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姨娘乃是由通房丫头抬的姨娘，十多年来都生活在老夫人的威压之下，对老夫人早已经敬畏到了骨子里，何尝见过有人胆敢如此挑衅老夫人的威严，直至现在，想起之前的一幕，还有些腿脚发软。
“娘且放心，大妹妹心中自会有分寸。只是这屋子！”水明轩见得一世狼藉，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
“我先去清风居住些日子，等这里收拾干净了再搬回来！”水幻晴自然是不可能再住这里，当下唤过一干下人，吩咐他们将屋里的东西连同家具尽数换掉，自己则在董姨娘和水明轩的陪同之下搬到了隔壁的清风居。
宋鹏煊才走出浅云居不远，便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传话让他们去老夫人所在的听雪园里一趟。
水氏脸色见此，脸色微微一变，却不敢有丝毫的违抗，扶着宋鹏煊来到听雪园中。
钱嬷嬷早已经等候在花厅门外，见得两人走来，低声说道：“老夫人此刻正在气头上，姑奶奶和表少爷可莫要再惹怒老夫人了！”
“多谢钱嬷嬷提点！”宋鹏煊温润一笑，神态恭谦。
“快进去吧！”钱嬷嬷对宋鹏煊的态度很是受用，打开门示意宋鹏煊母子进入之后，随手带上了门，与留在外面的孙姑两人一左一右，谨守地守于门外。
宋鹏煊母子才进门，便听坐在上方的老夫人猛然一敲龙头杖，威严的声音冷声喝道：“跪下！”
“噗通！”
老夫人话音方落，宋鹏煊便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水氏亦是丝毫不敢耽搁地跪了下去，却心有不甘地叫到：“娘！”
“你给我闭嘴！瞧瞧你们做的好事，今日真真是把老身的脸都丢尽了！”老夫人才说完，便气虚地咳嗽起来。
“老夫人，您别生气，您若是不高兴，随便打骂煊儿都可以，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宋鹏煊听到老夫人的咳嗽声，满脸关切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满是情真意切。
“是啊！娘，煊儿他已经知错了，您就别再生气了！”水氏忙站起身来到老夫人的身边倒了一杯水服侍老夫人喝下。
“再说，娘您也看到了，这一切都是雪琴那贱婢在引诱煊儿，煊儿也是无辜的啊！”水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夫人的脸色。
而宋鹏煊闻言亦是带着几分忐忑看向老夫人，心中暗忖着老夫人究竟对昨夜之事知晓了几分，而叫自己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果然，在听到水氏的话后，老夫人苍老却不浑浊的双眼带着洞彻世事的精明一撇自己的女儿与外甥，冷冷一笑：“你们真当你们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吗？我还没有老糊涂！别在我面前耍弄那点伎俩，你们，还嫩着呢！”
若是没有她的刻意放纵，这两人还真以为那日水幻晴落水之后，还能等到宋鹏煊来相救？若是没有她的刻意调走了浅云居一带夜巡的护卫，昨夜宋鹏煊又怎会那么轻易地进了浅云居还无一人发现？真当水府的防卫都这般松懈了吗？
“这……娘，您，您都知道了？！”水氏一怔，为老夫人揉捏着肩膀的动作顿时僵住。
“继续！”老夫人微微阖上眼眸，没有回答水氏的话。她这个女儿，心机虽有，但终究还是资质不够，幸而，这煊儿天资过人，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是！”水氏闻言微微一愣，继而脸色一喜，继续卖力地为老夫人按摩着肩膀。
宋鹏煊此时此刻，哪里还会不知道老夫人叫自己过来的心意，当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夫人，您，您不生气？”
“我当然生气！”老夫人目光严肃地看着宋鹏煊，“你竟是这般简单的事情都办砸了，我怎能不生气？煊儿，男子汉大丈夫，为成大事自当不择手段。之所以生气，并非是你所做的事情，而是你失败的原因。你可知你今日之事错在哪里了？”
“求老夫人赐教！”宋鹏煊恭恭敬敬地朝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你错在太过心急，错在不该去招惹雪琴这么一个贱婢！更错在你的手段不够狠！”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地刮着茶水面上的浮泡，老迈的眼眸之中有着平日里无法窥见的阴狠与城府。
“你如今对水家的生意已经掌控了四成，只要再有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掌控大半水家的势力。而晴丫头也还有半年才及笄，你已经等了一年多了，为何不再等半年？届时，即便是晴丫头心有他念，也只能依附着你！”
“老夫人教训的是！”宋鹏煊低敛的眉眼之中闪过一丝戾色，却被他完美地隐匿无踪，老夫人说的事情，他早已经思量过，但……
“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但是，你只是不愿意娶晴丫头这么一个商女为妻，以免影响到你的仕途，所以昨日才会夜入浅云居，可是？”
就在宋鹏煊心思转动之际，老夫人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夫人，你……”宋鹏煊顿时骇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是尽数被老夫人窥尽。
