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已经附敌的百姓、将士,听说皇帝宽赦的诏令后,也已悔悟,携了武器趁夜色投奔汉军而来,几天内,汉军又增加了万人,而且在代、赵两地造成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
叛乱初起时那种迅速蔓延的势头得到了遏制。在民气、士气上起了明显的变化。
邯郸正面之敌是据守在东垣的伪赵王利。人数极多。
刘邦说:“他们的人马比咱们多几倍呢!”
“陛下,带的金银多吗?”张良问。
“带的不少,有一千多斤呢,那是准备招兵买马用的。”
“陛下,我先让我派个用场……”
两军僵持了几天后,赵利部队大挫。张良便在两军阵前开放市场。本来这地方的交易是十分活跃的,走私者常常在这里销售自己的私货。有了市场,赵利军中的走私商人便乔装过来了。张良令扮成商人的士兵高价收购。走私者得了利,便不顾一切地往这面跑来。
走私者看到汉军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又把刘邦的宽放政策带了回去,叛军便大量倒戈,几天内就过来了上万人,留下的也动摇了军心。
刘邦说:“子房,你这办法好呀,兵不血刃就把敌人打垮了!”
“即使是一道朽墙也得推它一下才倒塌,”张良说,“皇上可以向东垣进军了!”
刘邦趁黎明率军向伪赵发起冲锋,敌人见汉军阵容整齐,攻势如排山倒海,慌忙应战,可是刚一接触就溃不成军。一天之内,汉军就拿下了东垣以北大片地方。
整个冬天,战场的情况是两军相持。
到了第二年春天(高帝十一年),张良说:“现在,叛军因为战线太长,供给不敷,已成强弩之末,皇上即可通令整个战线进入反攻,争取在两月内把敌人打垮!”
于是,刘邦即给樊哙、周勃、曹参等将领下令,向叛军展开全面反攻。
正如张良所料,叛军虽来势凶猛,但底气不牡,一经反击,空着肚子的部队便支持不住了,有的一哄而散,有的节节败退。
东线首先传来捷报,深入齐地的叛军被齐相曹参、汉将郭蒙所领军队团团围住,尽管敌人且战且走,但终于被彻底歼灭在聊城。
太尉周勃从太原攻入代地,在马邑包围了在那里据险死守的陈豨部将乘马豨(此人姓乘马名豨)的人马。激战几天后,周勃军胜利。周勃秉性凶残,有点项羽的味道,盛怒的他,下令屠城,把城中老少一概杀绝。然后,挥军向北,在楼烦(今山西宁武附近)大破伪韩、赵、代联军,再转入云中破敌,一举收复了二十多个县市。
樊哙一路在击溃王黄以后,进入代郡以南扫荡,先后收复七十多个乡邑,活捉了伪代丞相冯梁、太仆解福,又在横谷大破叛军所依靠的匈奴骑军,使敌人全线溃退。
陈豨不敌,退守灵丘,等待着匈奴的冒顿来援。但周勃不给他喘息的饥会,紧追不合,连克代郡九县后,又破灵丘。陈豨败亡匈奴去了。他新封的伪相程纵等一大批人被俘虏。
负隅顽抗的韩王信和为他保驾的匈奴军,被汉将陈武包围在参合。陈武写信给他,劝他投降。信上说:皇上对人宽厚仁慈,过去有诸侯叛亡,只要回来投诚,都将他们饶恕。您是失败后才投靠匈奴的,算不了什么大罪,现在叛军全线崩溃,您还是回来吧!
可是韩王信知道自己不会受到皇帝宽宥,便想孤注一掷。但他还是给陈武回了信。他在信中说:谢谢将军关照,我从里巷中被汉王提拔起来,得以南面称孤。但我在皇帝面前罪孽深重,他是绝不会饶恕我的。首先,荥阳之战,我不能死难,还做了项羽的俘虏,罪之一也;等到匈奴进攻马邑时,我又献城投降,罪之二也,如今我又与匈奴沆瀣一气,为其带兵与将军争命,罪之三也!当年越国文种、范蠡大夫,没有任何罪过,勾践都不放过他们,我有此三项大罪,还指望皇上饶恕吗?……
陈武见劝降不成,便下令攻城,一番猛冲猛打后,参合陷落。陈武像周勃一样,把个参合城杀得鸡犬不留!
这时,就只剩伪赵一家还在做困兽斗了。刘邦不想再与其交锋,他下令悬赏,有提王黄、曼丘臣人头来献者,赏千金。那些凑合起来的兵士与主将没什么感情,却对金钱眼馋,他们便伺机杀了王黄、曼丘臣,砍下他们的脑袋到汉营中来求赏。
最后伪赵王利回头突进东垣,并在那里死守,刘邦引兵去攻,一个月没有打下来。伪赵王派出嘴巴巧的士兵,每天站在城头上大骂刘邦无义无耻,气得刘邦红头涨脑。
张良劝他:“皇上,还是留着给将军打吧!”
