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样,你随我到洛阳去吧,我去为你向皇上求情……”彭越像得了赦书,跪下给吕雉磕头。
到了洛阳,吕雉先把彭越寄在皇宫一旁的军营里,自己去见刘邦。
等她把带回彭越的事向刘邦说了以后,刘邦大发雷霆。指着皇后的鼻子骂起来,“臭娘们,你坏我大事了!我说过,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情,你就是不听!来人哪!”
从宫外跑进几个侍卫。
“传朕的诏令把廷尉宣义撤了,把押送彭越的差役全都抓起来,把彭越给朕收监!”
“是!”侍卫去了。
看到刘邦如此盛怒,吕雉不敢再说话。
“吕雉,你给我听着,以后你只能做我吩咐你做的事,别的你不能给我乱掺和!”
吕雉进门后还没跟刘邦说上几句亲热话,就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她想辩解几句,却无从说起,只能坐在一边掉眼泪儿。
等刘邦的心火稍微消了点。她小心地说;“皇上,像彭越这样的壮士,你把他放到蜀地去,不是自留后患吗?你还不如把他干脆杀掉呢!”
“是呀,”刘邦说,“他的谋反罪已定,如果狠狠心把他宰了,也就省得以后出现这事那事的了,我竟—嘴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皇上,现在杀他还来得及。”
“那怎么行,天子之言,有如千钧,岂能朝令夕改!”
“皇上,我有办法,这事交给我吧!”
昌雉有什么办法呢?
随后,吕雉派人找来了彭越家的一个合人,许他高官厚禄,要他出面编造谎言,上告彭越来洛阳后,又秘密遣人回定陶组织他的家人和亲近将领阴谋暴乱。那个舍人见彭越已经彻底倒台,也就不顾及什么了,一天后,他就拿出了一份看似十分真实的证据。
有了彭越继续犯罪的现行新证,刘邦又把彭越换到死刑牢里。
新任廷尉名叫王恬开,也是个年轻人,他做事就比宣义厉害多了,他上堂问了彭越几句,就依照诬陷的新罪证,给彭越拟了个死罪,并夷其三族!
刘邦批了一个字:“可”!
他觉得事不宜迟,下令把彭越砍了头,悬其首级于洛阳闹市。井传旨:“有胆敢为其收尸者,杀无赦!”
接着,派出人马到定陶和彭越的家乡巨野抓捕他的三族!
可是,天下成仁取义的人是吓不住的。有个叫栾布的人,跑到彭越的首级下面,摆上供品,跪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哭诉起来。
他立刻被看守抓住,并上报朝廷。
栾布是彭越的生死朋友。当初,彭越还是个穷苦渔民时,他们就亲如手足。后来,栾布穷得几乎衣无寸缕,就离开家乡到齐地靠卖力气吃饭。后来又流浪到燕国,给富人家当奴仆。陈胜起义后,他的部下韩广在燕称王。这个栾布因为要为其主人报仇,被韩广的部属抓了起来,在审问时,韩广的将军臧荼看到栾布是条汉子,就要了出来,让他做了自己的都尉。这样三转两转,栾布成了军官。他听说老朋友彭越在他离开家乡后起事,并在反秦中成了一方诸侯,很是高兴。继之,他们跟着项羽打到了咸阳,臧荼成了燕王,并提拔他做了将军。可是他的厄运又来了,汉朝建立后,臧荼以“谋反罪”被捕,栾布也就成了俘虏了。
这事很快被梁王彭越知道,赶忙想法把他从监狱中赎出来,栾布到了梁国后,彭越让他做了大夫。
当彭越因“谋反罪”被刘邦抓到洛阳时,他正衔梁王之命出使齐国。等他完成使命回到定陶,彭越已被“头挂高竿”了!
栾布怀着满腔义愤身穿孝服匆匆地赶到洛阳,买上香纸供品,摆放在彭越首级下面哭着说:“大王,栾布不辱差遣,回来向您复命来了……”接着就哭着把出使齐国的经过从头说起……
刘邦听说了这事,令人将栾布提来审问。
“你这狗东西,不知彭越是反贼吗?”