“所以，我方才说你不够狠！”老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倾注了自己所有希望的外甥，阴狠的眸子之中闪过的是对他全然的赞赏。
她的轩儿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有如此的心机与城府已是难能可贵的天资过人了，剩下的，便是时间的磨练，相信在有了整个水府作为他的基业之后，未来自是不可限量。
“你可曾想过，若是晴丫头某日出府被人掳走彻夜不归，又或是，前日，你在救晴儿的时候，迟了一步！那么今日的事情，可还会发生？”老夫人悠悠开口说道，此刻，日头高升，有阳光自窗外洒入，斜斜映在老夫人的脸上，将其一张老迈的容颜形成了诡异的一明一暗，看去竟是如此的森然。
“娘！”水氏闻言不由低呼一声，似是没有想到，老夫人竟是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要知道，她和宋鹏煊做了那么多，也不过是逼着水幻晴无奈之下委身给宋鹏煊做妾而已，却没有想到，这老夫人，竟是……
“老夫人，晴儿她毕竟是我的表妹，我……”宋鹏煊亦是迟疑了片刻，若是昨日之前，或许他并非没有起过其他的心思，却因为无法得知老夫人的态度而采用了其中最温和的方法。
便是之前水幻晴的落水也是他在为纳她为妾而做的准备，毕竟，有了救命之恩，他日后再以一副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水府嫡女为妾，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狠！”老夫人蓦然一笑，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慈爱。轻轻拨动手上的佛珠，俨然是一副虔诚的礼佛信徒模样。
“当然，我之前说的，也只是举个例子罢了，让你以后碰到相似的事情，明白该如何做！晴丫头是我的孙女，我自然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够情投意合，而她嫁你为妾之后，你也能够善待她！日后你高中状元，入朝为官了，也不算委屈了她！”
“是！煊儿定然谨遵老夫人教诲！”宋鹏煊心中轻轻吁了一口气，若是可以，他自是不愿再伤害水幻晴，甚至只要她愿意嫁给他为妾，他也会倾心去呵护她。
“那个雪琴，你准备如何安排？”老夫人见宋鹏煊明白了自己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问道。
“这……煊儿想先留在身边当一个侍婢。”宋鹏煊想到之前雪琴对自己说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开口说道。
“她的身份，也只能做一个侍婢，你还年轻，有的是大好前途，切莫在女色之上花费太多心思！”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反对宋鹏煊的决定，有些事情，堵不如疏，想来宋鹏煊只是一时迷恋雪琴年轻美好的身子，还不如等他对雪琴的热度过去了，再想个法子处置了她就是。
宋鹏煊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色，却也没有多加解释自己之所以留下雪琴的原因。
“你风寒未愈，就别再跪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记得回去之后和吟香说一声，别再去逸轩居找明轩了，他，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的！”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宋鹏煊退下。
“……是！”若说今日之前，宋鹏煊还无法确定老夫人的态度，心中有所顾虑，那么此时此刻，他便已然完全放心。
这偌大的水府，老夫人便是天，既然她已经明确地表示支持自己，那他又何必再将水明轩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子放在心上。
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在想尽办法挽回自己的声誉之时，加快对水家权势的控制，以及努力得到水幻晴的芳心……
钱嬷嬷见得宋鹏煊母子离开之后，这才回到屋中，细心地为老夫人添上一杯茶水之后，钱嬷嬷才小心地开口说道：“老夫人，表少爷他还年轻，有些事情急不来，您也莫要太过操心了！”
“我明白，这孩子，总归还是急躁了些，这晴丫头还有半年才及笄呢！偏生这般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受个教训，也能磨练他一番。”老夫人端起钱嬷嬷添好的茶水抿下一口，嘴里虽是在责备宋鹏煊的急躁，眼里却依旧是掩不住的宠溺。
“老夫人，大小姐她经过今日之事，若是对表少爷……”钱嬷嬷是老夫人的心腹，自然明白这宋鹏煊可谓是老夫人的命根，当下微微迟疑着说道。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煊儿的身份还能委屈了晴丫头不成，这煊儿可是有功名在身的，日后煊儿入朝为官之后，只怕便是那个官府千金都趋之若鹜想要嫁给煊儿，到那时候，晴丫头就知道我这个祖母是为她好了！”老夫人轻轻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苍老的脸之上满是沉定与平和之气，唯有一双闪烁着丝丝暗芒的眼，在告示着她的内心，并不若外在表现出来的那般与世无争，佛性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