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发展是可变的。如果你是个细心人,便不难发现。不信你试一试,与你“圈儿内”的几个人说一声:“嗨,你好,哥们。”他们会更愿意把你当作知己。当然,我们在渴望知己越来越多的时候,还是要珍惜的保留一些情感,只有在看到“哥们”的时候,才去说那句:“哥们,你好!”
我曾经想吻你
3岁那年,只因晚吃了一个星期那彩色的小药丸,小儿麻痹后遗症这个可怕的病魔便缠上了我。任母亲怎样流泪,父亲怎样叹息,都换不回他们女儿最美丽的一双腿了。从此,我的人生也便与众不同。好在我的父母永不放弃希望,在他们的关爱中,我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了。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的童年过得挺快乐的。不能与伙伴们一起跳皮筋,我可以在屋子里看书。看各种各样的童话,也挺好。然而人总是要学着慢慢长大的。一次,读了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我哭了,我理解小人鱼,为了能有一双健康的腿,能与别人平等地站立在一起,我情愿付出我的生命,哪怕像小人鱼一样成为一堆泡沫。
因为腿不好,我家一直住在一楼。颜树搬来时,我正坐在窗前看《海的女儿》,小人鱼让女巫把她的尾巴变成一双可以走的腿,那样她就可以和王子一样站立着行走了。颜树的目光落到我的脸上,阳光灿烂。我使劲摇着轮椅,离开他的视线。
青春是在遇到颜树的那一天拉开序幕的。在此之前,我并没有那样在意自己不能行走这个事实。当颜树把手伸给我,说以后我来帮你上学时,我忧郁的目光落在了干树枝一样的双腿上。自卑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颜树住在我家楼上,他比我高一年级。每天早上他都等在门口,与我一同上学。那时,我很爱听他讲话。他的父亲是搞考古的,每年寒暑假,他都会随父亲去好多地方。而我的目光只停留在家与学校的两点上。他说:裳儿,你读过那么多书,将来一定会成为作家的。我淡淡地笑,抬头看见天上淡淡的蓝,像忧伤一点点在心头渲染开来。
我让妈妈去给我买漂亮的衣服,然后打扮自己,却每每在镜子面前发呆。颜树,他像树一样挺拔,而我,多想能和他站在一起呀!
我开始练习拄拐杖。妈妈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我笑着说:站起来走路,会离梦近些。妈妈不再问。汗水湿了我的头发,手臂像木头一样麻得没了知觉,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终于,我可以拄着双拐站在颜树面前了。我只比他矮一点点。他说:裳儿,干吗这么辛苦,我可以照顾你的。我轻轻地说我想站着和你在一起。他的眼里是不解,是的,他不会明白我这样一个女孩的心思的。
有了颜树的日子就仿佛有了色彩,他带我去各种我没去过的地方,遇到台阶或者楼梯,他就背着我。他的肩很宽,我趴在上面,呼吸着他身体的气味,多希望这长长的路和他一直走下去。
在斜斜的夕阳下,我闭上眼睛,许下心愿。颜树轻轻地问:裳儿,你的梦想是当作家吗?我摇摇头。我多想告诉他,我一遍遍地想,如果能站起来吻你,那该有多好啊!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颜树终于还是走了。他的目标在远方,他的脚步不会为我停留。他从来不知道我的梦想与他有关。
后来,我终于遇到了那个肯陪我走完长长一生的人。他肯陪我站在街边发呆,肯推着我的轮椅满世界找一本书,肯为我抚去心头的忧郁。我的笑容花一般绽放在爱情里。
我对他说:如果能站起来吻你,那该有多好啊!他揉揉我的头发说:傻丫头,这有什么难!这样就可以。说着他蹲下身来,我的唇吻上他的额。
我不是美人鱼,不能用踩在刀尖上的疼痛来换取站立的自由。幸运的是,我的王子肯为我矮下身来,和我一样目视前方,这就够了。老外邻居住在国外的时间长了,便会设法融入当地的生活。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我那时在新西兰读书,租房很便宜,作为一种投资,我还买了一幢房子。但是,跟邻居的交往仅限于见面打招呼。我也尝试着跟邻居们更亲密些,但我的英语说不好,又缺乏交流的时间。
邻居们很友善。隔壁住着一对青年夫妻,有两个可爱的胖孩子。大的是个女孩,长着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睛。有天早晨,她敲我的门,问我要不要买她做的手工,一只叠起来的鸟,大约是幼儿园老师教的。我笑着接过来,给了她5角钱。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小男孩也来了,他大约两岁,手里举着同样一只鸟。我抱起他,问他是否愿意把他的手工卖给我,小男孩使劲点头,我也给了他5角钱。我正在跟小男孩玩,他的妈妈过来了,为她的孩子打扰了我而道歉。我告诉她没有关系,我喜欢孩子。
过了几天,她端了一盘自己烤的蛋糕送给我,非常可口。我忙向她请教烤制方法,她给了我一张配方。
又过了几天,她家扩建房子,拆下来不少旧木头,她问我是否想要这些木头作柴烧。我答应了,没想到这是件苦差事,我不知道怎样对付这堆木头,后来,只得求救于我的一个中国同学理查。他买了一把电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对付那些木头。过后,理查对我抱怨道:“买电锯的钱用来买真正的壁炉用木,可以烧上好几个冬天呢,还不算你雇我两天的工钱。”
有一个可爱的邻居的确令人心情愉快,但如果由此认为所有的邻居都很可爱,那也有点儿自作多情。
我的院子有一侧是一堵风景树墙,我一直以为那些树属于我,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老头在锯那些树,觉得很惊奇,我问那老头儿:“我一直不知道这些树是属于谁的?”
