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问世间情为何物:中国历代名人情感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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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隋唐五代时期(5)

元稹(779—831年),唐朝诗人。字微之,今河南洛阳人氏,青少年时代生活在凤翔(今陕西境内)和都城长安(今陕西西安)。早年家贫,后依附宦官,唐穆宗时曾一度出任宰相。文学上与白居易齐名,时称“元白”,倡导新乐府运动。代表作有诗歌《行宫》、《遣悲怀》等。另著有传奇《莺莺传》,为后世《西厢记》(元朝王实甫)故事所本。其中的男主角张君瑞,其实就是元稹本人的化身。从该故事可知,他也是后来众多无行文人“始乱终弃”不良作风的祖师爷。他写这篇传奇来为自己辩解,却反而成了欲盖弥彰。

而该故事的女主人公、中唐时期已故崔相国之女、才貌双全的崔莺莺小姐,据著名学者陈寅恪、葛承雍等人考证,她的血统和身份其实是中亚粟特(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人、“酒家胡”移民后裔(即“胡姬”、陪酒女是也),原名曹九九,并非崔相国之女。

关于崔、张二人的故事,至今已有许多个版本。故事的最早来源是元稹的传奇《莺莺传》(又名《会真记》;一说《会真记》是元稹所写,而《莺莺传》是元稹好友李绅所写)。据说它带有作者元稹强烈的自传色彩,因为在该著中张君瑞对崔莺莺的爱情是有始无终的,张君瑞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崔莺莺是个被遗弃的纯情少女,故事的结局是悲剧性的。

在《莺莺传》中,言及大约在唐代贞元十六年(800年)前后,起初张君瑞(元稹的化身)由于身份便利,曾解救过莺莺一家(即请来他的一位将军朋友把围困莺莺母女的强盗赶跑),暂以表兄妹相称。后来见人家长得国色天香一般(“垂鬟接黛,双脸销红”,“颜色艳异,光辉照人”),又甚有文艺诸般才气,于是爱上了她,这便很有些“乘人之危”的嫌疑。一开始莺莺还有点“十三为君妇,羞颜未尝开”的大府淑女样子,但是张君瑞频频诱惑、时时撩拨,以至于后来也情窦初开,心为所动,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之类暧昧诗句来约会他,但真到了又矜持责之,实为考验。在丫头的帮助下,莺莺终于大胆“敛衾携枕”而往,张君瑞亦欢愉得手,两人开始了一段缠绵缱绻、朝云暮雨的“才子佳人”生活,与今日之未婚同居无异。

后来两人依依惜别,张君瑞进京赶考,求取功名。因为第一年没有及第,他在长安一呆便是两年。他在郁闷困顿的时候,跟莺莺尚有情意洋溢之书信往来,以寻找短时慰藉。再说这时人家莺莺的社会地位(退休高官家庭的小姐)还是比他高。及至他中了进士,开始了自己的宦游生活,莺莺便被抛弃。一方面这时他已另有新欢,既然莺莺早已到手,不妨随意弃之;另一方面他自己当上了高官,比莺莺的社会地位还要高。更不该的是,他还拿他与莺莺的这一段“艳遇”、莺莺给他的倾吐之信到处宣扬、炫耀,根本不尊重人家。而莺莺小姐的一腔真情只好付之东流,徒叹“始乱终弃,愚不敢恨”。最后只能是张君瑞再娶娇妻,作为腾达之台阶,兴许偶尔还要在梦里会到故人;莺莺亦另嫁他人,并拒绝再见他,却也自悔失眼,终生阴郁不乐。

历史学家陈寅恪早就认为,此作同其它唐代传奇小说没有二致,均为当时进士贡举狎妓一类题材。卞孝萱在《元稹年谱》中也说,元稹是一“工于投机取巧之才人”。本来错在元稹,但他仍要写一篇《莺莺传》来为自己辩解和开脱(有人说是他的自剖和忏悔,我可并不这么认为,反正除了细腻的性爱叙述,诗文中看不出作者有多少诚意),妄谈什么红颜祸水,即所谓“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之类“高见”,甚至很不合理地将人家纯真女孩对他的美好感情和妲己、褒姒相提并论,这就更显中国部分文人的低劣品性了。所以鲁迅也斥之为“文过饰非,遂堕恶趣”。不过他后来倒是因此留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名句。

