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读人:历史规则的现代读解
读史使人增智,使人沉醉,但有时也令人迷惑,尤其在一个人被各种“合情合理”的观念束缚住了的时候。中国的史书,体例之完备、卷帙之浩繁,都可称举世无双,但结果却是并没有令中国尽早地跳出那个使人窒息的封建时代,那个在上边山呼万岁,下边莫谈国事的时代。读史的人又多有不同。天子、龙子、龙孙们,按理说这些历史书就是给他们读的,因为其中的所有内容,都是为其统治和生活服务的,往往皇帝的本纪之后,并非大臣的列传,而是嫔妃的生活琐事、家长里短。所以即使玩世不恭的天启皇帝,想来也会捧着史书,去考据书志里有关木工技术发展的脉络吧!将相大员们读史,是学习怎么吸取古人的教训,把官做下去,不,是做上去;而士子秀才们,更把历史看做打开黄金屋的敲门砖。总之,史书在那个年代和《论语》一样,属于工具书的范畴以至有很多现代人不再看历史了,认为那里边都是假话和空话。
其实不然。我们的史书里边虽然有很多是假话,但其中还是有拨开这迷雾的要诀的。因为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任何东西如不添加一点假话的色彩,就无法顺利进入“进呈御览”的程序。也就是说,现代人必须带着辩证的观点,掌握破译秘诀,才能去回眸我们祖先的部分迷离不清的历史细节。
中国的人口,历来是世界上最多的,而人海中复杂的人事关系更是蔚为大观。纵观其中的关系学,也就是游戏规则,当然对于每一个有志在人海里扑腾一番的人来说,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恰如“中国结”被当作是艺术品一样,这真是种意义深长的自嘲。而如果在民间,还有“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余地,但是在官场上就没有翻盘的时空了。所以说,大凡提到“历史”层面上的游戏规则,实际上是非常要命的东西,因为只能玩一次的游戏,其实已经不能再算是游戏,即使是那些“游戏人生”的家伙,他们不是也只能活一辈子么?
所以,洞悉和掌握这些游戏中的规则,就显得比较重要了。但那是对于历史人物而言的,像冯谖、李泌、曾国藩这些人,就都非常善于在权力、命运的变幻中体会游戏三味;而韩信、侯君集、袁世凯等人虽然曾经煊赫一时,后来却在得意状态下失去了手中的一切。对比他们的文治武功,实在令人迷惑,但解析他们为人的文武之道,却可以悟出这样的道理:有地位、有能力的人,不一定最后能够成事,能够全身而退;而屈沉下僚的人,也不意味着他不精擅游戏规则。
这本书里的主体内容,主要围绕两个方面展开:文,就是保护自己,发展自己:多交朋友,多长本事,多占权力,多留退路,其实每一个不想出家的人,都是要在这些问题上一辈子打转的(当然也有人还要加上“多找女人’’这一环节);武,就是权威至上,即使自己有枪杆子,也不能目无君上(眼中有无已经是要命的砝码,更何况心里),需要卖命打拼的环节。更要多有计算,进退自如,有干小事成大事的耐心,也要有当“懦夫”的勇气。
这些规则,对于现代人来说,意义何在?
其实,我们现在很多权谋、智术读物的失察之处,就是直接地去解读历史,希望“古为今用”,但殊不知那历史其实是给“内圣而外王”的人读的(理论上),让其明白得失天下的智慧与教训。
我们中的一些人虽然有为之扼腕击节的兴致,但于修身齐家干事业终究相谬千里,没有像小女生沉溺琼瑶、海岩式电视剧那样的疾狂之必要。杜牧同志好谈兵,更有“补尧舜衣裳”的远大抱负,焉知他上了阵就会比赵括、马谡之流强?杜牧不分云泥之别,所以当时就已经为当权者嗤笑了。
读史且有抱负的,切忌往大而无当上使劲。
而我们现在正缺乏这样个人的智慧我们猜卦算命的读物、风水地理的经典,实在比创业成家的“须知”要“成熟”得多。
我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回眸历史细节的时候,添加一些近似人生方法论的东西进去,而不是唱唱高调就完了。
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时常想起一段著名的京剧折子戏:《三岔口》。那里边是两个人执刀,在一间屋子里互相摸索,却是谁也觉察不出对手的确切方位,只好打一阵,摸一阵,惹得台下的观众笑声不断,叫好不绝但这时如果剧场里的灯突然熄掉,台下也变成了一团漆黑了呢?那观众们恐怕就笑不出来了,更叫不成好了,因为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然而那台上的演员,却因为早已稔熟了戏科,他们还可以热热闹闹地打下去虽然他们也“看不见”对方。
我们读史看时事,如果没有掌握其中游戏的规则,其实也和被迫在黑暗里看《三岔口》的看客是一样的。
如果君主是太阳,那么大家如何解释、利用它的能量。如临深渊的权力个体们,洞悉了这个玄机,并坚定不移地认定它、执行它的人,才真正算是开窍,可以入局了,开始在这个名利生死游戏中成为参赛者,并开始飞黄腾达的个人奋斗。如果权威产生的过程,其实就是虫变成蛊的过程,那么权力个体应该如何认识这个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