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归心似箭。坐在火车上的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列车上由华北到东北的气温变化。熟悉的冬天的气息,熟悉的洁白纯粹的雪花,熟悉的家里暖暖的火炕。在家的时候,突然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不想给妈妈伤害。年轻气盛,目空一切的人们总是满身的棱角以自己为太大的中心,可经历了外面的冷冷热热,人情的幻化无端,面对一个为你付出了青春,还在继续无悔地付出的人,你有什么理由不用心体味,用心回报?我庆幸在不是很晚的时候了解了妈妈半辈子的辛劳:母亲总是早出晚归,总是一分一分地攒钱支撑全家的生计,总是夜里胃疼得难以入眠却舍不得钱去医院看病……已经20年了,妈妈就是这样用自己孱弱的身体操劳着。这几年来在我们的央求下,她开始染头发,黑色的汁液能遮住那白到发根的苍老吗?每当看到她鬓角的灰白发丝,我总是忍不住要哭泣。
记忆里母亲总是说这样的话:“只要你们能有出息,不在这土地里遭罪一辈子,我和你爸就是砸锅卖铁也值了。”那些时候,她的脸上总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表情,那么自然,那么深刻。也许我和弟弟就是她希望的无可厚非的寄托、延续。就是为了这样的信念,母亲永远甘心受苦受累,甘心承担物质上的贫乏和精神上的空虚。若干年后我会在慌乱的生活中或是功成名就或是朝不保夕,可对于母爱的顶礼膜拜会是永远的虔诚,而母亲也还会在家乡的小屋里无怨地操劳,无怨地播撒她的爱,随着我,天涯海角。
有人说如果有来世,让母亲做我们的女儿,以此来偿还这一生的情债。可是我不敢,我没有信心做一个像母亲那样一个敢于付出、甘于付出的优秀的人之母。如果有生生世世,也还是让我再做她的女儿吧,给她更多的了解,让干百年前一个女儿的感激把她所有的苦难都幻化。不管时间、空间的转变,生生世世,绵延我深深的感恩;生生世世,保佑我伟大母亲的爱。
吾家有我初长成
◆文/郭志德
而在这渐深的思绪里,永远清晰的是我的母亲!
不知什么时候,脑海中闪过“母亲”这样一个熟悉的字眼,让我的心一悸,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窗外,望着那遥远的南方。有一只白乌知道我的心事,不安地站在枝头,然后,箭一般地飞向我心仪的,日夜思念的方向。留我在这个角落,用感激来道别,来安慰!
转眼到了春天,昨日闻见玉兰的芬芳,心中突然凌乱得有如花香。尽管枝头空荡依然,花却不娇气,把叶的工作也做了。想想,家门口那株榕树又长高了吧,未来北京时看到有鸟儿在上面安了家,而今,初生的雏乌取名了吗?
思绪又深了,手中的笔似乎也不再生涩了,只能在纸上发落我那碎了一地的故事。总幻想能有些事凌乱得让我无从下笔!于是,再完整的记忆都任凭时间去风蚀;再美的朱墙都甘心让雨水去摧坍;再舍不得的过去,再让人怀念的风景,都撕碎了丢到风里。可我毕竟还是错了,没有哪一份原稿,我能够找到,并将一些事抹去!
家中的小狗,是否还会像我读中学时那样,在夜深时趴在榕树下等我回家;那几只顽皮的小猫,会不会还和我争一条被子;那对白鸽,是不是还熟悉我的跫跫足音,拍着羽翼,啄我手上的谷粒;而那瓶中的小鱼,会不会还把我当成是怪物,我一靠近就万般受惊。
而在这渐深的思绪里,永远清晰的是我的母亲!
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总会到田里去抓很多很多的小鱼,幼小的心可以在斑斓的水草与石子间游戏,却难以感觉到母亲在一旁看我的微笑。我可以用一个下午去体会鱼儿的快乐,却难以了解母亲笑容背后的内容!
快乐过去之后,我会用犯错来丰富我的生活。在我被父亲罚站的夜里,她总是把我叫到身边,做了我最爱吃的菜,看着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一句一句地把道理讲给我听。直到我哭了,泪和饭菜都混到一起,才知道我的过错,惊扰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生活!九岁那年,是我真正长大的时候。因为贪玩,我误了功课,回到家里又对父母闹脾气,不吃饭。母亲一气之下罚我站在一棵树下,自己却失望地流下了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啊!起早贪黑地劳作,冬日洗衣服冻伤了手,生病动手术,一次都没掉过泪的她,用失望与希望来告诉我:我该长大了!我可以用千种万种的理由来辩解自己的过错,却找不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面对母亲的面容。我这颗沙子究竟要在她的眼里呆多久,才能像沙成珠一样,结成泪滴流下。每次,当我犯错,当我没有履行我的承诺的时候,我总会来到那棵树下,一遍一遍地回忆那一刻,告诉自己:我该长大了!
寒假时回家,好多的事都变了,却变不了家的感觉!曾打电话回家,骗母亲说我早已习惯吃辣椒了,一顿没吃就没胃口。于是她在菜里都放了辣椒,在一旁看我如何吃着她呛出眼泪做出来的菜肴。我平时一吃辣的东西就流泪,就脸红,可我还是笑着把菜都吃了!我晓得,等我又走了,难以再有人这般注视我,看着我满脸通红,却问我是不是天气太热。也曾抱怨这里鱼都太贵,回去时吃海鲜却吃到让我一看见海产品就想死的地步。于是打电话回家,总是说自己很好,别担心,同学都很好,我过得很开心!母亲笑着说:“你的性格和你爸的一样,有什么事不喜欢和别人讲,总爱自己顶着!”或许有好多事,说完之后心里总会舒服许多,可我存何心,要把一个人的烦恼分担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我带来的快乐总是如此少,又怎能有勇气去添加别人的烦忧呢?于是喜欢出去转转,走走便已足矣!
