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格调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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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吃饭是一种大是大非(1)

活着的人都要吃饭,不吃的话,就会饿死。但是,不同的人吃饭的方式也就不同,方式不同,在历史的长河中就显现出了一种格调,一种为人的品性。所以,吃饭的问题不再普通,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吃之前,一定要想好了为什么吃,为什么不吃。历史的声音通过吃饭的格调传递到了今天,对此,你又有怎样的观感呢?

两位绝食的贤人

伯夷、叔齐是商朝小诸侯国孤竹国(今河北省滦县一带)国君的长子和三子,父亲喜爱叔齐,遗命叔齐继位。按照当时的规矩,应该由长子继位,但伯夷说:“应该尊重父亲的遗愿,由叔齐来当国君。”于是他逃走了。叔齐说:“我如果当了国君,于兄弟不义,于礼制不合。”他也逃走了,和伯夷一块儿过起了流亡生活。国人就立了二子当君主。

他们这种让位的举动,受到当时人的赞扬。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儒家学派更是大为赞赏,评价说:“能以国让,仁孰大焉,伯夷顺乎亲,叔齐恭乎兄。”(今译:能够辞让一国至尊的地位,没有比这更大的仁了。伯夷服从父亲,叔齐顺从哥哥。)

伯夷、叔齐听说西伯侯姬昌善养老,办了敬老院,准备投奔他。但刚刚走到半路,遇见了周武王的大军。原来,西伯侯姬昌刚刚死去,周武王把父亲的木制灵位载在战车上,会合了各路诸侯,率领着大军讨伐商纣王。

伯夷、叔齐不顾个人安危,拉住武王的马缰劝谏:“父死不埋葬,却来发动战争,这能算孝吗?以臣子身份反叛讨伐君主,这能算仁吗?”卫士要杀伯夷、叔齐,军师姜尚(即姜太公)过来劝解:“这是讲义气的人呀,不要杀害他们!”于是叫人把他俩架走了。

伯夷、叔齐指责武王伐纣是不孝不仁。然而,以凤鸣岐山、天命所归的征兆,高举吊民伐罪的旗帜,牧野之战被公认为正义战争,周武王灭掉了商朝,登天子位,尊西伯侯姬昌为周文王,中国历史上又一个正统的谱系建立了,周朝开始了新的轮回。

伯夷、叔齐以为周朝太可耻,发誓再也不吃周朝的粮食,隐居首阳山(河南省偃师境内),吃薇菜为生。这两人在采薇时,唱道: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安适归矣?

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译文:

爬那个西山哪,采那里的薇菜。

用强暴的手段来改变强暴的局面呀,我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

神农、虞、夏啊!你们那样的盛世,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们能上哪儿去呢?

唉唉死矣!我们的命运太可悲了。

忽一日,一农妇上山,多了一句嘴:“你们两人倒是讲大道理呀,不吃周朝的粮食,但这山上的野菜,也是周朝的呀!”

伯夷、叔齐一想这话有理,于是连野菜也不吃了,开始绝食,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上。

伯夷、叔齐两人,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伟绩,但被认为是以身殉道的典范,得到了儒家的大力推崇。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问:“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立即回答:“古之贤人也。”张口就说是贤人,可见孔子对伯夷、叔齐的所作所为是非常肯定的。

伯夷、叔齐以生命为代价来维护仁、孝大义,符合儒家以生命践行仁义的价值观。儒家认为人生价值并不在于获得什么功名利禄,而在于对社会作出了什么贡献,对后世有什么影响。所以孔子评价他们“求仁得仁,又何怨”,意思就是说伯夷、叔齐认为仁是最重要的,即使牺牲生命也不可惜,死得称心如意,没有怨恨。

但是伯夷、叔齐真无怨恨吗?“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实在是怨天下不知“以暴易暴”之非,哀天下人之心死。换句话说,他们有怨,只是他们的怨不为一己之私。“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安适归矣?”明明是在哀叹自己生在一个道德败坏的时代。

司马迁注意到了伯夷、叔齐的怨恨。发出“好人早夭,坏人长寿”的感叹,并质疑天道。因天道的不确定性,进而寻求人道的准则,即不依靠全善的天,人的行为依循什么准则?

