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刘邦又派人到项伯那里打探情况,项伯已知道了项羽与范增商讨的细节,便和盘托出。来人谢后,急忙赶回向刘邦投信。
“项羽欺人太甚,竟敢负约不遵,我要与他决一死战。”
刘邦听到消息,长久的压抑一下进发出来。
樊哙、周勃、灌婴等武将也都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冲出去厮杀。
灞上军营内一时刀出鞘,箭上弓,人人一副拼命的架势。
唯独萧何持反对意见,他劝谏刘邦说:
“蜀地虽然艰险,但总可以求生,不至于灭亡。”
刘邦反唇相讥:
“难道去进攻项羽,就会灭亡吗?”
萧何据理相劝:
“敌众我寡,怎能不败。当年汤武服侍桀纣,无非是因为时机不到,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蜀地虽然艰险重重,易进不易出,但这一点对敌我双方是相互的,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民风淳厚,如果能占有此地,沛公能够宽仁爱民,礼贤待人,养精蓄锐,时机成熟便可以还定三秦,图谋天下。”
刘邦刚才也是气昏了头,听了萧何的话,也冷静下来。怒气渐渐平息,但还不能就此决定,转而征询张良的意见。
张良非常赞同萧何的主张,只是又说:
“蜀地虽然富足,易守难攻,只是没有外围缓冲之地,如果占据汉中,则更为方便有利。”
“向项羽讨要汉中,无疑与虎谋皮,实在太困难了。”刘邦沉重地摇了摇头。
“可请项伯帮忙讲情。”张良建议。
刘邦知道项伯既重情又爱财,便派遣心腹之人携重金去找项伯帮忙。
项伯确实与刘邦有了感情,所以已经帮助刘邦多次。今天见到重金,更是心花怒放,办起事来更加卖力,他当即找到项羽为刘邦说情:
“刘邦首进咸阳,功不可没,怀王已有前约今天你封他为蜀王,这与发配无异,定会遭到天下人耻笑唾骂。你不妨封他为汉王,据巴、蜀、汉中等地,这才能显出你的英明信义,况且章邯等人据守关中,根本不必担心刘邦能打进关中与你争霸。”
项羽沉思片刻,竞同意了项伯的建议,他马上推翻了欲封刘邦为蜀王的前议,改封刘邦为汉王。
分封名册很快拟好,其十八王的姓名、封地、称号分列如下:
刘邦为汉王,得巴、蜀、汉中之地,都南郑。章邯为雍王,得咸阳以西之地,都废邱。司马欣为塞王,得咸阳以东之地,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得上郡之地,都高奴。魏王豹徙封河东,称西魏王,都平阳。赵王歇徙封代地仍称赵王,都代郡。赵将张耳为常山王,得赵旧地,都襄国。司马卯为殷王,得河内地,都朝歌。申阳为河南王,得河南地,都洛阳。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燕王韩广徙封辽东,改号辽东王,都无终。臧荼为燕王,得燕旧地,都蓟。吴芮为衡山王,都邾。齐王田市徙封胶东,改号胶东王,都即墨。田都为齐王,得齐旧地,都临淄。田安为济北王,都博阳。韩王成封号如旧,仍都阳翟。
项羽则自称西楚霸王,拟建都彭城,据有梁楚九郡。
名册下发全军的同时,霸王项羽即下达命令,要求各诸侯王从速启程,分赴各地。
由六国贵族和农民领袖组成的反秦力量本来就是一支矛盾重重的杂牌军队,当接到项羽的分封命令时,这种矛盾更趋明显,内战将势不可免。而项羽却自以为完成了一件盖世的伟业。现在他一心想离开业已被他肆意践踏的关中而东归彭城。
彭城是繁华富庶之地,义帝现正居住那里,项羽便派遣三万人马强迫义帝徙往郴地,名为保护,实为驱逐。一切安排妥当,项羽便把掳掠而来的金银、珍玩、玉帛及众多的美女尽数装入车中,兴高采烈地出发东归了。