“是我种的。准确地说,是属于你和我的,它长到你院子的那一部分是属于你的。”
“我也有权利锯掉它吗?”我问。“当然,如果你乐意的话。”
老实说,我一直非常喜欢那堵风景树墙,它们有一人多高,看上去比木栅栏威风多了,小偷多半翻不过来。但是,既然我有权利锯掉一些,我不使用一下这些权利,似乎有点儿吃亏的感觉。于是,我打算把这道墙削得薄一些及稍低一些,具体行动由理查来执行。
理查很乐意他的电锯又有用武之地,他在那一堵高大肥厚的植物上费了不少劲儿,把它们削成了一堵看上去很秀气的植物墙。
清理落下的树枝和树叶的工作让人厌倦。最后,只得请清洁公司来清理树枝,付账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策划失败的沮丧感。
两天之后,我的信箱里有一份账单,是我的邻居老头儿寄来的。我挺奇怪,清洁公司的账单我已经付过了,怎么会劳驾我的邻居寄给我。再过几天,法院寄给我一张传票,见是我的邻居老头儿把我给告了,我惊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该死的老头儿,每天见面还打招呼呢,居然告我,真有点儿笑面虎的风格。
自信心令我上法庭的勇气大大地增强了,我实在猜不透我怎么把老头儿给得罪了,砍他的树是在他的许可之下,他不会翻脸不认账吧。
到了开庭那天,我如约来到调解庭。巧的是,在门口又碰到老头儿,他依然彬彬有礼地跟我打着招呼。
我跟老头儿分坐左右两侧,上首是调解员,下首是翻译。至此我才算弄明白自己触犯了法律的哪章哪条。
关于邻里之间的法律条款是这样写的:你不能采摘邻居伸到你院子中的树枝的果实,因为这些果实属于它的主人所有。但你有权利剪掉伸到你院子中的树枝,因为树枝侵犯了你的领空。这些剪下的树枝(包括它的果实)属于你。你必须负责清扫你剪树枝时掉落在邻居院子里的树枝和树叶,或者付清理这些东西的费用。
这款可爱的法律令我呆了半晌,然后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我非常愉快地付清了费用,学到了一项非常有用的知识。谢天谢地,诉讼费不算太多。
我不解地问老头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在法庭上?”
老头儿想了一下,说:“我认为法官告诉你的事儿,你会更认真地对待。”
那倒是真的。
老城的月光
何处月光不照人,可今夜,这月光普照的却是一座非凡的城郭,我自问:这月光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没有,那我何以有着那么多遐思,那么多往顾的怀想……六月的辽东,蓝田绵绣,山河俊朗。我的心情就像这车窗外午后的阳光一样,在秀美的大自然中自由的挥洒,又像那山顶的的浮云,轻快的翱翔。
每一次走在乡下的路上,我几乎都会有这样的情绪,在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污浊常常逼迫我做出一次次的逃离,而这一次,我要到的地方是赫图阿拉老城。
汽车飞奔在美丽的苏子河畔。当初,努尔哈赤的先祖,带领几百户人从长白山迁到此处,就是在这条河的两岸建立起自己的家园。而现在,河边的村落已经是非常的多了,其中应当还有很多满族后代吧。我看见,凡是在邻近村落的河里,都有正在野浴的村娃,他们的自由与健康是城里孩子比不了的。从他们,我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当年努尔哈赤的八旗子弟兵能够战胜明朝正规军,至少从单兵作战方面,这些满族士兵肯定会占上风的。因为八旗子弟也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常年骑马狩猎,上山采山货,下河摸鱼虾,无不练就一身好体格。
当汽车经过著名的永陵的时候,我知道这里离老城不远了。
远远的,我已看到了老城的城墙和城楼,只是要想到达还得需要跨过苏子河后再走上一里地。此时骄阳似火,当我走上桥的时候,我被这阳光下田园诗一样的恬静气氛所吸引住了。我看到河里面是一块块的绿洲,清澈的河水衬着碧绿的青草,而绿洲上正有几头黄牛或悠闲的吃草,或懒洋洋地静卧。我不知道几百年前是否也是这样?