“不知。皇上,栾布在粱王身边多年,只见梁王对您忠心耿耿,从未见他对大汉有丝毫反迹,您让我怎样把他看成反贼呢!”
“坏小子,你还为彭越狡辩,左右给朕掌嘴!”
几个侍卫打得栾布口吐鲜血,牙齿也掉出几颗。
“小子,还嘴硬吗?”
“皇上,栾布说的是实话!”
“什么实话?朕已经将彭越的罪状公布,而且明令不准有人给他上祭、收尸,你却敢于违反,不要命了吗?来人哪,把他拉出去,给朕烹了!”
几个侍卫架起栾布,拖着就要走。
栾布回头对刘邦说:“皇上能不能再让我说一句话?”
刘邦招招手,侍卫放下栾布。
“有屁放吧!”
“皇上,当年您从彭城败北,兵困于荥阳、成皋之间,项羽之所以不能战胜您,不是幸亏有彭王占有梁地,相助于您吗?项羽虽被困于垓下,但没有梁王参与会战,给楚军最后一击,您何能得天下呢?等到天下大定,彭王受封,他对您心存感激,一直忠心耿耿,恭谨事之。陈豨反叛时,梁王真的有病不能随行,皇上却听信几个小人进谗,处以族诛的惨刑!皇上,栾布实为您担心,自今以后,功臣将人人自危,陛下将众叛亲离矣!——臣的话说完了,。可以送我去油锅了!”说着,就要出门。
“住下,住下!”刘邦被栾布说得满面羞惭,“你急什么?像你这样的忠贞臣子,朕怎么会让你死呢?来来,你还有什么话?”
“臣求对栾布缓刑几天,让我给彭王把尸收了,使我能够彰显皇上的仁德!”
“好,好,朕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皇上,请讲!”
“朕想拜你做都尉……”
半月后,彭越的三族上百人口都被解送到京。
刘邦把派去干这事的将军叫到面前,问道:“里面有彭越那漂亮的妻子吗?”
将军说“反贼三族一个不缺,就是没有他的妻子冯丹和他们的小儿子彭陶……
“这是怎么回事?”刘邦喊道。
“卑职已尽力了……”
“滚吧!”
实际上每次执行族诛,总是有几人漏网的,这不足为奇。刘邦所以愤怒者,是没有见到那个使他艳羡已久的冯丹。
就在这时,未央宫门外传来禀报,有个名叫冯丹的女人求见皇上。
刘邦先是愣了一阵,接着就拔腿往外跑,跑到院子里才站住。他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就喊道“速速让她来见朕!”说完。他又回到他的御座上,拿模拿样地坐下。
一会儿,冯丹进来了,她真的是一个美人儿,胜出他后宫里几十个嫔妃不知多少倍。就是他最亲近的吕后和戚姬也弗如远甚。她没有吕雉的骄横,也没有戚妍的柔媚,她的美是另外一种,她那圣洁、高雅是无可比拟的,即使她满面泪痕。
“你是冯丹吗?”
“是……”冯丹说,半扭着头,不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刘邦。
一旁的官吏喝道:“犯妇跪下!”
冯丹像没听到似地依旧站着。
刘邦怕她说出难听的话来,就让宫吏们出去,“走吧,走吧,朕要秘密地问她。”
“冯丹,你不愿跪就站着吧,”刘邦说,“朕问你,你已经漏网,为什么又跑回来了呢?”
“民妇不是有意避祸,而是在来洛阳的路上,——夏天要到了,收拾了几件夏衣给彭王送来……”
“如今彭越已获罪处死,——那你就该……远走高飞呀,朕并不想追你到天涯海角!”
“现在彭王已经死了,彭王的三族也要一齐被皇上斩杀,我是彭王的妻子,如果彭王的谋反坐实,依法当死,民妇也不想做漏网之鱼——何况民妇还有话当面问皇上呢?”
