要你拿下防卫,涌进来的,不一定就是阴霾,而你一旦关闭,那就连一米阳光也得不到。所以,敢于追求幸福的事物,哪怕是一粒微尘,一堆草芥,都能柔情万千,感动世界。更何况,一个女子能如此不顾一切的追求,这不是真爱是什么?她的绵绵耳语就是一张爱的证明,无论张先接受与否,她都不后悔。这份突如其来的甜蜜,对张先来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觉得,“门前红杏花”还有另一层意思。
陆游《老学庵笔记》记载,辽国使臣李俨出使宋朝,一日饮宴,李俨手持盘中的杏子说:“来未花开,如今多幸。”幸即杏的谐音。
门前的红杏象征着爱的幸福,等着张先去凭空摘下。
张先有没有去赴约呢?我们不知道。但依着他的性格,他又怎能忍心辜负她的真情?
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张先一生妻妾成群,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她的身影。一厢情愿的想法,有时也是一种祝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