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犯一口说,不须着一意念,只凭真真诚诚行将去,久则自有不言之信,默成之孚。
——吕坤
明朝末年,浙江鄞县出了一个可以与南宋文天祥后先辉映的民族英雄,他就是浙东抗清义军领袖、著名爱国诗人张煌言。他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坚持抗清19年:四入长江,八次北伐,三渡闽海,四拒诱降,最后用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气壮山河的新《正气歌》,忠烈千秋,令人感奋。
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他出身官僚家庭。幼年丧母,九岁能诗。少年时就随同任山西盐运司判官、北京刑部员外郎(掌管国家法律、刑狱事务的中级官员)的父亲张圭章来到北方,讲文习武,亲身体会到在后金铁骑蹂躏下的痛苦,激发了强烈的爱国心。
公元1646年,清军大举南下,攻陷南明弘光朝的京城南京后,又分兵进攻浙江、福建。26岁的张煌言怀着满腔爱国热情,在家乡宁波参加了钱肃乐的抗清义师。崇明之战失败后,他又到上虞会稽山的平冈结寨,同清军对抗。伪上虞令给张煌言写信劝降,遭到痛斥后,又勒令张圭章写信叫儿子降清。圭章却秘密派人送信给儿子,叫他努力杀敌,勿以家人为念。张煌言牢记父教,后来又到舟山岛上与张各振共同抗清。清朝提督等具名致书张煌言,以高官厚禄诱降,张煌言却断然拒绝,并以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自励,讽刺劝他降敌的汉奸留梦炎之辈。郎廷佐见诱降无效,包围无功,就下令抄张煌言的家,将他的妻子董氏和儿子万祺逮捕,关入镇江狱中。但张煌言仍然矢志不屈,坚持抗清。
由于张煌言在浙东人民中很有威望,清廷为了斩草除根,就悬赏通缉张煌言。浙江提督张杰想邀功请赏,找到原属张煌言部下的小军官,后来成了叛徒的徐元,叫他化装成游方和尚,到舟山普陀寺侦察张煌言的踪迹。恰好张煌言差偏将(下级武官)带几个兵卒到舟山买米,被徐元撞见。徐元抽刀上船,逼迫众人说出张煌言藏身的地方,大家谁也不肯说,赤手空拳与徐元厮拼,偏将身受重伤,投水而死,几个兵卒均被杀死。只有一个船夫,受刑后意志不坚,供出了张煌言的藏身之处。当时张煌言还未睡着,忽听门外芦苇飒飒,声音有异,连忙喊人起来,清兵已经破门而入。张煌言见情势紧迫,忙拔剑自刎。谁知宝剑被床帐裹住,未能如愿,竟被擒住。
张煌言被清兵押回故乡宁波。百姓们闻知消息,齐来道旁瞻仰这位民族英雄的风采。张煌言坐在轿子里,头戴明代文人常戴的方巾,身穿葛布衣服,神态自若,见者无不伤心落泪。到了清提督衙门前下轿,张煌言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叹息说:“这是沈文恭相国的故宅,如今却成为马厩了!”押解他的差官要他从角门进去,他凛然不动。提督张杰听说,连忙大开中门迎接。张煌言从容不迫地走进大厅,昂然高坐。张杰设盛宴招待,恭敬地请张煌言入座:“久仰苍水先生大名,今日方得拜识尊颜,实是三生有幸。张杰特备水酒一席,为先生压惊,请先生赏光。”说完,又把手一拱:“请!”
张煌言一脸正气,断然拒绝说:“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死有余辜。今日之事,速死而已!”说完,再无一语。张杰无法,把他暂时羁押在一所民房中,派兵卒看守,然后申报上司,听候发落。
张煌言在宁波羁押了10多天,张杰得到浙江总督赵廷臣的命令解省,就用一乘四人抬的轿子送张煌言到江岸,以便乘船去杭州。张煌言一出城门,就命轿夫停下,下轿向宁波城拜了几拜,表示向故乡告辞,接着又向围送的父老乡亲告别,然后上船。围送的人们知道他此次一去,再难回到故乡,人人悲痛难禁,纷纷落泪。
张煌言到了杭州,清浙江总督赵廷臣亲来劝降:“先生久抗王师,罪不容诛。若能归顺我朝,富贵功名当可立致。廷臣当保先生以兵部尚书的原官起用,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张煌言义正词严地说:“变节求荣,岂正人君子之所为。文天祥大义薄天,留梦炎遗臭万年。煌言不才,愿步文山后尘,但求速死,别无他言。”
赵廷臣见张煌言断然拒绝,还隐含讥讽,骂他是变节求荣的留梦炎之流,又羞又气,只好把张煌言下狱,派人严加看守,仍供给丰盛食物。为了邀功请赏,同时冲淡自己的汉奸罪名,他又几次派原属鲁王朝廷的降官降将,借探望为名去劝降。
杭州百姓闻知张煌言被囚后大义凛然,宁死不降,十分敬仰,纷纷买通看守人,以一见为荣。许多人还请张煌言题诗留念。张煌言慨然允诺,尽情挥洒,毫无倦容。每一篇都是写文天祥的《正气歌》,借以述志,读的人都感动得流泪。