9
刘邦虽然意外地获得了汉中之地,被封汉王,但心中依然愤愤难平,毕竟,汉王与关中王相比相差甚远。巴、蜀、汉中地势险要,进难,出亦难,此去何时才能再定三秦呢?刘邦心中一片空白。
带着忿闷、天意、迷茫的情绪,刘邦踏上了通向南郑的崎岖山路。
关中百姓听说刘邦要离开远去,成群结队地前来送行,不少其他部队的将士也仰慕刘邦的仁厚为人,纷纷前来投效,愿意跟随刘邦西去,前后差不多有数万人马。这多少给了刘邦一些安慰,心境也渐渐开朗了一些。
行至褒谷,一件更令刘邦伤心的事发生了,智勇双全、忠心耿耿的张良要离他而去,前往阳翟投奔韩王成。
张良不想离开刘邦,他被迫无奈。
鸿门宴上,项羽看张良才学过人,大智大勇,是当世少有的高级谋士。对张良的敬佩马上转变成为对刘邦的嫉妒,从那一天起他便暗下决心要设法让张良离开刘邦,砍掉刘邦的一只臂膀。
对项羽来说,做成这件事实属不难,机会太多了,俯拾皆是。
项羽进关途中,韩王成没有跟随。项羽分封诸王前夕,韩王成才赶来拜见,这使项羽非常不满,所以在酝酿分封其间,项羽起先并不准备让韩王成仍居原任原地。但又虑及韩王成也无其他罪过,便不得不许复旧封,但韩王成必须答应项羽一个条件,那就是召回张良。
显然,在刘邦与项羽的斗争中,张良成了一个重要的筹码。张良的去向归离势必会成为重新爆发战争的因素,这是涉及到刘邦生死存亡的又一关键。
因此,张良不得不离开刘邦。
在刘邦政治生命跌入低谷,情绪异常低靡之时,既是良师又是益友的张良要离他而去,刘邦的心灵又经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张良是必须要离开的,张良无法改变,刘邦也无法改变。
离别是痛苦的,特别是在这种艰难时期。刘邦、张良的眼眶早已盈满了泪水,二人默默地对视着,似有万语千言要诉说,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也都流出眼泪,不仅仅是因为气氛的感染。张良为人热情正直,人缘很好,此刻,他要离去,怎不令人留恋,令人伤心!张良强忍悲痛,哽咽着说:“诸公此去,地势偏远,气候不适,一定要保重身体,你等精心辅佐汉王治理汉中,一有时机便要东进关中,然后问鼎中原。如有良机,良也要重归汉营,与诸公共成大业。”
在场的人纷纷表示,希望张良珍重,早早归来。张良又一一与众人送别。特别是对萧何、樊哙、周勃、灌婴等重臣更多加慰勉和嘱咐。最后他转向刘邦:“大王请摒去左右,良有一事相告。”
众人不解,但料到张良必有要事,未等刘邦说话,便都主动回避。
不长时间,刘邦与张良携手走出。众人围上前来,张良拱拳:
“张良要走了,诸公珍重。”说完,翻身上马,走出几步,又回马拱拳,连道珍重。
刘邦的泪水挂满了两腮,直到张良的人影消失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命令军队继续西进,声音已苍老了许多。
褒谷这个地方,是关内关外的分界。此处被崇山峻岭环抱,沿途皆是悬崖峭壁,无路可通;只有栈道凌空高架,供路行人,自古以来,这里就是由陕入川的南北通道,因此也成为兵家必争之途。
队队汉军小心翼翼地沿着栈道缓缓开行。这是一次极其艰难的行军。汉军多为江南、中原人士,从未走过如此艰难的道路。栈道皆为木制,非常狭窄,人走在上面吱吱嘎嘎作响,向下一望,山谷深不可测,令人头晕目眩。
寒风呼啸,天色阴沉,汉军都在默默地行路,士气十分低沉。
后队人马突然惊呼喧嚷起来。有军吏飞速报告刘邦说,后面起火,烈焰冲天,栈道都被烧断了。