“朕就不信打不下个东垣……”
张良知道刘邦面子上下不来,就悄悄给他出招。等灌婴、卢绾等将军都来到刘邦身边时,刘邦对他们说:“你们的功劳都不小,现在就剩下个东垣城了,朕所以所以没有拿下它,就是想看看你们谁能迅速夺取这最后一功!”
听皇上这么一说,灌婴、卢绾等将领各不相让,几股人马一鼓作气把东垣打下来了。刘邦给他们各记一大功!
他又令将俘虏逐一甄别,凡是骂过皇帝的一律杀掉!
平定叛贼后,刘邦把东垣改名为真定,意在纪念他自己平定边乱的功绩。
这时,他深切地体会到刘敬的“和亲政策”没一点效果,以后还得依靠自家人。于是他下诏重新设立代国,仍然让他的儿子刘恒为代王,都晋阳。并给他配备贤相强兵加以据守。
刘邦回到长安,一件事使他震惊不已,就是刚毅的女强人吕后,在萧何的配合下,把韩信杀了。
“你看,你看,你们怎么这样?”刘邦埋怨说,“朕还要用他呢!”
“别没事找事,”吕雉斜他一眼说,“韩信在长安几年了,你为什么不用他?”
“就是不用,有他这人在,朕还可以与他说说话儿呢!他终究是个有学问的人呀!”
“可是趁皇上在前方平叛,他在长安却策划谋反了!”
“他谋反?”刘邦楞起眼睛,“韩信现在一不是将军,二没有军队,他能造什么反呀,你打死我也不信!——就是有此事,你们也该上报给朕呀!”
“来不及了!”吕雉说,“这事,我与萧相国就办了!”
“哎呀,我的皇后,”刘邦慨叹道,“朝廷上又要议论纷纷了,韩信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功劳太大了,这大汉有一半是他韩信挣下的!”
“反正人是杀了!”吕雉走到一边去,赌气似的说。
“有证据吗?”刘邦说,“没有证据要编出证据来,要不,那可要出大麻烦了!”
“有的,有的,”吕雉说着从橱柜里拿出几张纸塞到刘邦面前,这是举报人的具结,“你看看吧,——没有真凭实据,能杀人吗?”
有时候大人物的死,常常是因为得罪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这样的事例在历史上可谓多矣,韩信就是这样。
韩信府上有个姓乐的合人(即文秘类的差使),他办错什么事,又与韩信顶了几句嘴,就被韩信关了起来,扬言要杀他。——这不过是威吓,韩信至多把他撵出去,是没有权力杀人的。
可是乐舍人的弟弟乐说当了真,他怕哥哥真遭横祸,就跑到宫门前求见吕后,检举韩信谋反。
这个乐说一定早就留了心,若不,在吕后面前现编证据,期期艾艾,那可是要命的事。
“你说韩信谋反,可有证据?”吕后冷着脸问他。
“有,有,如果没有证据,小的敢跑到皇后面前来吗?”乐说忙不迭地磕头。
“你知道韩信是什么人吗?”吕后又问。
“知道,他是淮阴侯。”
“过去呢?”
“过去,他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
“知道你上告的是个什么人物就好!”吕后叫了一个文吏来,等铺纸、磨墨一切准备好后,对乐说道:“你说吧。要说就说个彻底,可不能欺瞒我!”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乐说揭发:陈豨在被刘邦派往赵代边境的前一天,曾经到韩府去过。他是想在离京前看望一下老长官。
韩信请他吃了酒,两人谈了许多话。临别时,他携着陈豨的手走到中庭,仰望着满天繁星,慨叹道:“老朋友,你是个可以深谈的人吗?”
韩信的意思是说:我肚子里有许多话,可以对你说吗?
陈豨躬身对韩倌说“老将军,我陈豨在与楚汉鏖战时一直是您的部下,打心底里崇拜您,对您言听计从,难道您还信不着我?”
韩信点点头,对陈豨说:“阁下要去就任的地方,是个十分险要,可领精兵强将的去处。如果不是皇上对你十分信任,是不会派你去的……”
‘陈豨始终躬身侍立,他知道韩信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要对你说的是:咱们的皇帝可是个多疑的人呀!”
“陈豨知道。可是他再多疑,我没有把柄在他手里,他也无可奈何……”
韩信笑了:“你太天真了,阁下。如果有人诬告你心怀异志,。陛下一定不信,如果有人再次对陛下告发你,他就开始怀疑你了,要是第三次呢?陛下一定拍案大怒,要亲自率兵去讨伐阁下了!——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老将军说的很是,陈豨真有些害怕了!”
“早做打算哪,老朋友,”韩信拍拍陈豨的肩膀,“别弄得像我一样成了笼子里的鸟,有翅膀也无用了!”
陈豨有点激动,他摇摇头说:“皇上那人,我始终信不着他,他不是我陈豨佩服的人,可是这辈子也只能跟定他了!”