又虑及如果不像伯夷、叔齐那样得到孔子的赞扬,一般人的德行志节,常常湮没不彰,如此一来,不只这些人的事迹被埋没,一般人也失去取法的机会。所以司马迁立列传彰显清士之德,伯夷、叔齐正是《史记》列传的第一篇。

主要是因为对儒家的尊崇,伯夷、叔齐才得到后人如此之多的怀念。据了解,全国起码有6座首阳山,山西、甘肃等省都有,其中一座位于甘肃省渭源县东南34公里的莲峰乡享堂沟,海拔在2000米以上,主峰如同一盘腿端坐的巨佛。伯夷、叔齐的墓冢在山湾里,清代陕甘总督左宗棠题有“百世之师”和“有商逸民伯夷叔齐之墓”的碑文,两边还有联语,上联是“满山白薇,味压珍馐鱼肉”,下联是“两堆黄土,光高日月星辰”,横额是四个字“高山仰止”。

实际上,伯夷、叔齐决不是为了流芳千古才那样做的,他们只是敢于坚持自己的立场罢了。他们给我们留下的,是一种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精神、以生命为代价的执著,这恰恰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有人不喜欢伯夷、叔齐,说他俩太固执、太死板、太迂腐,理由是他俩不继承王位,不吃周朝的粮食,跑到首阳山上吃野菜,最后连野菜也不吃,结果饿死了。

毛泽东就反对伯夷、叔齐的行为:“唐代的韩愈写过《伯夷颂》,颂的是一个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又反对武王领导的当时人民解放战争,颇有些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伯夷,那是颂错了。”(见毛泽东《别了,司徒雷登》)

无论怎样,历史上有这样两位人物,就为后世提供了一个参照,比压根儿就没有这两个人要好得多。他们对后世的影响和启发,是多层面的。他们的采薇和绝食,虽说不上富有激情,但却像花木掩映的深井,充满哲学意味和诗意,深刻而执著,能够让人慢慢品味。

软硬不吃的清官

中国古代的清官,很少有人能做到既重原则也讲灵活。相反,他们的处世原则或方式往往是“软硬不吃”。自然,他们这样做往往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轻则丢乌纱帽,重则赔上性命。不过,要做一个清官,似乎“软硬不吃”是无法避免的。或许,这便是清官的格调吧!

董宣,字少平,陈留郡国(今河南省杞县南)人。他为官正直廉洁,秉公执法,不畏权势,赢得了汉光武帝刘秀的信任,大胆任用他。他的事迹被写进了《后汉书·酷吏列传》,流传至今。

董宣学识渊博,精明能干,做官以后,政绩显著,升迁为北海(汉代诸侯国,今山东昌乐县西)相,相当于一个郡的太守。郡中武官公孙丹仗着是当地的大姓豪族,为所欲为,横行不法。公孙丹准备建造一座新的住宅院,请来阴阳先生占卜。阴阳先生说房子建成后会招来家人横死。公孙丹按照指点,指使儿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杀死一个过路人,将尸体埋在房基底下做替死鬼。人们纷纷向董宣告发。董宣查明犯罪事实后,把公孙丹父子斩首示众。公孙丹的宗族朋党,聚集了30多号人,手持兵器,到衙门前找董宣算账。董宣怕他们勾结海盗闹事,于是把这30多人全部抓捕,关进监狱。北海郡的老百姓又向董宣告发了公孙丹一伙的种种罪行。董宣命令把这30多个犯人全部斩首。青州(今山东省临淄县)太守得知董宣处死了公孙丹等30多人,大为恼火,向光武帝刘秀上奏章弹劾他。董宣后来被押解到京城,听候廷尉发落。在狱中他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愁眉苦脸的悲怨之气。董宣被判处了死刑。临刑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京城的人们也充满哀怨,董宣却如往常一样,没有惧色。很多官员钦佩董宣的气节,预备了酒菜佳肴,准备为他送行告别。董宣严厉地说:“我一辈子不曾吃过别人的酒席,何况是死已在即的时候!”说完,登上刑车就走了。快到处斩的时辰,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使者高喊:“刀下留人!”并当众宣读了圣旨,命令把董宣送回监狱。汉光武帝派特使询问他,董宣便将公孙丹等人的罪恶作了详细陈述。光武帝下诏书赦免了董宣。