将士们听说栈道被烧毁都十分惊慌。这可是他们的退路啊!有的人叫骂起来,有的人呜呜地哭出了声。
刘邦并不理会,催促部队快行,一切到了南郑再做计议。将士们不敢违抗,只好前行,只是骂声哭声依然不断。
哭骂的对象渐渐地集中到了张良的头上。因为将士们听说栈道是张良所烧,都骂张良心狠手辣,断绝了后路,永远不能回到故乡,不能见到父母妻子。
栈道确实是张良烧毁的。
一个时辰前,张良密告刘邦的就是这件事。普通将士当然不能理解张良的用意。烧毁栈道此招十分高妙,第一可防止敌兵沿栈道进击刘邦,第二则示意诸侯,刘邦再无东归之心,用以麻痹项羽。
刘邦对于烧毁栈道当然十分坦然,只是督促加快行军速度,一心一意地驰往南郑。
10
春天来临了。
暖暖的风,青青的草,潺潺的溪水,欢快的小鸟。绝好的天气,绝好的春光。
人的情绪应该和环境相协调,但刘邦的情绪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刘邦进入南郑已经两个多月。初入南郑,百事待举,两个多月来,军政事务特别繁忙,案头每天都堆满了各种文书奏章,幸赖丞相萧何既有为政经验,也有为政能力,多方协助,才不至于把刘邦压垮。
人说繁忙可以使烦恼遗忘,但刘邦再忙也忘不了烦恼。确实,川、蜀之地民风淳厚,物产丰足。但刘邦更向往山外的世界,向往那广阔的平原,向往那奔腾的江河,向往驾驭这些土地上的一切。
他的将士同样如此,不过他们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他们仅仅是想走出这崇山峻岭之中,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见到自己父母兄妹,自己的妻子儿女。
一股思乡的情绪在部队中间涌动。许多将士竟找到刘邦哭闹,要求打出山外,打回家乡,刘邦打发了一批又一批,本来烦燥的心情更加烦躁。
“请萧丞相前来议事。”
张良离开后,军中可以研究大事的只有萧何一人了。对这位既是同乡又是朋友的智谋之士,刘邦一直十分依重,赶到南郑后即委任他为丞相,辅佐自己处理大事。传令官很快赶回,报称丞相萧何今日一早便出走,不知去向。
刘邦大惊道:“我正要与他商议要事,他为何出走,莫非他也要离我而去吗?”说着,即派人四处追寻萧何。
两天过去了,派出寻找的人都失望地回来了,萧何仍不见踪影。刘邦坐立不安,张良与萧何既是他理事的左右帮手,又是他情感寄托的对象,已经失去一手,另一手也要失去吗?
“多派兵卒,由将官带领,多方追寻,一是定要把丞相找回。”刘邦着急地都带出了哭腔。
人们正欲行动,忽然一人踉踉跄跄跑进王宫内,向刘邦行礼。刘邦定睛细瞧,来人正是两日不见的萧何。
萧何满脸淌汗,浑身沾满泥土,头发紊乱,样子十分狼狈。
刘邦又喜又怒,佯装斥道:“你要叛逃我吗?”
“臣不敢叛乱,而是去追叛逃之人。”
“所追之人是谁?”
“臣去追治粟都尉韩信。”
“治粟都尉韩信?”刘邦又追问一句。
“对,是治粟都尉韩信。”
韩信是何许人?韩信,淮阴人氏,幼年丧父。家贫失业,不农不商,他曾想做地方小吏因无人举荐,只好罢休。以后便开始整天游来荡去,寄食他人。家中虽有年迈老母,可韩信不思赡养,致使老母愁病缠身,不久逝去。
南昌亭长与韩信有所往来,韩信便常去亭长家吃饭喝酒。一个无职无业、无钱无势的男人常来蹭饭,当然引起亭长妻子的厌恶,一日三餐,或早或晚,都尽量避开韩信。韩信知道已讨人嫌,便从此立志不去。
韩信穷困潦倒,缺衣少食便每日独自到淮阴城外的护城河边钓鱼。有时钓上几尾,便拿到集市换钱过活,有时鱼不上钩,身无一文,就只好空着肚子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