北宋以后,此故事逐渐在文人中间和民间流传开来,成为说书和演唱的一等素材,时人赵令峙曾将其改写为鼓子词。到了金代,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简称《董西厢》)的出现,使此故事获得重大发展和转变,他把几千字的文言小说《莺莺传》发展成为五万余言的长篇叙事诗,结尾也变成了崔、张二人相偕出走、获得团圆的喜剧(很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遗风)。而它的最高峰,还是元朝大戏剧家王实甫的《西厢记》,作者在前人的基础上完善了故事情节、加强了艺术手法,婉转优美,清新俊逸,文情两绝,流传广泛,明清两代“几乎家置一编,人怀一箧”,而成为元杂剧的主要代表作之一、中国十大古典喜剧之一,被誉为“北调之祖”、“北词之首”、“诸曲之冠”,甚至与《红楼梦》齐名,堪称一部“永恒而且有普遍生命力的伟大艺术品”(郭沫若)。从此古各剧种、节目的改编及演出延续不断,长盛不衰。崔莺莺和张君瑞终成秦晋的凄美悱恻的爱情史,令几代读者为之迷醉,为之唏嘘。

说到演绎张君瑞与崔莺莺爱情故事的古典文学名著《西厢记》,就让人想及,它是被著名学者金圣叹评定为“天下六才子书”之一的杰构,赵景深先生甚至将它与《红楼梦》媲美为中国古代文艺“双璧”;在《红楼梦》中,林黛玉和贾宝玉同读《西厢记》,宝玉从书中名句和人物关系联及己身,情不自禁地对黛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崔莺莺的贴身丫鬟红娘,聪明伶俐、热心可爱,在崔、张二人当中牵线搭桥、尽力撮合,后来竟成了媒人、婚介的代名词;而我记得最熟悉的,还是其中那些“词藻警人,馀香满口”(林黛玉)的语句,什么“月移花影玉人来,战战兢兢步难捱”;什么“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什么“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还有那句最著名的“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的莫错过姻缘”等。

《西厢记》故事大致说的是,穷书生张珙(字君瑞)与已故相国之女崔莺莺(字双文)在蒲东普救寺(今山西永济境内)邂逅相识,一见钟情;男才女貌,缠绵合欢;历经劫难,一波三折;终成眷属,皆大欢喜。今论者说是什么“将主题升华为以坚贞不渝的爱情殊死对抗腐朽的封建礼教并最终取得胜利”,其中当然还包括聪慧乖巧的小红娘在这两人之间所起的粘合剂作用,成为一部典型的中国式庭院爱情喜剧,并由此开启了后世数百年文学创作上极为泛滥的一种“才子佳人”风习。《西厢记》是后世文艺“才子佳人”传统的主要鼻祖之一。

著名学者金圣叹曾说过,《西厢记》必须扫地读之,扫地读之者,不得存一点尘于胸中也;必须焚香读之,焚香读之者,致其恭敬,以期鬼神通之也;必须对雪读之,对雪读之者,资其洁清也;必须对花读之,对花读之者,助其娟丽也;必须与美人并坐读之,与美人并坐读之者,验其缠绵多情也;必须与道人对坐读之,与道人对坐读之者,叹其解脱无方也……真是绝妙之论。

可我觉得,还是其故事原型《莺莺传》更真实,更能反映历史真相与人性本质。有人说,中国缺乏真正的悲剧和悲剧意识,总不免是“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奉旨完婚大团圆”之类千篇一律的俗套,似乎挺美好、浪漫,却非常虚假、矫情。只有在《莺莺传》中,中国古代严格的门弟观念才被控诉得最深刻,中国传统文人的功利劣根性才被揭露得最充分。

才子后主同姨妹的偷情故事——李煜与小周后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隈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李煜《菩萨蛮》

李煜(937—978年),南唐后主,著名词人、诗人。原籍江苏徐州,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南唐中主李璟(亦善诗词)第六子,年少聪颖,诗文书画、琴棋歌舞无所不精,相貌清癯,一目重瞳。他本不是皇位的法定继承人,但一出世就深得祖父唐烈祖的疼爱,后来几个哥哥相继夭亡,他便于959年被立为太子,961年在金陵(今江苏南京)即位,没有年号,在位十五年(975年下台)。

李煜即位时,南唐已为宋之属国,苟安于江南一隅。他面对宋朝的压力,逆来顺受。974年,宋太祖赵匡胤屡次遣人诏其北上,均辞不去。同年宋兵南下进攻金陵,翌年攻破之,李煜肉袒出降,被俘到宋都汴京,南唐终灭。之后,李煜被宋太祖封为违命侯。宋太宗即位后,进封其陇西郡公。978年,在其四十二岁生日宴会上,被宋廷下牵机药岸暗地毒死;追封吴王,葬洛阳邙山。

