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飞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财务凭据纸搁在王好面前时,王好霎时便感觉山崩地裂一般。
就真的山崩地裂了。
屋子的承重墙与楼板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而此时,这空间就是王好与傅飞全部的世界。王好颤抖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傅飞说,地震了。
王好慌了神,喊救命,喊来人。
傅飞说,别喊,这会,没人理我们。
王好说,那就等死?
傅飞说,不是,留着点力气,等待救援。摸着黑,傅飞的手伸了过来,用力抓住王好的胳膊,王好的情绪便渐渐稳定下来。
死一般的静寂,王好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会,王好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傅飞先没有回答,过一会才说,怕,碰上这事,谁都怕。
王好又说,真是倒霉,先是被你盯住不放,现在又被老天爷给盯着了。你干吗今天找我谈话,换个时间就不会困在这了。
傅飞说,你知足吧,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不晓得多少人已经……傅飞的声音有些哽咽。
沉默,很长时间的沉默,王好感觉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很久,王好又忍不住说起话来。王好说,问你一个问题。
傅飞说,问吧。
王好说,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你还会盯着我不放吗?
会。傅飞没有丝毫思索。
王好有些不快,如今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你还不能放我一马?
傅飞说,不能,职责所在。
王好说,哼,你们这种人,都是冷血,一点人情没有。
傅飞没有吱声。王好也不再吱声。
没有光,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但王好知道肚子饿了,饥饿感一次又一次地袭来。王好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小摊上的烤白薯来。就这会,傅飞又把手伸过来。拿着。傅飞说。
王好说,什么呀?
傅飞说,巧克力,来上班时女儿塞到口袋里的。
王好迟疑地从傅飞手上接过一块巧克力。那你呐?
傅飞说,女儿给了我两块呢。省着点,别一下子吃了。王好听到傅飞吃巧克力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就很香。王好掰下一小块巧克力塞到嘴里,那感觉,比王好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要好,好一百倍。
傅飞说,歇会吧,少说点话。王好闭上了眼睛,不多会,便睡着了,还做了个好梦。等醒来时,王好又听到傅飞在吃巧克力。王好说,让我省着点,你怎么不省着点。
傅飞说,你说的是,是得省着点。
王好也掰了一小块巧克力塞到嘴里,边吃边说,等出去了,我把超市的巧克力全买来,送给你。
傅飞笑了笑,笑声有气无力。
王好又说,巧克力呀,可是这世间最好吃的食品了。
傅飞说,是不是最好吃的不好说,但这会这东西却能救命。
确实能救命,虽然每次只吃那么一丁点,但却让王好度过了好多个小时,尽管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小时。当王好将最后一点巧克力吃完后,便听到有人在呼喊。
王好激动地喊了起来,听到了吗,有人来救我们了,听到了吗?
傅飞没有回答。王好扭过身摸着傅飞时,便感觉不对劲。傅飞倚在承重墙上,身子软绵绵的。王好说,你怎么了?
傅飞的身子动了动,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行了。
王好费尽全身的力气把傅飞抱到怀里,急促地说,傅飞,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你一定要挺住,出去以后,我什么都跟你说,你一定要挺住。
傅飞没有再吭声,一直没有再吭声。在王好怀里,傅飞冷去。
救援的通道在渐渐打通,有光线漏了进来,王好看到了傅飞发白的脸,嘴角还有一片纸屑,王好伸手拈起纸屑,发现是那天傅飞拿给他看的财务凭据,而傅飞的手上,还抓着几张显然被撕咬过的财务凭据。
王好明白了什么。王好声撕力竭地喊,傅飞!
救援通道完全打通时,王好依然紧紧抱着傅飞不肯松手。有人问,他是谁?
王好答,纪检干部傅飞。
那人又问,你是谁?
王好没有回答。救援的人中有人认出了王好,叫了起来,他是我们局长。
王好说,我不是局长,我是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