赵廷臣多次劝降落空,便上奏朝廷,请求主子处理。当时对于如何处理张煌言,意见不一:有的主张解京斩首,以震慑天下;有的主张长囚浙江,免激民变;有的又主张尽量优待,以招降者。众议纷纭不决,只好移交刑部裁决。最后刑部作出了杀害张煌言的决定。
到了官井巷刑场,但见兵卒密布,戒备森严。刽子手捧着明晃晃的大刀,站立在萧瑟的秋风里,更显得杀气腾腾,冷气森森。赵廷臣坐在广场中央的公案后面,也是咬牙瞪眼,一脸杀气。张煌言对于这一切,视若未见。他从容地下了轿,向四面环顾。
行刑官走到张煌言面前,问他有什么遗言。张煌言想到国破家亡,独力难支,为国尽忠,索愿可偿,便口占绝命诗一首,命书吏记下。诗云:
我年适五九,乃逢九月七。
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看见书吏记完后,他无限深情地望了祖国壮丽河山最后一眼,才挺立就刃,时年45岁。
张煌言就义后,尸骨抛在荒郊。那时他的妻子董氏早已病死狱中,儿子万祺也于三日前遇难于镇江,竟无人敢为收敛。后来由故交黄宗羲等醵钱收拾弃骨,同乡纪五昌捐出银两,叫张煌言的外甥朱相玉到总督衙门买出首级,才得以殡敛。宁波人万斯大、朱直生、张文嘉等,又遵从张煌言《忆西湖》诗中“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坟一座无?”两句所表示的死后葬在岳飞与于谦二墓之间的遗愿,将他葬在杭州南屏山北麓的荔枝峰下,与岳坟、于坟遥遥相对。
王璞宁死不违《抗日公约》
公私不可不明,法禁不可不审。
——《韩非子·饰邪》
1943年5月的一天,晋察冀边区完县野场村的群众接到上级通知,知道敌人的“扫荡”队伍很快就要进山,于是全村男女老少立即投入了反“扫荡”斗争。
在本村的抗日小学里,14岁的儿童团长王璞和同学们一起共同讨论制定了《抗日公约》。这《抗日公约》共有四条:(一)不上鬼子(即日本侵略军)学,不念鬼子书;(二)不吃鬼子糖,不上鬼子当;(三)不向鬼子说实话,不给鬼子带路;(四)不暴露八路军,不说出村干部。
王璞还向同学们表示:“假如我被鬼子抓住了,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当孬(nāo)种。”
这天半夜,王璞睡得正香,就被当抗日村长的爹唤醒,让他去参加“坚壁清野”。那时凉风习习,繁星满天。王璞他爹领着五六个民兵抬着几只沉甸甸的箱子来到隐蔽地点后,压低声音、很严肃地对大家说:“这是几箱八路军转移时留下来的枪支弹药,咱们坚壁以后一定要严格保守机密!”说完,让王璞和一个叫山虎的孩子去放哨。民兵们挖地窖,埋箱子,直到天快亮时才完成任务。
没过多久,“扫荡”根据地的鬼子就开进了野场村。这时村里的乡亲都转移进了桃树沟,只有民兵在村附近打游击,放冷枪,不断地骚扰敌人。
穷凶极恶的鬼子放火烧了野场村,又像梳头一样,一条山沟一条山沟地进行搜索。直到第六天早晨,才由于一个叫龙旺水的坏蛋告密,兵分两路向桃树沟扑来,把藏在沟里的二三百个乡亲都抓住了。
鬼子强迫乡亲们集合在一起,四面架起机枪,让一个翻译对大家说:“不要害怕,只要说出八路军埋藏枪支弹药和粮食的地方,把抗日干部交出来,就会重重有赏。”
但人们沉默着,没有一个人作声。
翻译又说:
“你们如果不说,皇军就要机枪点名了。”
人群中还是没有回答。
“嘎嘎嘎”,这一梭子弹是朝天放的。听见枪声,人群中有些骚动。一些母亲怀中的孩子受了惊吓,大哭起来。
这时,王璞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乡亲们高喊:“爷爷奶奶,婶子大娘,咱们啥也不能说啊!咱们宁死也不当汉奸!”
“对,咱们宁死也不当汉奸!”
王璞又挥动手臂高喊:“儿童团员们,请记住咱们的《抗日公约》!”
人群里,三四十个儿童团员都默默地背诵《抗日公约》。
乡亲们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视死如归地面对着凶残的敌人。
鬼子从乡亲们的口里套不出半句话来,于是恼羞成怒,开始杀人了。在这生死关头,王璞高昂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人们也一齐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鬼子的机关枪又“嘎嘎嘎”地叫个不停。王璞和117名手无寸铁的群众英勇地牺牲了。
反“扫荡”斗争结束后,晋察冀边区政府和完县抗日县政府为纪念在桃树沟牺牲的烈士,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会上,授予王璞“抗日民族小英雄”的称号。全国解放后,人民政府把王璞生前用过的石板、红缨枪和牺牲时压在背脊下面的四堆小石头作为珍贵文物,陈列在了中国革命博物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