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帝国的典型样本
当历史转了三百六十度
1944年,在抗日战争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郭沫若写下了著名的《甲申三百年祭》。他以1644年明朝灭亡、李自成进入北京后迅速走向衰亡的历史为蓝本,提出了一些十分具有时代特色的问题。
李自成的起义为什么会失败?这是一个被讨论了很多年的问题,尽管现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这个问题本身的魅力,思考这个问题所获得的启示,意义已经超过了答案本身。
当历史的指针转过了整整三百六十度,1644年也变成了公元2004年,有关李自成、有关明朝灭亡的讨论依然没有停止。
这就是历史的魅力,也是明朝的魅力。
明朝还有其他十分具有魅力的话题,比如:朱元璋为什么要杀功臣?为什么明成祖朱棣和建文帝叔侄之间的家事,会变成一场内战,甚至广大的朝臣都参与进来?为什么在明代,可以出现魏忠贤那样只手遮天的大宦官?为什么崇祯皇帝如此勤政,还是无法避免王朝倾覆的命运?
这些问题,永远都不会有定论,当历史的时针转到不同的刻度时,处在不同时代的人们,自会有自己的看法。
现在,时针定格在三百六十度之后的两度,公元2006年,我们将明朝的这些问题,当成中国古代帝国的典型性问题,剖析这些典型的案例,希望引起一些思考。
典型帝国的典型病症
明朝是中国古代典型的封建帝国,其典型性表现在各个方面,诸如皇帝的无限权力,依靠皇权而获取自己职权之外利益的不法大臣,皇帝将国家当成私有财产,士大夫们失去道德理想,成为皇权的附庸,公正和清廉成为空谈,等等。
这样的典型帝国,必然具有帝国的典型病。
中国古代的帝国,都多多少少具有一些病症,只不过在有些时代,这些病症是典型的、显性的,而在有的时代,这些病症是非典型的、隐性的。在西汉的文景之治、唐代的贞观之治这些时代,帝国病症处于隐性发展阶段,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而在秦二世、汉献帝、宋徽宗执政的时候,帝国病症就完全暴发,呈现出显性状态。
不知道是应该惊喜还是应该叹息,明朝从头至尾的二百七十六年之间,帝国病症都处于显性状态。值得高兴的是,明朝可以作为一个典型的样本,值得叹息的是,这个维持了近三百年的王朝,竟没有一个时刻能够让帝国病症表现得稍微轻微一些。
从朱元璋的独裁统治开始,明朝就进入了一个狭长的隧道,在前进的路上,只能沿着朱元璋留下的路蹒跚而进,因为隧道的狭窄,根本无法转身,无法回头。
于是,明朝渐渐走入了死胡同,一直到了尽头,依然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
明朝的皇帝,并不都是恶人,明朝的大臣,也并不都寡廉鲜耻。但是,明朝的君臣们却共同炮制了二百多年的苦酒,这苦酒,皇帝喝了皱眉,大臣喝了憋气,百姓喝了痛苦。
明朝灭亡之后,思想深刻的顾炎武就说,历来王朝的灭亡,有两种形式,一种叫做“亡国”,一种叫做“亡天下”。他把“国”与“天下”区分开来,就是要把明朝的典型病症解剖,抛弃那些满是脓疮的毒瘤,留下那些可以为“天下”造福的鲜活血肉。
终结者,还是堕落者
明朝的腐败现象很多,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明朝对国家的各项制度设计得十分完善,这也是世人公认的。那么,为什么在制度设计如此完善的时代,各种违反制度、破坏秩序的行为还屡见不鲜?
是这种制度走到了尽头,还是这种制度下的人都已经丧尽天良?
从这种截然二分的立场去讨论问题,自然会得出偏颇的结论。事实上,明朝的制度虽然完善,但施行的有效程度值得怀疑;而当时的人,虽然普遍的道德水准不算太差,但为了生存或名利而抛弃原则的行为也比比皆是。
明代把中国传统的帝国体制发展到了极致,同时也把帝国体制的各种弊端完全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事实上,中国帝制的历史发展到了明朝,制度上已经不会有再多的变化,后人所能做的,也只是修修补补而已,然而,明朝所留下的帝国典型病症,却要再过很久才能彻底根治。
有一种看法认为,清朝入关后建立的统治,打断了中国历史发展的正常序列,其实不然。历史到了明朝,帝制的各种制度已经根深蒂固,这并不是政权变更就能打断的,事实上,清朝统治者大体沿用了明朝的制度——所以,清朝在经过前期的上升式发展之后,也迅速走向了衰落,暴露出了帝国的典型病症。
明朝完成了帝制时代的制度完善和皇权强化,随之而生的各种恶果,也自然被明朝统治者自己所咽下,而明朝没有消化的苦果,还要清朝继续咽下去。
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郭沫若所提出的疑问,并没有最完美的答案,但明朝作为帝国的典型样本,则永远值得读史的人细细品味,并细细为它的种种病症开出自己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