来北京不到一年,对家的思念像云一样,飘得好远!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出于心中珍藏的印象,靠窗的时候常常望着南方;在每一首关于思念的歌曲面前停留,突然又惊慌失措地逃走;深夜难以成眠的时候,习惯性地提笔,写下关于惦念的诗句,翻开相册,寻找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和一个同学谈到家乡,谈到母亲,她突然就哭了,第一次离家千里的我突然感觉到我们即使飞得再远,也难逃思念的捕捉。回到宿舍,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一言不发,只想在耳旁听母亲那熟悉的话语。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幸福,强忍的泪水落了下来,在留下的泪痕蒸发之后才感觉到脸上的温度,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想家而落泪!
小时候在家,常常喜欢坐在一旁看妈妈织毛衣,她于是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拿出许许多多的毛线,让我在一旁学。心里清楚地记得那个孩子在学会织毛衣之后立下的豪言:要为妈妈织一条围巾。而如今已近十年过去了,母亲却从未见过我织的那条围巾。今年春节回家想为她买一条,却突然觉得那么无措,那么无地自容,因为我不知道母亲喜欢哪一种颜色。她可以无条件地,清楚地记得我的一切:记得我何时学会第一个词;记得我何时学会走路;记得我何时为一只飞走的鸽子哭过鼻子;记得我何时因为收到女同学的礼物而不好意思……她可以从抽屉里取出那一本厚厚的相册,把我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自然或不自然的造型串成一个个美丽的故事。
记得席慕容在《爱的絮语》里有这样一段文字:在从前,玫瑰对我象征着甜美的爱,而今天,它代表着危险,因为它会伤到我的孩子;在从前,奔跑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享受,而今天,我必须慢慢走,因为我的孩子脚太小太弱了;当我是少女的时候,我怕黑,怕陌生人,个白一切可怕的事物,但当我今天成为母亲时,为了我的孩子,我变成一只准备对抗一切危险的母狼!
读罢这些文字,再翻开那一本相册的最后几页,有几张相片早已泛黄。一张是我和弟弟很小时的合影,一张是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一张是妈妈少女时的相片:年轻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和身旁的花一样欢畅,一样美丽,也像照片一样渐渐老去,为了这个家庭,为了我们这两个孩子……。
母亲给我买的第一支钢笔
◆文/梁晓声
母亲对我说:“孩子,妈妈不是答应过你,等你爸爸寄回钱来,一定给你买支吸水笔吗?”
它是黑色的,笔身粗大,外观笨拙。全裸的笔尖、旋拧的笔帽,胶皮笔囊内没有夹管。吸墨水时,捏一下,鼓起缓慢。墨水吸得太足,写字常常“呕吐”,弄脏纸和手。我使用它,已经20多年了。笔尖劈过,断过,被我磨齐了,也磨短了。笔道很粗,写一个笔画多的字,大稿纸的两个格子也容不下。已不能再用它写作,只能写便笺或信封。
它是我使用的第一支钢笔,母亲给我买的。那一年,我升入小学五年级。学校规定,每星期有两堂钢笔字课。某些作业,要求学生必须用钢笔完成。全班每一个同学,都有了一支崭新的钢笔,有的同学甚至有两支。我却没有钢笔可用,连支旧的也没有。我只有蘸水钢笔,每次完成钢笔作业,右手总被墨水染蓝,染蓝了的手又将作业本弄脏。我常因此而感到委屈,做梦都想得到一支崭新的钢笔。
一天,我终于哭闹起来,折断了那支蘸水笔,逼着母亲非立刻给我买一支吸水笔不可。
母亲对我说:“孩子,妈妈不是答应过你,等你爸爸寄回钱来,一定给你买支吸水笔吗?”
我不停地哭闹,喊叫:“不,不,我今天就要。你去给我借钱买。”
母亲叹了口气,为难地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个月买粮的钱,是向邻居借的;交房费的钱,也是向领导借的;给你妹妹看病,还是向领导借的钱。为了今天给你买一支吸水笔,你就非逼着妈妈再去向邻居借钱么?叫妈妈怎么向邻居张得开口啊?”
我却不管母亲好不好意思再向邻居张口借钱,哭闹得更凶。母亲心烦了,打了我两巴掌。我赌气哭着跑出了家门……那天下雨,我在雨中游荡了大半日不回家,衣服淋湿了,头脑也淋得平静了,心中不免后悔自责起来。是啊,家里生活困难,仅靠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寄回几十元钱过日子,母亲不得不经常向邻居开口借钱。母亲是个很顾脸面的人,每次向邻居家借钱,都需鼓起一番勇气。我怎么能为了买一支吸水笔,就那样为难母亲呢?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母亲了。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要靠自己挣钱买一支钢笔。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冒雨朝火车站走去。火车站附近有座坡度很陡的桥。一些大孩子常等在坡下,帮拉货的手推车夫们推上坡,可讨得5分钱或一角钱。
我走到那座大桥下,等待许久,不见有推车来。雨越下越大,我只好站到一棵树下躲雨。雨点劈劈啪啪地抽打着肥大的杨树叶,冲刷着马路。马路上不见一个行人的影子,只有公共汽车偶尔驶来驶去。几根电线杆子远处,就迷迷蒙蒙地看不清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