刘邦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说:“彭越谋逆该诛……”
“有真凭实据吗?”
刘邦结结巴巴地举出几条彭越的罪状。
“皇上,您把彭王冤杀了!民妇与彭王一起生活多年,他不仅自己对皇上忠贞不二,还常常训饬家人亲属不忘皇上恩德,您说的那些所谓罪状,不过是小人的诬陷罢了。民妇知道那两个小人是谁,为了让皇上的仁义之名不被阴云遮蔽,您就把他们带到这里,让民妇与他们对质!”
“他们……他们……他们的举报业经有司多次核实。”
“是这样吗,皇上?”冯丹并不像处在此类情况的女人那样捶胸顿足,嚎哭不已,她极为镇静,就像为别人辩白一样。“民妇不敢强迫皇上,但我是知道皇上心虚的,既然彭王罪不容赦,为何不让两个进谗小人与民妇质对,使民妇死而无怨呢?”
刘邦不说话了。
“皇上,您是知道彭王的,如果说您比民妇更加了解他也不为过。他这人出身草莽,在天下风云际会中有幸成为一方诸侯,其志已足,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保住这个王位,以享天年,以安子孙,没有任何妄念了!皇上所以要杀他,不过是为了一个目的……”
“什么?你说什么?”
“那就是不管这几个异姓诸侯对您如何忠顺,您也要逐个地清除他们,好换上您的刘姓亲属!这一次是彭王,接着就要轮到淮南王了!”
“你……你……你怎么知道?”刘邦像个被捉住手腕的贼一样叫道。
“皇上,您是欺瞒不了天下人的!”冯丹直瞧着刘邦的眼睛冷冷地说下去,“您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像强大的秦朝为什么在一两年间倏然覆灭了呢?就是他没有给他亲属权力,没有把他们封立为诸侯啊!”
刘邦张口结舌,对面前这位身形单弱,但大义凛然的女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皇上,您要这样做,只要您通知彭王一声,民妇即会劝告彭王,要他把王位让出来,您只要安排他和他的家人一个过得去的归宿也就行了,何必要杀了他,又给他以谋反的恶名呢?”
刘邦大汗淋漓,在御座上扭来扭去,如坐针毡。
“好了,好了,”刘邦说,“你不要讲了,朕法外开恩,彭越的三族……朕全都赦免,赦免……喂,冯丹,朕听说你们还有个几岁的娃娃?”
“皇上,那是我们的陶陶,在来洛阳前,民妇把他送到乡下去了。如果皇上要他来洛阳就戮,民妇就告诉您他现在何处,皇上即可派人把他找来……”
“不要不要,”刘邦摇手说,“朕已经说过,赦免彭越的家人……你怎么还这样说?”
这时,冯丹才给刘邦跪下来,痛哭道:“谢皇上天恩……”她想这已是可能争得的最好结局了。
“起来起来,”刘邦用袍袖擦擦额上汗水,“你快与彭越的三族回家乡去吧!”
冯丹站起来,这时“当朗”—声,一把剪刀从她衣裙里掉了出来。
刘邦慌悚地站起来,“你你……你是……”
“皇上,民妇本想死在皇上面前的!”
冯丹在栾布的帮助下带着彭越的灵柩及其三族离开洛阳,在定陶停留了几天,就又回到了彭王的家乡巨野。接着,在彭氏老坟地里安葬了彭越。
又过了几天,一个消息传到洛阳,冯丹在安排好家中一切后,在彭越坟前自杀了,她用的还是那把剪刀……
刘邦为这事慨叹不已。他把冯丹的故事说给了吕雉听,并问她“吕雉,如果我遭到那么一件事,你能为我而死吗?”
吕雉叱他道:“你是大汉天子,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刘邦又把这事说给了戚妍听。戚妍听了哭得泪人儿似的。刘邦问她:
“如果我是彭越,你怎么样呢?”
戚妍搂着刘邦,用头碰着他的胸膛,说:“刘郎,上天不会让咱们遭遇那不幸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冯丹那样的镇静、从容,当场就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