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哈罗!美利坚:一个中国家庭的美国生活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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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家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儿子在睡懒觉,我跟太太吃完早饭,一人端一杯茶,坐在后院的凉亭下聊天。心里非常的宁静,空气中充满了暇意……

已经是三月底了,大自然把所有的树叶和草丛都涂成了绿色。两只黄嘴小鸟落在离凉亭不远的铁栅栏上,也在唧唧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两只小鸟一下子又都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鸟飞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条小虫。小鸟在铁栅栏上不安地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后,又从铁栅栏上飞下来,飞进了凉亭落到了离我们只有几尺远的水泥地上。我和太太都不做声,静静的看着这只可爱的小鸟,心里猜想,它来这里干什么呢?又是不安的蹦跳了几下之后,小鸟一下子又从地上飞起来,飞到了凉亭的柱子上,然后,哧溜一下,钻进了凉亭柱子与凉亭顶棚之间的缝隙中去了。之后,我们听到了一阵幼鸟唧唧的叫声。

哇!那里原来还住着一户“人家”呢!我曾经一直在问什么是家?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搬家,我坐在三轮车上,看着路边的房子和行人,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新家。进屋一看,奶奶不在屋里,我转身就出来了,回去找奶奶。爸爸妈妈在忙着搬东西,谁也没注意到我不见了,等把东西安置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孩子不见了,在新家附近到处找,也没找到。

我沿着来的路,一路找回去,找到了原来的家。新家距离原来的家有五六里,不但是条我从来都没走过的新路,而且还拐好几道弯儿。再说了,我也从来没走过那么远的路。多少年后,爸爸妈妈提起那件事,还纳闷?那么小,你怎么就能找回去呢?

那年我刚刚五岁。

我来到原来的家,到了门口一看,门关着,上面锁了一把锁。我想,奶奶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于是,我就坐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等。等了好长时间,大约有两个多小时,天都快黑了,奶奶还没回来。我心里着急,也有些害怕。这时,看见爸爸骑着自行车来了,我赶快站起来迎上去,问,奶奶呢?爸爸说,奶奶在新家等你呢!

天全黑了,我们回到了新家。一进门,看见奶奶在炉子边用炉钩子捅炉子,炉火很旺,奶奶的半边脸被炉火照得红红的,我喊了声奶奶,之后,就朝奶奶扑了过去。

对于五岁的我来说,奶奶就是我的家。没有奶奶,就没有家。

人长大了,翅膀变硬了,飞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去了,回家变成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尽管不容易,可是一到放假,我就迫不及待去挤火车,回家。不是不回家就没地方住,没饭吃,是没有在家的那种感觉,那种舒坦就好像浑身抽去了骨头;心也没了,化成了空气,散到了家中各个角落……

记得刚上研究生时,有一次抽空回家看爸爸妈妈,在家呆了几天。回来后,女朋友问,你家给你做啥好吃的了?我说,没做啥好吃的。女朋友又问,没给你做只鸡吃?我说,没有。女朋友说,你家可真是的,儿子回来也不给做只鸡吃。我说,我妈我爸粗心,只顾高兴了,没想到要给我做只鸡吃。

那时,我们还很穷,吃只鸡就等于吃鱼翅燕窝啦。虽然有一个粗心的爸和一个粗心的妈,可我还是老想回去看看他们。有他们在,那里就永远有我一个家。研究生毕业了,翅膀变得更硬了,飞得更远了,最终飞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几年后,我和太太读完了书,找了工作,买了房。不久,儿子出生了……想一想,我们营造的这个家不正像那两只黄嘴小鸟筑的鸟巢吗?我们每天上班下班,不也跟那两只小鸟出去抓小虫回来喂它们的幼鸟一样吗?

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天大雪,一直下到傍晚还没停。那天白天并不太冷,下到路面上的雪到中午时化了一半。到了傍晚,气温降下来后,化了的雪结成了冰,路面变得非常滑,造成很多车祸。那天不但雪很大,天好像黑的也特别早,刚刚下班,天就像刚从墨里捞出来的一样,视野能见度非常低。为了看清楚道路,我就伸长脖子,把脸贴近挡风玻璃,提心吊胆又小心翼翼地以每小时十英里的速度往家开。车速已经很慢了,可还是有几次车轮打滑,差点儿跟别的车撞上;有一次车陷到路边的雪里,差点儿没出来。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开了两个钟头,最终,把车开进了我们住的社区,又拐了一个弯儿,开进了我家那条街,刚进到街口,就看到了我家门前的灯光。黄色的灯光在夜幕和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亮。一见那灯光,我就觉得浑身的疲倦开始消失;紧张的神经开始舒缓;灰暗的心境开始变亮……

我知道灯是太太为我开的。那灯光像是太太在向我招手,说,快回来吧,我和儿子一直在家等你回来吃晚饭呢!

什么是家?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

可是,家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父母身体差;孩子不听话;夫妻有时要吵架……不光有这些,有时还有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

一天,爸爸心脏病发作,突然走了,那个家一下子塌了半边。在那以后,我才真正知道一个家是多么的脆弱,有时就像漂在海面上的一叶小舟,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吹翻。爸爸的走给我留下了极大的悔恨和遗憾。

爸爸去世后,我给妈妈办了绿卡,让妈妈来跟我们一起住。住了一年,妈妈住不惯,说太寂寞,还是在中国好,热闹。

现在,我心里希望爸爸丢下的那个家永不消失。可我也很清楚,我的愿望与事实不符。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回家看看,跟妈妈一起包包饺子;跟妈妈一起散散步;跟妈妈一起聊聊天……

可天各一方,我一年又能回去几次呢?

我的孩子羽毛丰满后也要离开我的家,飞到其他的地方。我想,在孩子离开家那天,我会对孩子说,孩子,放心奔你的前程去吧。我一定尽心照顾好你妈,看护好这个家。不论你飞到哪里,千里万里,这里永远有你一个家!并且,这个家在时时刻刻祝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