“有时候也有个迫不得已呀!”
“是的,老将军说得很对。”
“天不早了,阁下请回吧,”韩信向陈豨那边靠了靠,低声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被逼得非铤而走险不可,我会为阁下在关内起兵呼应的!一别看我现在手无一兵一卒,可是,在军中像你这样的朋友还有许多呢,他们只等我韩信振臂一呼!”
陈豨相信,相信……”
“好,祝你一路顺风吧!”
说实的,吕后听得头皮发麻,心想,原来陈豨造反,是韩信挑唆的呀!
可是继而一想,就不太相信了。因为韩信虽是个出类拔萃的军事天才,可是在政治上纯是个无用的笨蛋。这点,她常与刘邦说过。他如果有这样谋反的心思,在楚汉相争的鏖战中,机会多多呢,可以说俯拾即是。怎么会挨到自己像个拔净毛的鹰似的再想翱翔天空呢,岂不荒唐!
但她想到,像韩信这样的人,留着他终是祸害。他不想造反,可是有人会利用他造反,还是除去他为好!
现在机会来了,可不能放过呀!
即使别的证据没有,只有面前这些,也可治他死几回了!
“乐说,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吕后严厉地看着乐说,“你可要竹筒里倒豆子,一颗不能剩呀!”
“是的,是的……”
乐说继续揭发说:“陈豨反叛,皇上亲征,朝廷空虚,韩信觉得时机到了,就派人到平城对陈豨说:兄弟,你尽可以放开手干,我会在长安呼应你的!”
“韩信具体的计划是怎样的呢?”吕后的眼睛瞪得有鸡蛋大。
有点头脑的人一听,就明白乐说刚才一段话绝对是编造的,因为韩信又没有派乐说到北方边境去,他怎知去的人说什么话呢?
至于韩信在京城的暴乱计划,那更得现编现造了。
“我说,我说……”
“说呀!”吕雉把桌案一拍,吓得乐说差点儿向后仰倒。
就在这时,他新的谎话编成了。——他说:韩信与家臣中的心腹密议,他们打算把因犯罪在官家工场里干活的犯人全部放出来,带领他们袭击宫苑,活捉皇后和太子,以要挟在前线的皇上……
“韩信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等北方陈豨回音了!”
“再说下去!”吕后喉道。
“没有了……”
吕后也不想听他再编下去,就说:“你这坏小子,一定还有秘密没说干净,来人哪,先把他关进大狱,以后再审问他,看样,不给点苦刑,他不会完全吐实话的!”
几个人进来,把乐说拖走了。
至此。乐说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吕后想了一天,明白这一切全是假的。韩信是个带兵的奇才,难道他不明白,靠那几个乍放出来的罪犯,能成事吗?再说,整个京城的卫戍部队都在可靠人的掌控之中呢!
但她杀韩信的主意已决。
她派人把相国萧何找来。
萧何忙了一天,有点累,他究竟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见了吕后,行礼后问:“皇后,天这样晚了,唤老臣来为的什么呀?”他的话音里流露着厌烦。
吕雉没与他说话,把一迭纸送到他面前。
萧何坐下后,捧起纸,凑着灯光,把乐说的举报看着,可没看了几行,就惊骇地抬起头来,问:“皇后,这是真的吗?”
“相国看下去,看下去……”
萧何一边看一边摇头,看完后,他对吕后说“老臣真是难以相信……”
“相国以为怎么办好?”
萧何一眼就看出这是诬告陷害,但他不这么说,因为多年在朝为官的经验,使他不会轻易说话。依他的心思,就是赶紧把它烧了,叫谁也看不到!那个乐说嘛,还是悄悄地杀掉为好……
可是他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在这之前,刘邦曾经把韩信以谋反的罪名从楚地捉回来,只是没有真凭实据和碍于舆论才把他降为淮阴侯留在京城的。也就说,刘邦早有杀他之心了!
现在有了几页举报在此,又有证人在押,他如果硬说证据不实,不同意杀韩信,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又想现在已不是打天下那时候了,刘邦也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何况韩信原是他荐来的,而且关系一直不错呢,弄不好他也会一头栽进刘邦、吕雉布下的网络里!
“我以为……”他说。
他一犹豫,吕后说:“相国,您是皇帝的老臣了,虽是君臣,实为兄弟,我就等您说实话了。如今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像韩信、彭越这样的枭雄,皇上万一有什么不测,有谁能够驾驭得了呢?现在既有乐说的举报在此,当断不断,必遭其祸呀!”
皇后既然对他说到这里,萧何不能不当机立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为了大汉,像韩信这样的人,该除了!”
“那好,咱们商议个办法……”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觉得皇帝没在长安,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掉大臣,决定将其秘密处死。
杀韩信是定了,可是怎么杀法呢?
还是吕雉脑子快,她说:“相国,您还是再扮演一次朋友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