当时,京都洛阳是全国最难治理的地方。聚居在城内的皇亲国戚、功臣显贵常常纵容自家的子弟和奴仆横行街市,无恶不作。朝廷接连换了几任洛阳令,还是控制不住局面。光武帝刘秀百般无奈,决定任命年已六十九岁的董宣做洛阳令。

董宣到任后,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是处理湖阳公主家奴的杀人案。湖阳公主是光武帝刘秀的姐姐。这位公主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姐姐,豢养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家奴,作威作福,为非作歹。一天,公主的家奴在街上杀了人,董宣立即下令逮捕他。可是,这个恶奴躲进湖阳公主的府第,地方官不能进入这个禁地。没有别的办法,董宣暗中派“便衣”监视湖阳公主的住宅,只等那个杀人犯出来就抓他。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以为风头过去了,湖阳公主带着杀人恶奴出行,在大街上被“便衣”发现。“便衣”立即回来报告,那个杀人犯跟着公主的车马队伍走,无法下手。董宣一听,立即带人赶去拦住了公主的车马。

湖阳公主坐在车上,看到这个拦路的老头如此无礼,便傲慢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带人拦住我的车马?”

董宣上前施礼,说:“我是洛阳令董宣,请公主交出杀人犯!”

恶奴在马队里看到形势不妙,赶紧爬进公主的车子里,躲在公主身后。湖阳公主仰起脸,满不在乎地说:“你有几个脑袋,敢拦住我的车马抓人?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董宣义正词严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的一个家奴呢?”董宣一声喝令,洛阳府的吏卒一拥而上,把那个凶犯从公主车上拖了下来,就地砍头。

湖阳公主气得脸色发紫,浑身打战。丢个奴仆,她倒并不十分痛心,可是在大街上丢尽了面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她不和董宣争执,掉转车头,直奔皇宫而去。湖阳公主见到刘秀,又哭又闹,非让刘秀杀了董宣替她出这口恶气不可。

光武帝听了姐姐的一番哭诉,不禁大怒。董宣如此蔑视公主,不也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想到这里,便喝道:“快把那个董宣捉来,我要当着公主的面把他乱棍打死!”

董宣被带上殿来,声泪俱下地说:“陛下口口声声说要用文教和法律来治理国家,现在陛下的亲族在京城纵奴杀人,陛下不加管教,反而将按律执法的臣下置于死地,这国家的法律还有何用?陛下的江山还有什么办法治理?要我死容易,用不着棍棒捶打,我自寻一死就是了。”说着,便一头向旁边的殿柱上撞去,碰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光武帝又惊又悔,赶紧令卫士把董宣扶住,给他包扎好伤口,然后说:“念你为国家着想,朕就不再治你的罪了。不过,你总得给公主一点面子,给她磕个头,赔个不是呀!”

董宣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错,也无礼可赔!”

光武帝向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把董宣拖到公主面前。但年近七十的董宣两只胳膊支撑着地,硬着脖子,怎么也不肯磕头。两个太监使劲地按他的脖子,却怎么也按不动。

湖阳公主不出这口气心里憋得慌,冷笑着说:“嘿嘿!文叔(光武帝的字)当老百姓的时候,常常在家里窝藏逃亡的罪犯,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现在当了皇帝,怎么反而连个小小的洛阳令也奈何不了呢?我真替你脸红!”