善于吟风弄月的李煜,对政治一向没有兴趣。他在本职工作上是失败的,甚至算得上一个昏君,累及国家臣民遭受苦难,最后连自己妻子被人淫辱也无力保护;但在文学上却绝对是位大家。他的作品虽数量不多,现存词四十六首,其中还有几首据说是别人伪作,可确定者仅三十八首;但质量都很高,名气也很大,一些佳句名篇流传千载,人人能诵。如《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相见欢(之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之二)》(“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国学大师王国维不免感叹:“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怜妄为薄命君。”

李煜前期作品主要反映宫廷生活,风格绮丽柔靡,还未脱“花间”习气。国亡被俘后,其作品在思想内容与题材手法上有了很大突破。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作者在“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软禁生涯中,以一首首泣尽以血的绝唱,使亡国之君成为千古词坛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词话》语)。其风格凄凉悲壮,意境深远,已为后来两宋苏辛等“豪放”派打下伏笔,堪称词史上承前启后的大宗师。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言:“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在李煜早期的浓诗艳词中,有那么一首《菩萨蛮》(见文首所引之句)。这篇作品,其实就是反映了这位风流才子君主与他的才貌双全的姨妹(后为继妻)小周后之间的偷情故事,可谓香艳之极,令人神往。台湾小说家高阳的《金缕鞋》,也正是写的这一段传奇。

这要从后唐一国之母、李煜前妻大周后的病情说起。大周后病重,久治不愈;李煜怜及她想念家人的心病,便命大周后妹妹周薇从家乡进宫来探望姐姐。大周后姐妹俩是南唐开国老臣周宗的一对千金,都是“春风十里”、“娇娥如云”之扬州的著名美女。

大周后本是李煜父亲唐元宗的宠姬,她不仅容貌美丽,能书善文,而且深谙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中主李璟觉得她与太子李煜很匹配,就把她赐给了儿子。李煜爱她的娇美、妩媚,更爱她的多才多艺,能歌善舞。李煜登位之后,对她恩宠有加,即册封她为国后。岂料他们婚后的第十年,这位国后突然卧病不起。开始时,李后主对她关心备至,亲侍汤药,盼望她早日病愈;但是,随着她的病情日趋恶化,李煜的心也渐渐冷淡下来了。

病榻前,周薇与这个久已闻名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姐夫第一次会面。自此,小周后的心上便牵挂起了这个多才又多情的姐夫。而李煜对这个容貌犹胜妻子几分,且更年轻、娇嫩的小姨子,也起了怜惜、爱慕的心思。周薇正值豆蔻年华,天真烂漫、娇柔动人,《后唐书》中还说她“警敏有才思,神采端静”。不久二人就灵肉合一、难分难舍了。因顾及大周后的健康,他们不敢在众人面前太过放肆,只能偷偷摸摸一解相思之苦。

据说,当时李煜想方设法要和小姨妹接近,细心呵护,大献殷勤,把情窦初开的周薇勾引得芳心大动,难以自持,不久就投入了姐夫的怀抱。不过碍于双方身份,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来往,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偷偷约会。届时,周薇就悄悄溜出自己的寝宫,怕被人发觉,她还把金缕鞋脱下拎在手中,只穿袜子,蹑手蹑脚登上李煜的含元阁澄心堂龙床,以求云雨之乐。李煜见了,又怜又爱,于是写下了这首香艳的《菩萨蛮》。

后来,大周后弥留之际,即让李煜在自己死后立妹妹为后,成就了这一对薄命鸳鸯。周薇因而做了李煜的第二任妻子、后唐最后一个国母,史称小周后。因为,他们毕竟觉得有些内疚于大周后,所以直到她死后第四年,才正式举行结婚大典。后人干脆将这姐妹俩与远古圣君舜帝的两位爱妃相提并论,亦称其为娥皇与女英。

小周后虽是典型的“狐狸精”,最后却能登入正室,与自己姐姐的猝然而逝不无关系。大约是大周后临死前,惟恐自己故后周家一门富贵便不再在,这才忍下被妹妹夺夫的心头之恨(其实她早已知晓他俩之事),于是嘱托丈夫给了妹妹一个名分。

但是小周后也着实没过几天舒坦日子。面临宋兵压境、山河破败的局面,他们却仍日日歌舞、夜夜贪欢。皇城金陵绮靡成风,宫廷深院弥漫著亡国之音。不久宋兵南下,李煜出降,与小周后开始颠簸流离、寄人篱下的亡国奴生活。据说小周后因其美貌且富风情,还频频为宋家天子赵老头猥亵享用,更令李煜生不如死。

其实小周后也是难得的才女,在诗文、音律、书画上的造诣还要胜她姐姐几分。只因李煜是艺术天才,他的锋芒掩盖了小周后的风采。后人提起小周后时,往往是以她为后唐国母、李后主之妻而一笔带过。