过了桥是一片稻田,稻田的中间是一个小村落,而村落的南面就是赫图阿拉老城了。
我们在城中转了一个下午,傍晚,来到城里惟一的一家饭店兼旅店——农家小院。
我们被让进了一所有着近二百年历史的老屋。屋内全都是满族风格的布置,有南北两铺炕,有炕柜和放在炕上的饭桌,房梁上吊着木制悠车,我小的时候在农村生活了六年,因此对这一切非但不陌生而且还有一种亲切感。我们坐在炕上,吃了顿丰盛的农家饭菜,然后就开始等待夜里月亮出来,准备拍一拍老城的月景。
当我们半夜起床时,月亮已升起老高。我们尽管困倦,却仍然扛起器材走出去。
外面夜风吹得很凉爽,老城内的许多古树的叶子都在沙沙的响。四周除了风声听不到一点声音,真是异常的寂静。月光照在大衙门的女墙和宫殿的琉璃瓦上,使得这寂静中的老城充满了神秘的色彩。我们首先站在城墙上拍了几张大衙门的月亮,然后又喊醒了打更的老人,我们事先已约定好今晚要来拍月景。老人从里面答应着走出来,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们走进这座当年的行政机关,围着几座宫殿转了几圈,寻找最佳的角度。老人一边陪我们,一边随便的聊起来,讲了一些关于老城的历史与传说。我想这应当是老年人共同的习惯,也是一笔宝贵的财产。事实上,许多历史事件就是这样被流传下来的。我们了解到这老城内一些景点的来历,知道了罕王井和荷花池,以及许多庙宇和建筑。当然这一切几乎都与努尔哈赤有关,在满族人眼里,努尔哈赤是大英雄,是老罕王。他们崇拜他,怀念他,并且为他感到无比的自豪。是的,他的确是个优秀的军事家、政治家,曾经凭借杰出的才能奠基了一个新的王朝。可是,历史真的很爱开玩笑。当年的八旗子弟是何等的英武,何等的威风。他们跟随着老罕王从被欺凌、被压榨的境地而变成了人上之人,全都成了养尊处优的贵族,而后来,随着清王朝的覆亡,他们中的许多又回到了先祖隆兴的地方,重新过起了先祖曾经有过的质朴生活。这一戏剧性的循环,真的好像一场黄粱梦,而且一梦就梦了几百年。富贵如云烟般的过去了,可是它留给人们的启示却是不可断绝的,因为这样的梦还是会经常发生。
我们在老城的月光下徜徉着,从城门楼到老榆树,从老房子到石磨盘。我们一直拍到近四点。我想起了白天看到的田园风光,几百年前当女真族的一些部落迁移到此的时候,我想当时也应当一派祥和吧。但是部落与部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争战却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推动力。可是人民会因此而遭殃的,每每都是这样,我却不得不无奈的承认,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在历史中,一切生灵的涂炭,一切田园的荒废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我甚至觉得,历史都没有对与错之分,同样的,历史中的人物也是不能用对与错来划分。凡是军事家,就必然会有残忍的一面,凡是政治家,就不可避免的沾上血债。因此,无论是努尔哈赤、成吉思汗还是其他的领袖,我们只能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待他,而不能将其简单的神化。只是可悲的是,从前的人无法独立思考,他们总是糊里糊涂的被人加以利用,可到头来他们的梦比那些领袖们要短暂得多,而且也更加虚幻。好在我们今天的人民有了思考的能力,但是即使这样,我们还是无法阻止许多毫无意义的争战的发生。还是民族与民族之间,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还是各种势力之间,还是那样的无休无止,经常的用人民来充当借口,还是一些个野心家自以为是的梦。而且我们依然不能阻止许多不合理的事情的发生,因为我们有太多的人还没有觉醒。
月光流淌在老城的每一个角落,它使得整个城郭都浸润在一片梦幻般的色彩里,我在这杂乱的思绪里不断地感到迷失,也许真的起雾了,否则为什么在镜头中都已看不真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