光武帝笑着说:“正因为我现在当了一国之君,才应该律己从严,而不能像过去做平民时那样办事了。你说对不对呀!”光武帝转过脸又对董宣说:“你这个强项令,脖子可真够硬的,还不快点退下去!”董宣总算捡回一条命。

从此,“强项令”的威名传遍了全国,洛阳城的豪强皇亲,没有不怕他的。洛阳的社会秩序得到好转。据史书记载,当时洛阳有一句民谣说:“桴鼓不鸣董少平。”意思是说,董宣做洛阳令,没有人敢违法胡来,就没有人去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了。

董宣做了五年洛阳令,七十四岁那年死在任上。光武帝派人前去吊唁治丧,董宣的遗体上仅仅盖着一块破布被头,妻子儿女相对恸哭,家中除了一辆破车和几石大麦,什么都没有。使者回来禀告了光武帝,光武帝甚为叹息地说:“董宣这样廉洁奉公,直到他死后我才知道,惭愧啊,惭愧!”特赐按照大夫礼安葬。

做清官需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付出家人跟着受苦的代价,这个清官还怎么当得下去?这个问题在历朝历代仿佛普遍存在。

躲起来吃饭的诗人

辛弃疾有词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生动地说明了年少之愁和中年之忧的差别。在21世纪,社会变化快,人们挣扎求存,童年结束得早,年纪轻轻的大学生也是满腹郁闷,但对青年来说,外面的世界还没有见识过,在想象中非常精彩,刚刚经历感觉也不坏。只有经历过红尘劫浪,遍尝酸甜苦辣,才发现愁绪满腹,但又无从说起,悲喜全化为一片平淡,心也不再浮躁,不再患得患失,可以比较淡泊地对待生活。直到这时,我们才可能接近陶渊明。

晋安帝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在彭泽通往浔阳的路上,走着一位身体健硕、面带笑容的中年人,他就是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陶渊明。在回家后不久,他写出了《归去来兮辞》。这一年他四十一岁。

陶渊明,字元亮,别号五柳先生(因为屋子的前面有五棵柳树),晚年更名潜,东晋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市)人。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仕宦家庭里,祖父、父亲都做过太守。年幼时,家道衰微,八岁丧父,十二岁母病逝。

按照他这个阶层一般的人生规划,应该好好读书,增加知识和才干,长大靠亲戚朋友的推荐提携做官。一开始他也确实走的这条路。

陶渊明少年时候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见陶渊明《杂诗》)的大志,东晋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他二十八岁,怀着“大济苍生”的愿望,任江州祭酒。当时门阀制度森严,由于他出身庶族(不算正式士族),几起几落,始终升不上去。官场中的精彩和无奈都经历了,一直到义熙元年(公元405年)秋,叔父陶逵介绍他任彭泽县令,陶渊明到任八十一天后,碰到浔阳郡派遣督邮至,属吏说:“老爷应当束好腰带,前去欢迎他。”陶渊明叹息说:“我怎么能够为了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当时县令的工资就是每月五斗米,陶渊明不愿如此贱卖自己,就授印去职。陶渊明十三年的仕宦生活,自辞彭泽县令结束。

他淡淡地写诗谈到自己的入仕和向往中的生活: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如此的生活当然是自然宁静的,它确实让陶渊明找到了脱离樊笼的自由生活。但是,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就是贫穷。

有的人一生从没有问过自己,应该怎么活;有的人问过,但是活不出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所以很多人都有“长恨此身非我有”(遗憾自己并不拥有自身,没有自由)的叹息。一些人在别人眼中还算风光,在自己心里却会时时冒出一种无聊的感觉。而陶渊明恰恰相反,在别人眼中他很失败,赶不上他的父亲祖父,过着贫穷的农民生活,然而,他从内心里感到愉悦,新的生活难说尽善尽美,但比较前面的那种“公务员”生活,陶渊明不止一次表示庆幸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